一阵莺声燕语在厢房里,冷飞燕晃着稍微臃肿的身形和众人笑闹着,脸色好了许多。
黄昏时分奕雄回来了,冷飞燕挨近前帮他更衣的时候嗅到一股腥甜味,喉咙里突然涌出一股酸,然后很没面子地吐了他一身。
“你今日作何去了?”巧儿扶着冷飞燕坐下,她定下涌动不安的气息,问道。
“无甚,不过办些公务啊,燕儿”奕雄哭笑不得地脱下污脏的外袍。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她不满地控诉。
奕雄愣了一下:“刑狱自然有点异味,那我沐浴了再回来陪燕儿用膳吧。”
“父皇还真把你当工具了呢,回来了也不给歇息几天就上工。”
奕雄听得耳后她絮絮叨叨地小声抱怨,微微一笑便走了。
这工不是父皇赶的,这回她还是真的冤枉了父皇了。
话说回来,大皇子就要回来了,不知道今后朝中又是何种景象。
奕雄在水汽蕴蕴的木桶里闭眼沉思,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三日后,几骑快马奔往南方。
她正在院子里躺着看枝头雀鸟跳跃的欢快,巧儿和桃儿帮她整理寝室里的被褥,准备趁着大好的日头翻晒翻晒,素秋和新鱼躲在厨房里研究今日做什么吃食才让王妃好好地吃进去,她乐得自在。突然,一团什么东西掉进她怀里,吓了她一跳。
瞧瞧四周也没什么人影,她捏起那团纸疑惑地打开,上边是一行蝇头小字,看着看着,她眉头皱起来。
☆、079王妃流产
难怪这段时间他总是神神秘秘的,时常不见影踪。
她在巧儿的伺候下换了身简单的衣裳,披上件淡粉绣双飞蝴蝶的青边披风,让巧儿带她去暗卫营。
“王妃,还是等禀报王爷再说吧。”巧儿见拗不过她,跟着后边小声商量着,可正在气头上的她那里听得进去呢。
“你们谁都不许告密,否则定然不饶!”她是第一次如此严形厉色对这两个女孩说话,但是如果不严厉些,那两个家伙一定会给奕雄那个死熊妖告状的。竟然瞒着她囚禁姐姐,到底是为什么?朝堂上的事情她从来不愿意管,但是要是动到自己的家人,也不能坐视不理。
“开门!”取下披风的帽子,她盯着不知死活拦着她的守卫。
一路上她是畅通无阻,谁都认得她身后跟着的无巧和无桃,但就在这地牢跟前被拦住了,说是没有王爷的手令谁都不得进。
“本王妃也不给进吗?”
“是的,请王妃见谅!”守卫们微微弯腰施礼。
她二话不说直直冲过去,守卫们慌乱了,面对不管不顾冲过来还怀有身孕的王妃,硬生生收回架起的刀枪之墙,愣是让她闯进去。
听闻报告赶过来的无煞见了,一闪身又消失在墙外。
逼着一名守卫带着自己进了地牢,阴森森的寒气和杀气夺面而来,两边囚牢里边眼神呆愣浑身邋遢的囚犯见了生人也没有反应,依旧哼哼唧唧地半躺在茅草堆里。
“女囚不知这里吗?”转了一圈,她问。
“禀王都在这里了。”守卫弯腰抱拳,“您还是赶紧上去,这里边阴气重,对你身体不好。”
“哼。你们指不定”她面带怒气。
“夫人。”浑厚的男声突然从背后响起,她吃惊地回头,奕雄正盯着她,似有愠色。
“呵呵,我来看看找你”见到他,她突然心虚地打哈哈。这家伙眼线真多,反应真快啊!
“以后夫人莫要再来这种地方!”他不由分说拉起她便走,到了门外,脚步站定,她以为他转变主意了呢,他阴沉的声音却响起:“值守不力的,待会换岗后自行去领二十杖,伺候夫人不周的,回府后也补上。”
“王爷,不怪他们,是我哎哟”她的手腕被捏得好似要断了一样,抬头看他黑森森的脸,不敢再吱声了。回头看着面不改色的守卫们和背后亦步亦趋的巧儿桃儿,她想着那杖杖生猛的责罚,心里一阵难过。
现在的他那么强势,冷硬,狠戾,让她竟然也开始害怕起来。
“谁让你到那种地方去的?”
她低着的头终于肯抬起来看他了,但很快又垂下去,泪水在她眼里打转,然后一滴、一滴地打湿了手背:“我姐姐是不是在里边”
“什么?墨皇后怎么会在我这里?”奕雄平静的声音让人感觉不到一丝虚假,她原先设想好的质问或者恳求统统报废掉,最后只好沉默。
“唉!你到底是怎么了?”他抱住她开始颤抖的肩膀,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死妮子,有什么好委屈的,你要相信你的夫君,必定是世上对你最好最真的那个人。以后有什么事情,先和我商量一下再去做,否则要是遇到居心叵测的人事,我该如何保全你?傻瓜,走,用膳吧,待会带你到夜街看花灯如何?”
“嗯。”她吸溜着粉红的鼻尖,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她是十分相信他的,所以,很快就忘记了今日的不愉快,夜色里看着满街琳琅的花灯,脸上又露出他们熟悉的笑容。
奕雄看着身畔的她,回头低声交代巧儿和无念:“以后王妃身边跟紧些,别再误事了。”
两人心知肚明地点头,依旧不紧不慢跟着,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接下来好几日,倒也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接近王妃,看来那人应该是看没机会便暂时不敢露面了吧。
这天,冷飞燕午后睡醒总觉得身体感觉怪异,腰沉背酸,以为是躺久了不适,让巧儿桃儿扶着在花园里散步,回来的半道上突然小腹一阵锐痛。
“王妃!”巧儿赶紧抱住下坠的冷飞燕,只见她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头皱成一团神色极为痛苦,心知不妙,“桃儿,速寻太医到王妃寝室,派人找王爷!”
桃儿此时不再隐藏身手,用起轻功,立马从巧儿身边飞离。
“王妃?王妃?如何?”巧儿指尖搭上她的腕部。
“痛巧儿要死了痛”冷飞燕紧紧捂着小腹,那阵阵如钝刀割肉的剧痛,让她感觉自己就要死掉了。
“王妃忍着,巧儿送你回房,太医马上就来。”巧儿咬咬银牙,横抱起她。
感觉鞋面和小腿的凉意,巧儿脸色一凛。
糟糕!
将几乎不省人事的冷飞燕放躺到床上,两个人身上的衣物都沾满斑斑血迹。
“王妃?”素秋和新鱼见了此景,唬得面色发蓝。
“关窗!素秋,煮开水、姜糖水!新鱼,找产婆过来候着!”巧儿大拇指掐向王妃的人中。
奕雄那端正在和父皇下棋呢,突然小腹一阵闷痛,皱着眉揉了揉。
“雄儿,怎么了?”皇帝抬头看他。
“无碍,大概吃了不洁的食物。”奕雄提气运功,可是那股痛感不觉稍减。
他正犹豫间,小红门一路小跑来报:“皇上,靖王!”
“跑什么呢,不见王爷不适么?”皇帝面露不满。
“皇上,是靖王爷府中派人来报,靖王妃急恙,让王爷速速归家。”
“让那人过来。”皇帝一挥手。
桃儿很快就被带到他们跟前,她拜伏在地:“奴婢桃儿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靖王妃有恙么?”
“禀皇上,是的。夫人今日在花园突然腹痛难忍,所以奴婢赶紧来寻王爷回府。”
奕雄二话不说,朝他父皇抱抱拳便带着桃儿飞赶回府。
奕雄和太医院的赵興几乎是前后脚赶到冷飞燕跟前。
“我来。”奕雄将面色如纸浑身如棉的冷飞燕抱入怀中,单掌托背渡过真气。
赵興二话不说抓过手来便把起脉。
“王妃昏过去了。”巧儿低着头含泪说道。
“也好,免得疼。”奕雄叹了口气,“你换身衣裳吧。”
赵興沉吟许久,抬头看着奕雄。
“说吧,本王不怪罪你。”
“谢过王爷,王妃腹中胎儿只怕是保不了。”
☆、080过眼云烟
第十三章云过山高远之过眼云烟
奕雄眉头一皱,冷飞燕轻抚着肚腹眼中流露的幸福快乐,那般美好的景象早已深深铭刻在他内心,曾让他庆幸自己没有伤害到她柔弱的心灵,也希望她腹内的小儿女将来也能和他一起爱这个美好的女人,而今如果没了,于她而言会不会是更大的伤害?
“王爷,小臣知道王爷怜惜,可是王妃身体要紧,王妃已然见红,而且那胎儿心脉已形同停摆,就算再保也逃不过半个月后成为死胎的厄运,还是救王妃啊?”赵興深深叩拜。
“救王妃!”奕雄咬牙下令。
赵興赶忙开了方子命人拿药,未多久药便由二管家吴念取了回来,素秋亲自大火熬上。
赵興手里的银针捻着,额头冒着细汗。
中间冷飞燕醒来,迷迷糊糊间喊了声“熊哥哥”便又昏了。
冷飞燕仿佛睡了百年,中间不停地做着梦。一会儿听得奕雄喊着她的名刀光剑影里带着她腾挪跳跃,一会儿是另外一个衣装古怪神情亲切的男子抱着她亲昵地喊她飞儿,一会儿是墨嫣儿又哭又笑责骂她贪心又狡诈狠毒,一会儿是另一个衣装古怪的自己拿着一只墨色钗子想啊想啊想到她的头也跟着疼
云烟百年须弥过,
水月一生枉蹉跎。
娇儿梦里相别去,
泪里淡却温柔窝。
屋里静悄悄的。
当昏睡了几乎两日的她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奕雄川字的眉头黝黑的脸,盯着紧闭的窗外的扑朔的光影不知想着什么,温暖的手紧紧在锦被底下抓着她的冰凉小手。
感觉到她的动弹,他松开眉峰低头望她:“燕儿醒了。”
“好累啊。”冷飞燕翻侧身。
“嗯。”他抚过她额头的散发,无语。
“燕儿梦到宝宝淘气,逃跑了”她说着下意识往小腹摸去,脸色突然变了,再摸,急急掀起锦被定睛再看。
奕雄不忍看她呆愣的眼神,伸手将她捞进怀里,沉声说道:“不怕,燕儿会有宝宝的,这个宝宝淘气,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房里只有奕雄反复低声安慰和她抽泣的声音,压抑得连空气都不敢流动。
总归是心性开朗的人,过了几日她便在奕雄的安慰之下绽开了第一个笑容,加之精心调理,后来的气色竟比之前还要好几分。
幸好有奕汉在前头料理他的事务,让他这几日来能时时陪伴在她身边。
收到大皇兄奕英已经回到京都的消息,他的心微微动了一下,隐约有股不太好的感觉,但一时还摸不准头绪,便放开了心思,随着眼前人儿的一颦一笑而眼露清明。
入夜,在榻上。
她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双眼微闭。
“明日的午膳晚膳燕儿要自己吃了,要乖。”寂静里奕雄突然轻声说。
“哦。”她顺口应了声,待回过味来便抬起头问,“为什么?”
“早朝后要进宫,大皇兄回来了。”淡淡的语气,仿佛与己无关。
“大皇兄?你的?”冷飞燕绞着垂落胸前的碎发,想了想突然笑了,“也对,你是二爷,自然是有大哥的,我竟然从来未关心过这点,不太好呢呵呵,不过,也未曾听你们讲过哦!大皇兄从何处回来,为何好像?”
他略略沉默了一会儿,粗糙的指尖掠过她的脖颈:“大哥的名字是英,年长我四岁,七年前因为犯了错,父皇贬他到东边守城戍边,一直都未曾回京,如今回来,是父皇恕了他的罪过召他回京。明日早朝皇兄要上朝述职表过,午间是宫宴,你自是去不得,就好生养着,困了就先睡,我会回家陪你的,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儿皇兄他犯了什么过错,让父皇流放他七年之久?”她微微感叹,七年啊,不长不短的年华,被东贬的时候他应该双十有二三了吧,也有了美眷娇儿,竟然要为自己的错忍了七年的别离呢。
“燕儿应该睡了,夜深了。”他微微沉吟,将她放倒在旁然后细细地掖好锦被,然后扯了另一张薄被,紧贴着她躺下。
“呀”她知道他不想说,撅了撅嘴最后翻过身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微微的烛光里,除了夜虫唧唧,四周静悄悄的,没多久便听到奕雄均匀而悠长的呼吸,他睡了。
冷飞燕转过来,脸对脸瞧着他线条硬朗放松了冷酷表情的脸,安宁而俊逸,想起他那个杀神的称号,感觉一点儿也对不上号。他为什么不想说,是内中隐情不可说无法说,还是他不想她知道太多?她明白侯门深似海,其中有多少不能为外人道的东西,有黑暗,有龌蹉,有无奈,有悲哀。她不是不懂,因为她多少也是名门出的佳女,不过是从前不愿意关注不想自己活在黑暗里,年少的青春恣意昂扬着随意任性纯洁美好,但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她猛然惊觉自己那小儿女的心态该放了。
她就一直盯着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