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跟老大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鉴于正在和他请教,不能起而暴打,我继续虚心:那你看我的道在哪里?要怎么走?
他很老实地回我几句:不知道。我入门较晚根基尚浅,还没能体会万流归一的「一」。
我正摩拳擦掌,他很有眼色地又补了一句:但师父肯定知道。
我对他龇牙一笑,再继续回头苦思。
问老不死的吗?
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但就怕他只给我一句好好做人,回头又把我扔到千里之外,那我可就白跑一趟了。
我思前想后,还是没能想出点头绪,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还是老大看不过眼。
某天早晨,我还迷迷糊糊的就被老大塞进一辆马车,老大摸摸我的头说:乖乖睡,睡醒就到了。
老大总是能使我安心,可能太安心了,我还真又接着睡,醒来,已在一座山脚下。
老大不愧是老大,做事就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会儿功夫就把我送回来了。
不要看附近重岩迭嶂,烟雾蒙蒙,半个人影也没有,天一宗的山门其实近在眼前,只是没有灵诀,不会显现,映入眼里的全是虚景。
我手一掐,正想使老不死给我教过的灵诀叩山门,突然一眼瞥见老大临时雇的马夫还没走。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
「没你的事了,你怎么还不走?」
「你还没付车资呢。没拿到钱,我怎么能走?」那马夫一本正经地说。
「老大没付给你吗?」我吃了一惊。
「没哪,他怕我钱拿到手就把你往山沟一扔,所以还没给。」
这个,以老大的精明,确实可能这么说。
我在自己身上一阵摸索。既然老大这么做,应该有留钱袋给我吧,老大应该知道我身上没钱。
但是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我心虚地觑了那马夫一眼,有些底气不足地道:「我的钱袋可能落在车上了,我上去找找。」
上去,再下来。
在这之间,我的脑子迅速动起来,会发生眼前这个状况,只有两个可能:
一,老大确实是如他所说,等着他把我送到山门前再让我付钱给他,但极为不幸地,老大忘了我没钱。
二,这人在诈我。这又衍生出两种情况,一是老大已付钱,但他骗我说没付;另一个可能是老大把钱袋放我身上,但此人趁我睡着时偷走了。
第一种当然是不可能的,以老大的精明,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等到不能再低等的纰漏?所以总结起来,此人不是骗子就是小偷!对付的方法只有一种:痛扁他!
不过,因为没有确切证据,所以我决定再试探试探:「诶,这个,我的钱好像掉了?」我装做苦恼的样子,想看看这人有没有悔悟之心。
「掉了啊?」没想这人尽是笑,先是有些古怪的笑,然后哈哈大笑。「开你玩笑的,你不是当真了吧?」
我懵了。这谁啊?怎么一副跟我挺熟的样子?
「唉,兄弟,你不是还没认出我来吧?」我默,我啥时见过你了?「我就是守在咱山门的黑狗啊,你以前不是常常打我眼前走过吗?这会儿怎么就认不出来了?」
我一听,恍然,随即大怒。「你那会儿是狗,这会儿变人了让我怎么认?我又没见过你变人的模样!」
黑狗明显呆了下,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终于是明白过来。「唉,我怎忘了,虫不比狗,不比咱狗兄弟鼻子灵敏,若光看你现下这副模样,兄弟我怕也认不出你是咱门里那条虫。」
咱门里那条虫?我忍不住皱眉再皱眉。
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好像说我是门上那块匾似的。
既然是熟人,我也懒得再搭里他,掐定灵诀随便找块地打去,天一宗的山门立即拨云见日耸立眼前。
我一脚踏进去,在这混了三年已经是熟门熟路了,直奔天一宗门里那块只有寥寥数人能进的禁地。
这个禁地,说穿了,就是老不死待的院子,他心情不佳时就在院门边插个「此为禁地,闲人勿入」的牌子。老不死的门人倒都挺规矩的,一见这牌子决不擅入;但我从来无视。
老不死的正在亭子里喝茶,喂水潭里的鱼,抬眼看见我直奔而来,露出诧异之色。「这么快就回来?学会做人了?」
虽然也就数日未见,但此时见他,我竟然也颇怀念他那阴阳怪气的调调;因此也就暂不计较他冷不丁地把我扔到千里之外的事了。
「没,回来问你几个问题。」我自动自发地端正坐好,茶水往自个儿杯里添。
「问问题啊,」老不死地又是那种阴阳怪气地笑。「行啊,入我门下先。」
我起身,走人。
「喂,别拉拉扯扯的,难看。」我掰着扯住我的袖子那只手。
「别急着走啊,我老人家正等着听你说呢。」
我白他一眼,事先声明不会入他天一宗,才道:「我问你,咱虫类修道非得学做人吗?你们人不是有句话说,」我想了想,「道法自然?是这么说的吧?」
老不死的笑玻Р'点头。「原来你还记得啊,不简单。不枉深微乖徒儿在你身上耗费的心血。」
这句含有贬意的话我权当没听见,接着道:「既然要顺其自然,那我何必学做人?回去当虫也一样可以是在修道吧?就算偶尔变人时行为特殊点,不让人见了,不也没事?」
老不死的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有道理。」
「所以我回来是想问问你,如果不学做人,还有哪条道可走?」在老不死面前,我还真是难得正经。
老不死没立即回我话,反而是将我上下看个遍,才满意地道:「不错,才出去几天,就略有些长进;有些人旷时费日,却是千百年滞留于原地,毫无吋进。莫怪你能以虫身修出内丹,确实是良质美玉,没让我老人家看走眼。」
听半天没句重点,我不耐烦地道:「你还没回我话呢。」
「这不是要说了嘛,」老不死的嘴里嘀咕什么年轻人就是没耐性,老人家说两句也不行,我又白他一眼,他才接着道:「你该知道,修道人都是循着前人的基础,踏着前人的路在求道,因为历千百年来,已确实这是条可行之路,其中细节我不多说;而你这小东西,既然能化为人,当然也可先入人道,再由人修仙家之道,但对妖精来说,此非正道,而是迂回求道。」
「迂回求道?」也就是说,这是条漫长而曲折的道路我变脸。「那你还让我去学做人?!」
虽说我对修道目前仍兴致缺缺,但有快捷方式可走,谁会想绕个大圈多走冤枉路!
「你当真了?」老不死一脸吃惊;我则是惊疑不定,难道我又被人涮了?
又见老不死的呵呵笑道:「其实我老人家的本意是让你出去历练历练,境界这东西,听起来虚无飘渺,说穿了,也就是修心。比如有些人重在修身养性,有些人选择入世体悟世间百态,也有人另有机缘顿悟世情,总之提升的都是心的境界。」
我一肚子疑问,但想了想,还是忍着没打岔,继续往下听。
「而修身养性,看你闲着不是吃就是喝,这法子对你来说是可以直接剔除了。」真了解我虽然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但我还想听听下文,所以一个字,忍!
「至于机缘,可遇不可求,也不能列入考虑。」这还说得过去。
「所以只剩一样了。我让你学做人,要学做人,首先要先观察人不是?纳万物于一心,也就是在修心,你说我老人家说得有没有道理?」
当狗嘴吐出象牙时,咱还是要拾起象牙,赞他一句的,因此我毫不吝于赞美:「有道理,难得有几句能听的。」
一时未察桌下汹涌暗流,于是不久前才遭老大蹂躏过的脚丫丫又受重创。
正想提出的结论又被那一脚踩飞,我从身体到心灵都受到打击,为了报复回去,我怒吼、起身,挥拳飞扑而去。
以暴治暴,是不应该的;但遇上不长眼的人,咱还是只能送他拳头!
按理,根据从前无数经验,我肯定是要扑空的;但怪的是,在我扑近时老不死的突然脸色一凝,于是他毫无防备地被我压在地上。
我大感震惊,这么大动作我都没指望扑到他,他居然坐着不动让我扑倒了!
因为太过震惊,因此我直到老不死的手里捏着一线黑丝问我话,才恍然回神,十分遗憾地错失了出气的大好良机。
「你知道这是什么?」他的脸上出现暴风雨前的平静,我感觉到不寻常的意味,于是也一本正经地回他:「头发?」
他无言地看了我一会儿,不像平常那样跟我说说笑笑,反倒没好气地道:「这从你身上拿出来的。」
我一脸无辜。「你拔我头发做什么?」我又奇怪,他拔我头发,我怎么没感觉痛?
老不死的浮现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不是头发,是魔气!」
「魔气?」我好奇地想凑近去瞧。
老不死的叮嘱了句:「别让它碰到你的身体,手也不行。」
「为什么不能碰?」我盯着那一线,发现那真的不是头发,因为它会扭动严格说来,有点像我的同类。
老不死的正色道:「魔气会吸取其它生灵的生气,若无防备,更会侵入人的身体,日久形成真魔夺人意识,占其肉身,使人堕入魔道;这丝魔气已具微弱的意识,显见附在你身上有段时日幸好让我老人家发现了,不然你可就麻烦大了。」
「真的假的?」我斜眼看他。「不是让你一揪就揪出来了?」
老不死的扔我一记白眼。「除了我老人家,你以为能一揪就揪出来的世上有几人?」
「你就吹吧,」我想起还压在他身上,赶紧爬起来。「不过我身上哪来的魔气?」
「我这不正想问你哪?」老不死的跟着爬起来。「你最近跟什么人接触过?」
看来有些蹊跷!我屈指数道:「老大,观永,客栈里的小二,掌柜,老大看的病人」
「停,让你这么数下去没完没了的,根本找不出点线索。」老不死的在一边提醒:「想想最近遇上什么怪事或怪人没有。」
他不说我倒还真没想起来,怪事有的,就是先前跟老大路过的那个被血洗的村子;怪人也是有的,就是刚到老大那边的那天,有个男人莫名闯进房里,又突然走人,还说要找天一宗的门徒想到这里,还没察觉这有问题那就是我脑子有问题了,于是向老不死的将这两件事提了一提。
老不死沉吟道:「那个村子叫啥?在哪?」
我略咳了下,不好意思说不知道,只说个大概:「在兰溪县附近!问老大就知道了。」
说了半天也没啥好说的了,老不死的点点头,摆摆手,意思是:不送。
就是他不这么示意,我也是打算要走的,但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回头又问:「诶,你说的那个什么魔气,如果没人把它灭了,它就会一直存在吗?」
「哪能这样的,」老不死的鄙视了我一眼,「主要是有活物不经意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