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小螃蟹!”庞昱这般一唱,那白玉堂哭笑不得!便拿手在他眼前乱晃。见无反应,想了一想,索性掏出怀中火折点亮,凑到庞昱面前。然庞昱见了那一点火光,却不知看成了甚么,竟猛然袖子一撸,振臂高唱道:“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
“小螃蟹!”见庞昱这般,那白玉堂又好气又好笑!无奈,伸臂一搂,将庞昱揽进怀里,道:“白爷爷送你回府!”
“不!”那白玉堂本是好心,然谁知一听“回府”二字,庞昱却不干了!却是甩开白玉堂,嚷道:“我不回府!我还要——”脖子一仰作正步前进状,放声吼道:“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前进!脚踏着祖国的大——地”吼完又唱:“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啊,送给咱亲爱的解放~~军!”忽又做娇媚状,振袖唱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未等唱完,却又改唱道:“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前辈的光荣传统~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胸前~~”唱至此处,抬手“啪”的一个少先队礼,竟是挺得笔直!
“小螃蟹!”见庞昱如此,那白玉堂更是哭笑两难,唯有后悔不该一时兴起,将这位小兄弟灌到烂醉而已。无奈,只得道:“好罢!好罢!不回府便不回府!也罢,今夜便随白爷爷回开封府去,有甚么事明日再说,总行了罢!”说罢,也由不得庞昱再发表什么意见,猿臂一舒,一手揽住庞昱腰身,另一手抄起他腿弯,打横抱在怀内,纵身一跃,登时飞檐走壁,径直往开封府去了!
开封府与凝春阁虽隔了大半个卞京,然白玉堂轻功卓绝,不过一柱香光景,便已然到得府前。却不走门,而是抱了庞昱,身子一提,霎时间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开封府院内。这才放庞昱落地,抚了他面颊,笑嘻嘻道:“小螃蟹,白爷爷这一趟走的可还稳当么?也罢也罢,白爷爷今日就送佛送上西天,伺候你梳洗睡罢,却莫要再折腾了!”
白玉堂一边说着,一边扶起庞昱便往屋内走。然庞昱酒量不行,酒品更是不敢恭维,酒一灌多,醉态百出!方才路上便一直在白玉堂怀里吵嚷,自顾自的唱歌。此刻到了开封府,那府院之中树木花草众多,微风吹过,树叶沙沙摇曳,却不知又触动了他甚么情怀!眼一眯,又开口唱起来:“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树叶在沙沙响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
“我说,小螃蟹!”那白玉堂见庞昱又唱起来,无奈至极!只得拉着他便往屋内走,指望快快哄他睡下,好有片刻清静。然没走几步,却恰好经过府中水塘,那庞昱一见水塘,竟又兴奋了起来,一把甩开白玉堂!指着那水塘唱道:“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水面映着银色月光一阵清~风,一~阵歌声,多么幽静的晚上”
“小螃蟹!”见庞昱不听话,那白玉堂便又伸手去牵他。然庞昱此刻却甚是灵巧,身子一旋,白玉堂牵了个空!便见庞昱跌跌撞撞,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唱道:“如果你是我想得到原谅让最爱的人受了伤(==你唱到哪里去啊?)曾经想补偿,结果和你一样,内心还有理想也会——迷惘”
庞昱此时所唱,虽仍套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之曲,然出口歌词却赫然是一首黄品源的《谁是谁》。其实这也怪不得他,须知那首《谁是谁》曲调本就是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而来,庞昱此刻又喝醉了酒,别说唱岔,便是唱错词,也在情理之中。然这首歌一出口,偏又触动庞昱一腔心事!只觉心中酸苦,索性拉开嗓子,纵声高唱道:“如果我是你就别太勉强辜负你的人——快遗忘!过去算什么,今晚把它输光,明天起开始为自己想”
庞昱一边唱,一边踉踉跄跄振袖而舞,须臾来至白玉堂面前。却对着白玉堂伸手作举杯状,醉笑道:“不管谁是谁,有缘聚一场人生难得美满月光真情别见外,这杯我先喝光”
庞昱唱到此处,猛然仰头,作势一饮而尽!却因动作太猛,一个不稳,险些仰面摔倒!亏得白玉堂反应灵敏,忙伸手一揽,一把拉过,牢牢圈住,免了庞昱一场四脚朝天。然他这般一拉一圈,却见庞昱顺势一把搂住他,将头靠在他胸口唱道:“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白玉堂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这个温暖的晚上”
庞昱一边唱,一边将头往白玉堂怀里埋。却忽觉耳边咚咚,似锤击样有力,又如鼓点般铿锵。白衣青年年轻的心脏搏动如一颗脉冲中子星,向外界辐射着似乎永不停歇的活力和热量。庞昱不由得抬起头来。倾泻而下的银色月光迷蒙了双眸,庞昱看不清白玉堂的面容,他只觉得疑惑——那一向犀利如剑的目光此刻怎么如此柔和呢?而平日挺直刚强的胸膛又怎会这般温暖?
然而在这柔和温暖的怀抱之中,庞昱却异常清醒,清醒的浑身发冷。有一个小声音,如屏幕上弹出的提示框一样顽强,重复着出现在他脑海中,它说:这个人会死。
是的,这个人会死。这个面目俊美个性桀骜的白衣青年,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无情的死在冲霄楼的铜网中,死的万箭穿心,死得惨烈异常,死得血肉模糊,连四肢具各不分庞昱突然觉得无比恐惧——自从自己来到这大宋,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又还有多长时间?几年?几个月?还是,几天?抬起头,庞昱努力的寻找那双寒星般清澈的眸子,可他什么也看不见,视野中只有一片晶莹模糊。他听到白玉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空灵的仿佛是从天外传来——
“小昱,怎的了?怎的哭了?”
“白玉堂,你别走,白玉堂,你让我抱抱”
恐惧和恨意使庞昱浑身发抖,那是恐怕面前的亲人随时都会消失的恐惧,那是知道随时会失去这个人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恨意,他只能将青年搂得更紧些更紧些,直到感觉那层上千年的时间隔阂终于扭曲拍断,直到相信二人的心跳不过在普朗克距离之间,直到,泪流满面。
于是在银月和夜色掩映之下,一袭蓝衫的少年在青年怀里泣不成声。
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第二天庞昱一觉醒来,只觉头疼欲裂,浑身上下骨头更是酸疼无比,几乎无法动弹!勉强坐起身来,晕晕乎乎揉了揉眼,感觉有几分清醒,开口想说甚么,声音却嘶哑异常!顿觉口干舌燥。遂也顾不得辨认自己身在何处了,只是要找水喝。四下里看了几看,见桌上放着茶壶茶杯,遂强撑着下了床,走过去倒水。
谁知他方才倒了一杯凉茶,还未来得及送到唇边,却见眼前门扇“吱呀”一声开了,探进个脑袋来,四下一看,见庞昱站在地上,却顿时惊喜道:“少爷!你醒了!”回身便叫,“少爷醒了!”可不正是墨香!
见墨香如此,庞昱更觉头疼欲裂!无奈,只得放下手中茶杯,顺手拖得一张椅子坐下,以手扶额,无力道:“别叫了”话未落地,忽反应过来,四下端详。只见身边大红锦褥,鲛绡罗帐,铺设异常熟悉,分明便是庞府自己房中陈设!遂诧异道:“墨香?我怎么了?我记得我不是去凝春阁找人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少爷!”那墨香见庞昱发问,却笑道:“昨儿少爷喝醉了,一夜未归,今个儿还是白大人把少爷给送回来的哪,少爷您不记得啦?”
“白大人?”听墨香这般说,庞昱纳罕道:“哪个白大人?”
“少爷,您还没醒哪?!”庞昱这么一问,那墨香双眼瞪得溜圆!道:“就是开封府的白玉堂白大人,皇上新封的四品护卫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小厮不说则已,话一出口,庞昱却猛然忆起昨夜情形!回想酒后行事说话,历历在目,不由得便脸红!又记起昨日自己足足在白玉堂怀中哭至半夜,初时泣不成声,后来竟索性嚎啕大哭,惊动一府的人出来看热闹,最后还是白玉堂将自己抱之屋中,服侍睡下,便更觉脸上滚烫,无地自容!偏墨香站在一边。这小子平日机灵,今日却不知怎的不识相,见他脸红的个番茄也似,便只道他昨日酒后染了风寒,遂担心道:“少爷,您没事吧?要不要小的请个大夫来看看?”
这小厮此话一出口,庞昱顿时哭笑不得!却又不好发作,只得黑着脸恨恨地瞪了他几眼,岔开话题道:“我睡了多久了?”
“哟,少爷,您可睡久了!”见庞昱发问,那小厮忙道:“现在都已经酉时三刻了!”
酉时三刻?庞昱一怔,酉时就是下午五点,屈指算算,自己一觉竟睡了十几个小时,真是不算短!不过自己一夜未归,又睡这么长时间,自己那庞老爹竟然不担心,倒还真是难得!遂开口问道:“我爹呢?”
“老爷他一大早就进宫去了,听说是商量甚么国诞的事,到现在还没回来哪!少爷?小的吩咐厨房给少爷做碗醒酒汤?”墨香素来机灵,此刻大概是看出见庞昱宿醉,气色尚有些欠佳,遂问道。
庞昱其实并不想喝汤,然他毕竟宿醉,一连灌下好几杯凉茶,仍是有些眼冒金星,头重脚轻,此时听墨香这般说,想了想也好,便道:“也好,顺便告诉厨房把热水准备好,我要洗澡。”
“哎——”那墨香嘴上答应着,谁知脚下却磨磨蹭蹭不动身!犹豫片刻,方小心翼翼问道:“少爷,有一位公子自称是少爷的朋友,此刻正等着见少爷,少爷您看”
朋友?墨香一语出口,庞昱却是一愣——记得自己在这大宋朝没什么朋友啊!虽然说自己这个身体以前的确是交游广阔,但所交的朋友无非是些帮闲抹嘴,不守本分的,要么便是些千金一掷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根本就没几个好人,到了自己穿来这大宋朝,既没共同语言,又没共同爱好,一来二去,遂尽数疏远了。到现在自己的朋友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排除展昭白玉堂,还能剩下谁?——可又显然不是那两位!便是开封府的包大人公孙先生等人一时rp发作前来,那墨香也该认识啊!又能有什么人来找他?遂纳罕道:“我的朋友?谁?墨香,你认识吗?”
他这般一问,那墨香却摇头道:“那位公子自称姓孙,小的却不认识。只是他急着要找少爷,少爷是不是出去见他一面?”
姓孙的朋友?庞昱冥思苦想了半天,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死活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姓孙的朋友来!不由得便毛骨悚然——这庞昱生前酒肉朋友多的数不胜数,别是其中的一个找上门来!记得太子案时便遇上一个屠善,还好与人家只是泛泛之交,几面之缘,总算不至于穿崩,却也吓出他一身冷汗。谁知今天又跑来一个姓孙的!这般一想,顿觉头疼,遂挥手,不耐烦道:“就说我身体不舒服,打发了他就是了嘛,何况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少爷!”谁知他这般一回,却见那墨香嗫嗫喏喏,吞吞吐吐道:“小的一开始也是这般说的,可可那位孙公子说是有要事,坚持要见少爷,已经在客厅等了三四个时辰了!”
三四个时辰?!墨香一语出口,庞昱却是吓了一跳——这大宋朝一个时辰等于现代两个小时,照这么说来,那这人岂不是在外面等了大半天!?
看来这人还真是有急事。庞昱满面黑线——这正主儿庞小侯爷的狐朋狗友自己一个都不认识,打心眼里说,实在是不想见。可眼看这人既是自己的朋友,又专门上门来“看望”自己,更兼之等了这么长时间,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应该不见。左右为难了许久,庞昱终究还是一狠心——罢了!见就见,反正人家又不会吃了自己,大不了到时候即兴发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不见得一定会露出什么马脚来!遂咬咬牙,硬着头皮道:“那,那就去找他吧!”
庞府的花厅与庞昱卧室间其实并不算多远,庞昱平时也是走熟的,闭着眼便能到,原本不需人引路。然墨香见少爷宿醉方醒,脸上气色亦不好,却恐他摔着碰着,仍是坚持在旁搀扶,一步步引着庞昱进了花厅。然而还未进厅门,便见一人急急从中迎了出来,开口便呼道:“庞兄!”
耶?庞昱一愣,这声音,这称呼,好像有点耳熟哎?忙仔细打量,边看边皱眉——只见此人穿一身秋香色云纹绸缎长衫,手执折扇,显然是个富贵人家子弟。面貌尚算端正,身材倒也硕长,只可惜实在是瘦,瘦的不能再瘦,一眼看去不仅不觉玉树临风,倒活像他前生所在学校解剖室里的那具骷髅裹上长衫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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