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男人向前跨了一步,单手搭在另一人的肩上。
呦喝,看来是换人了,现在演的是个情深深雨萌萌的浓情段子。
可细细瞧去,另一人却也是一样颜色的宫装,我便分不清二人中谁是第一幕中的男人,抑或又都不是。
那人肩膀轻抖,“休作此言。”单看背影已是风情万种,青丝如绦,杨柳细腰,像是个绝色佳人儿。
我有些困惑,何以男子约在一处先谈公事,又话私情。
偏偏这小娘子颇有手段,看来前戏还很足,这样的桥段女孩子们爱看,可少爷我心急如焚,我暗拜公子多情——让奸|情来得再猛烈些吧。
小娘子身子一侧,急走两步,想要摆脱男子的魔爪,可是那男子却登堂入室,一个闪身挡在小娘子身前,将手平移下来,转而紧紧握住小娘子的双手。
甚好甚好,这才是少爷我渴望的桥段啊!
不料,这小娘子发狠地甩开男人的手,背过身去,走开了几步。
小娘子一转身,高声道,“皇上,您贵为九五至尊,需要为社稷着想,维系皇家血脉是您的责任。微臣一个男儿,怕不能如您所愿。”
等等——皇上?男儿?
我瞪大了眼睛,使劲儿瞅去,这小娘子分明就是慈相吗!
□片儿顿时变成了惊悚片儿。
信息量太大。
我又喜又忧。
喜的是本少爷意外获知全天下最大一桩八卦——小皇帝爱好男风,跟丞相果然有那么一腿。这定然是全国最大的稀罕事儿,让公子多情编撰成书一定能大卖;忧的是,我不一定有命能把这事儿告诉公子多情,它只能是个烂在肚子里的花边儿趣闻,被他二人发现,定然会将本老爷灭口,抛尸荒野——本老爷死得不明不白,我全家三十八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四个潇洒倜傥的公子都不知道去哪儿给我收尸,更别提在我的墓上摆上几串儿鲜灵的小辣椒儿了。
想到这里,我一阵忧伤,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定然是个上上计,可是,该现在走还是一会儿再走?
正犹豫着,怀里的小狐仙儿帮我做了个决定。
它打了个嗝儿。
一个不明物体登时穿过一道道假山石,沿着缝隙飞速向我的脑袋射来。
凶杀剧情出现了。
情急之下,本老爷忘记了躲避,只觉得我一张亲脸上唯有水灵的大眼睛还暴露在外,便拱手一挡。
在这短暂的时光里,我迅速把公子多情全部的著作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算男女主人公摔下悬崖却功力大涨,男盗女娼也全是欢乐收场,真就没一个段子里有血腥味儿(某些血除外,大家懂的)也没人死亡或负伤——本老爷此番算是明白了“偷听有风险”,“非礼勿看”真不是说来玩玩的。可惜为时已晚,我已然成了这部小说里可怜的炮灰。
“啊——”连从不出声的小狐仙儿都为我的命运鸣起了不平。
我一声叹息——就这样吧。
“子姜莫紧张,就是只鸟罢了。”
“皇上,臣就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请皇上早些回宫休息吧。”
“子姜——”
他们竟然没有要来鞭尸的意思。
我一动不动,闭上了眼,静候黑白无常来锁我的魂,顺道儿把最后的几句话听完。
似乎一个走了,另一个原地走了几步,也没声音了。
我就这么原地闭眼等着,像那次等小狐仙儿回来那样老实。
时间过了很久,我腿都站麻了,却还没看到黑白分明的两位鬼差哥哥——唔,我还在喘气儿。
呀哈,本老爷没死!
我拍拍小狐仙儿,却发现它已经浑身僵硬,胸口也不再往复运动。
小狐仙儿再也回不来了。
我那一拱手,让它成了炮灰。
我伤心地叹了一口气,沉浸在悲痛当中。
许久。
“出来吧。”
谁在说话?
“扬思,来陪朕聊聊吧。”
我已经没心思去惊吓了。只是拖着麻木的双腿,抱着小狐仙儿,走进了假山洞。
小皇帝的声音里有几许悲凉,可脸上却看不出太多悲伤。
“我们把小狐仙儿葬了吧。”小皇帝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只是跟着他走,他停下,我也停下。
“小狐仙儿最喜欢桃花,就葬在这棵树下吧。”我抬头望望,眼前是“一棵湖”边上最大的桃花树。
小皇帝蹲下,手在地上扒着土。
“从前,咱俩带着小狐仙儿在这树下玩儿,朕笑它太笨,说不出话来。可朕身为一国之君,多年来对子姜爱慕有加,这份感情憋在心里,不也和小狐仙儿一样地闷傻吗。”
他边说,双手还不停地动作,地上被他掏出个坑来。
“朕想,憋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朝把心里话都吐露出来,可结果还不是更加难堪?子姜该怎么看朕?朕这一翻心意终究还是落空了。”
我看着他,目不转睛,因我今日上朝第一件震惊之事,便在他身上。
“你怎么这么沉默?我这样伤心,你不是该宽慰我几句?”小皇帝抬眼,眼中却只有调侃的意味。我继续沉默,眼前之人今日给我太多惊吓。
小皇帝从我手里抱过小狐仙儿,缓缓地放在坑里。我在地上拾掇些桃花,“皇上——”
“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叫朕铭宣吧。”
“臣,不敢!”我缓缓道,心里说不出地无味杂陈,只一眼一眼地偷偷瞧着他。
小皇帝眼光一扫,“苦扬思也有害怕的时候?你可是恼我没有将身份坦白告诉你?”
“不,皇上,请容臣自省。这许多年来,吃喝玩乐买话本子的钱,全是您自愿”
小皇帝“嗤”的一声乐了,幽幽地瞧着我。我一本正经,“但若要真的算来,这些年也都是我在一直罩着你,我也不指望你回报我什么,因我也不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虽然与九五之尊交情深厚,但并不打算在仕途上有所造诣”
小皇帝用满是泥土的双手拭着腮边的汗,微微一笑:“你从前种种,我也不与你多计较,你就收起你的小算盘,以后还是要将新鲜的话本子拿来给我瞧。”
我忐忑的心收了收,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你这个断袖的毛病,还不是从我给你话本子那一刻养成的吧?”
小皇帝眸色清凉,“朕若说是,你可知罪?”
我浑身抖了三抖。
我们将小狐仙的墓好生修整了一番,便坐在树下,他复自称“我”,我就更无束缚。
初见,他被我的容貌惊了很久,却不曾疏远我,此后没少偷溜出宫,叫我和他一起来一棵湖边玩耍。
他曾问我:“你这么丑,一定很孤单吧。”
那时我只是笑着,给他看我的小狐仙儿,给他显摆我五颜六色的小日子。
然后,他竟然与我臭味相投,一起追“公子多情”的新作,一起把玩小狐仙儿。
“为何今日你见我却不惊讶?”他轻巧一笑,我便知道这个问题问得极蠢。
他是个演员。
这也是我好久以后才悟出来的。
我摸出了“公子多情”前日的书信,拿给他看,他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我知道,‘公子多情’住在符区。”
我长大了嘴,甚是惊讶。
他忙向后一闪,闭上双眼,捂住胸口。
我赶紧说:“臣貌丑,臣惶恐!”
他睁开了眼,说道:“惶恐的是朕,是朕啊!”
然后,我俩一起大笑。
回到家里,水杏儿一边给我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念叨着:“哎呦,我的老爷,又到处乱跑,磕着碰着没有?”
我只是傻笑,晚上搂着杨花儿睡了一宿,梦里铭瑄和我一起爬上了那棵大桃树,小狐仙儿在我们头顶盘旋着,叫着‘快些再快些’。”
这一觉睡得香甜。
天蒙蒙亮,就被唤醒去吃饭。
我无法描述看到爹辞官出走的书信之后,自己是怎样的痛心疾首。因为我晓得,从今以后,我将开始着暗无天日不要脸的谏臣生涯。
各位夫人拎来一个个包袱堆在我的面前。
水杏柔柔道:“这包是换洗的衣裳,老爷太忙没空洗的话,就堆在一处,拣干净的穿,几天过后,我和杨花儿就去和你碰头。”瞧瞧,我已然成了“老爷”。
“老爷,这包是你喜欢吃的瓜瓜果果,路上颠簸,吃些水果,也不觉干涩。”小月牙儿也乖巧的很。
“这包装的你喜欢的小玩意儿,路途遥远,怕会寂寞,带上也好。”小粉蝶儿很是懂我。
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老爷一路上有我照看,你们大可安心。”绝代哥哥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笑得芳华绝代——老爷我很不安心啊,周围一圈人不约而同,笑得尴尬,都为老爷我捏了把汗。
“老爷,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佳人哥哥轻轻说道,一丝遗憾一闪而过,“等第一和高手回来,我让他们去寻你。”
我打个哈哈:“放心放心,就走个十天半月的,一晃儿就回来,还你们囫囵个儿的老爷。”
一行人又聊了许久。
“老爷,慈丞相来了。”小石榴儿从外面回来。
一行两辆马车,慈相乘前方一辆,我的马车在后。
我跟慈相打了个招呼,上了马车,一行人把包袱给我拎了上来。
我向家人挥了挥手,便示意慈相启程。
佳人哥哥驾马在一侧,我往车右座儿上一靠,想小憩片刻。
闭眼瞬间,发现车中多出一物。我不记得夫人们给我备了个箱子——真是有趣,还有意外的惊喜。我起身走上前去,把箱盖轻轻掀起——
这是怎样的惊喜啊!
我手一抖,箱盖扣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量有点大
☆、载不动,许多惊喜向西流
“嘭——咚——”
箱盖合上的刹那发出两个连贯的响儿,在我听来,振聋发聩。
马车还在咕噜噜往西走着。
我顿觉一阵晕乎。
本监国是经历了怎样一个由喜到惊再到此刻目瞪口呆的过程啊,得好好儿捋捋。
方才本监国是满怀欣喜地想要一睹箱中惊喜,然后就慢慢儿地打开了箱盖,定睛一看,箱子里果然有惊喜,还是个活的——福王爷正蜷在箱中,抬了头咧着嘴冲我直乐,有些动作,似要起身跟我来个虎抱。然后本监国六神无主,手一抖,就扣上了箱子,再然后——
福王爷,但愿您还健在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箱盖儿,右手抖得连左脚都不认得了。
只见福王爷蜷缩着身子,歪在箱底一动不动。
我脑袋在飞快地转着:把福王爷关在箱中就是死路一条,把王爷一盖子砸死更是株连九族,我赔上自己不说,还连累了我三十八个夫人四个公子一个爹还有七七八八一群沾亲带故的老少爷们儿,罪过啊罪过;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瞬间,我渊博的脑海中涌现出了千万个解决办法,最美妙的一个便是——
我要是也撞死在这箱子上,等被发现的时候,别人就会认为是另有他人下了毒手,我和福王爷都是受害者,这样我才能脱离干系,一家老小才能得以幸免于难。
死了我一个不打紧,重要的是,更多人的性命得以保全。
我想象着小月牙儿抱着她的儿子小星星和她的新夫君一起来追悼我,她一边儿往坟上撒辣椒水儿,一边儿教育小星星:“看着墓碑上的字,来,跟娘念——‘死得其所’。”
我脑袋里的小星星龇了两颗门牙,一张红莹莹的小嘴往两边儿一咧,说出来的却是——
“美人哥哥,你找到我啦?”
唔?
这声音,这称谓,真真儿的——是福王爷的。
我猛地从幻想中醒转过来,福王爷脑门青紫了一大片,正伏在箱沿儿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哈哈哈哈
我一拍巴掌——他没死,这事儿就好办了!
我挤出了一脸笑容:“福王爷啊,您怎么到这车上来了啊?”
福王爷俊俏的脸上浮了一朵红云:“我想跟美人哥哥玩捉迷藏啊。他们说你今天就要走了,我得来送送你。”
我一听,很是欣慰,故作惊讶:“王爷,那您这头上怎么青了?”
他抬手,青葱玉指拂过额头,“哎呦”叫了一声。
“很疼吧?怎么不小心点儿,一准儿是在哪儿伤着了。”我循循善诱。
“美人哥哥,我不记得了啊。” 他一双杏眼眨了两下,“要是你亲我一下,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嘿嘿”我心里奸笑出了声。
然后做出一脸宽慰相,摸摸他的头:“忘了就忘了吧,以后小心点儿就成。去我府里,让水杏儿给你敷上点儿药,很快就能好了。”
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扶他站起,他却挺直了身板儿,结果顺利地又磕了脑袋,“哎呦——”
刚要喊车夫勒了马车,车却停了,前方吵闹得很。
我掀帘一瞧,车正停在府西头的扈元门边上,此乃各位大臣上朝的必经之路。
现在正是上朝的时候,几个侍郎正把慈相围了一圈,七嘴八舌道:“慈相一路顺风。”
“愿慈相马到成功,为齐侯一洗冤屈。”肥头大耳的户部大臣胡不查嘟着饱满的嘴唇,腮上的肉直哆嗦,也去拍了一屁。
垂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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