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头气得浑身发抖,真就拎了袍子,对准了柱子要撞过去。
裴宜在一旁说了一句:“你儿子刚升了长史,才干能力在同跻中十分出众,眼见着一年半载便有望补入六部,将来或还能进政事堂。你若死了,丁忧三年三年”
谢老手一抖,那步子就有些迈不出去。
“你孙子今年是乡试还是府试?可惜了,听说也是个才学上佳的,三年不能参考入仕。”裴宜像是自言自语,摇摇头走到了一旁去。
谢老头身子一软,干干脆脆晕了过去。
“这就结了?”赵嫣容睁大了眼睛。
“都乱成这样了还要如何?”李睿笑着说,“太医去谢府看过,老先生只是被气到了,没性命之碍,怕是还能再活二十年,只不过最近这一年半载怕是不能上朝了。也好,耳根子落个清静。”
赵嫣容想了想,哈哈大笑起来。
“我这表舅真是个人才。”
李睿忍笑说,“让人又恨又怕,偏他又是那样一个身份,拿他也没有办法。”
“荣王一人做不到这样,这里头一定也有舅舅的功劳。”
李睿点头道:“那是裴侯与王叔这样护着你,朕领他们的情。”
赵嫣容看了他一眼,抬手将他眉间抚平,悄声说:“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荣王肯这样替妾身说话?是不是担心他与舅舅走得太近?这里头是有缘由的。”
李睿是有些担心。荣王一脉一向低调,远离朝堂。这回李恪回来,行事未免高调了一些,会让人觉得他是想重回朝堂。李恪行事不羁,却也是有些真本事的,宗室里头服他的不在少数。再加上裴宜心思深沉,一步望十步,若这两人走得太近,他也难免会心生警惕。
“王叔是与舅舅一起长大的。”赵嫣容叹了一声,“您就没觉得他在赵家的事上表现得太过热心也太积极了?”
李睿看着她。
“妾身是觉得吧”赵嫣容鬼鬼地看他一眼,把嘴凑到他耳边上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你说他看上你母亲了?”
“别叫出来了!”赵嫣容忙去捂他嘴,“您小声点儿,让人听了去可怎么了得?”
“这是怎么回事?”李睿八卦神经全调动起来,拉着妻子走到里间去,坐在床上,“快说来听听。”
赵嫣容便将荣王来昭阳殿送礼,被自己挑拨了几句便跑去揍赵逢春的事说了。
李睿听了直吸气:“朕还想着是谁这样大胆敢给户部尚书套麻袋,原当是裴侯做的,没想到会是王叔。”
“我舅舅那么阴险的人,才不会用这么粗暴的手段。他定是在暗处准备好一切,要让我父亲声败名裂,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赵嫣容毫无压力地在背后说自己的长辈,“也算是王叔这么误打误撞地,救了我父亲一命吧。”
“怎么?裴侯难不成还想让你母亲直接当寡妇?”
“当寡妇有什么不好的?”赵嫣容白了他一眼道,“您的曾曾祖母不也是寡妇?舅舅的心可比王叔狠多了。我父亲除了一个段氏就没纳过妾,怎么莫名就迷上了青楼妓子了?若不是有人刻意安排,妾身才不会信。照着我的想法,怕是他打算要先将赵家里弄混起来,家宅日夜不宁的,再觑着机会把我祖母、段氏全都弄死了,让他亲人一个个丢了命,最后再使个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他的命。这样整个赵家就全落到我母亲手里,她也落得轻松,或是自己过,或是再嫁人,都不会留下后患。”
李睿吸了两口气,仔细想了想说:“倒像是裴侯会做出来的事。”
“是啊,这样一来,我母亲还有我的名声都能保住,也不会有今天妾身被宫里宫外为难的处境。舅舅是真心想着我的,只可惜被王叔的棍子把水给搅浑了。”
李睿看着她,过了半晌才说:“朕怎么觉着你是故意的?”
赵嫣容坦然回答说:“自然是故意的。舅舅的法子虽然保全了我们的脸面,但伤阴德。父亲祖母是不好,但他到底是我和婉容的生父。可恶可恨却不到必死的地步。若被他使计这样弄死,将来我们母女三个要如何面对他?这事我若不知道还好,偏我不是母亲那样好糊弄的。明知他要杀我父亲,我还能眼睁睁瞧着吗?舅舅是我们的亲人,我不想与他断了情谊,也不想舅舅因此事伤了阴德。教训一番,让他吃了苦头,将来老死不相往来,也就得了。”
李睿默然片刻,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头发。
“舅舅应该也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所以顺水推舟,逼得父亲与母亲和离,将他净身赶出了京城。”赵嫣容靠在李睿的怀里,微觉怅然,“他是个好人。”
说一心想弄死自己亲爹的人是好人,这世上只怕也只有他的皇后了吧。
“他心里有母亲,有我和婉容。”赵嫣容说,“还有王叔,您看他那样粗枝大叶,其实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他心里有数着呢。”
“他若对我母亲是真心实意的,我能成全,就成全了他。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若论用心,论出身,论气度,我父亲比不上荣王的一根脚指头。”赵嫣容抬头看着李睿说,“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李睿抱着她,从里到外的暖着。
“自然要帮。”
荣王在宗室里有声望有人脉有拥趸,他若成了自己的半个丈人,他便握住了宗室里最大的一股力量。
那些纷扰自有宗室人帮他挡着。内有荣王,外有裴侯,他这龙椅便坐稳了八分。
李睿双目发亮,忍不住又啃了啃皇后的小嘴:“你真是朕的一员福将。”
嗯?赵嫣容歪着头看他。
“你放心,朕一定会帮着你,让你母亲成为荣王妃。”李睿拿下巴磨着赵嫣容的脸,笑着说,“谁敢阻拦,朕砍他脑袋!”
第58章
58【你好我也好】卖人情的凉凉+被熏着的黄桑
夫妻两个厮磨了半天;一起用了午膳,抱在一起美美地睡了个晌觉。下午李睿还要进政事堂,拿水洗了把脸;穿戴齐整了就要走;赵嫣容拉住了他说:“晚上您直接去永福宫吧;别来这儿了。”
李睿闻言一怔:“这是为何?”
赵嫣容便将她在长乐宫里的事简单说了说。太后如何刁难皇后,李睿是听内侍传来消息的,但还真没听到皇后要让他去永福宫这个茬。
他又不是什么器物,居然被人这样推来推去!他爱在哪儿就在哪儿,凭什么他睡哪个女人还要有人来管?
太后管得实在太宽!李睿心头不快;只哼了一声说:“那就让她等着去吧。”说完抬腿又要走。
却被皇后拽着;没走成。
“又怎么了?”
李睿回身,见着妻子撅着嘴;一脸哀怨地看着他说:“您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难处?以为我乐意把您推到别的宫里头去?上回秦少监也跟您说过,您这样单宠着我一个只会给我招来祸患。这些日子您哪儿也不去,就在我这昭阳殿里待着,宫里四下早就有言语了。太后不过是把别人的心思说出来,您当只有端妃一个人旱着渴着?这宫院里头有名有份的妃嫔十好几个,哪个不想着你去睡一晚上的?”
李睿皱着眉头颇有些不耐。
“谁想着朕朕就得去睡谁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你让朕把所有女人都排好日子,一个个都睡过去?”
赵嫣容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不是,妾身不是让你一个个都睡过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可是太后已经将我说成是个妒妇,死扒着您不许您去睡别的女人。您没皇子就全成我的错了。谁叫您是皇帝呢?谁让您现在只有三个公主呢?拿子嗣这顶大帽来压人,就算是妾身也扛不住啊。”
“那你就能眼睁睁看朕去睡别的女人?”李睿睁圆双目看着他说,“别说你一点醋劲儿也没有,乐见其成?”
赵嫣容要真说乐见其成,估计李睿疯起来能掐死她。蜜月期里的男女,脑子全被多巴胺'注1'控制着,真的就是*一点就着的。赵嫣容见李睿急头白脸就像只炸了毛的猫,赶紧给喵大爷去顺毛挠下巴。
“那哪能呢?”她眼圈儿一红,将身子半扭过去,只留给李睿一个侧脸,语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妾身恨不得跟您时刻不离,每回一想着您是大齐天子,不能是我一个人的,心里又是骄傲又是难过。这话我谁也不能说去,说出去让人听了就会说我不贤德,不配当您的妻子。可是不说不代表不想啊!”
李睿双眉舒展开,继续听他的小妻子抱怨。
“要说乐意看自己男人去睡别的女人,那就是胡扯。”赵嫣容把眼角揉得通红,这才转过身,又嗔带怨地看着他说,“会说这种话的,那都是心里没自家男人的。反正我就是不贤德,虽然您去别的女人那里我管不着,对外头还要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来,但要让我给您安排别的女人侍寝,我怎么也做不到!”
李睿冲她招招手:“来,嫣容,过来。”
赵嫣容抿着嘴,忸忸捏捏地凑过去,被他一把抱在怀里头。
“既然这样,还要朕去端妃那里?”他爱怜地点了点皇后小巧的鼻尖。
“去归去,要堵那些人的嘴嘛,就得去。”赵嫣容蹙着眉,凶巴巴地看着他,“但是不许碰她!要让我知道你睡了她,我跟你没完!”
满天阴云立散,转眼又是艳阳晴空。
李睿笑得牙都露了出来,雪白整齐,让人看了心里头就发痒。
“那您答应我不?”皇后眼角带着泪珠,脸上表情凶巴巴的,可是眼中却露出一丝忐忑和哀求,李睿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亲说:“应,朕的皇后所说的,朕全都应。”
“真的?”
“君无戏言!”皇帝很郑重地与她击掌为盟,“朕就去她那里坐坐,也省得宫里老有针对你的传言。等前朝的事情安稳了,朕就放一批宫人出宫去,让你也轻省一些。”
赵嫣容把头埋在李睿的怀里,甜甜说了一声“好”。
皇后直将皇帝送到昭阳殿外,挥着手绢儿直到不见皇上人影了这才回去。
“丹枫,让人打水,本宫泡个澡,这么热的天,动不动就腻出一身汗来。”
宫人们应声去准备洗澡水,木兰则帮着皇后宽衣。
见着四周没人,木兰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娘娘,您怎么能跟皇上那样说话?”
赵嫣容拍了拍微微汗湿的脸,在镜中端详着自己说:“我怎么说话了?”
“您说什么不想皇上去睡别的女人什么的”木兰顿了顿,脸皮子也有些发臊,她也不是存心要偷听帝后二人说话,只是嬷嬷教导着,凡事都要存个心眼儿。夫妻二人甜腻时说些小话没什么,就怕将来色衰爱弛时,有些话便从当时的蜜糖直接变成了要命的砒霜。皇后陷在里头,旁边就须得有个清醒的时刻提点着。木兰觉得两位嬷嬷说得极是。
到底是在宫里生活了多年的,她们经的事多,看得通透长远。裴侯将公孙大娘和洪嬷嬷送到昭阳殿里,可不就是要她们二老能帮着娘娘,在这宫里扎下深根吗?
皇上现在宠着娘娘,可万一哪天又有了新宠,将今儿娘娘的话翻出来说,可就麻烦了。
她是这样忧心着,可皇后娘娘看起来镇定得很。
“那不过是顺着他的意思说的,他现在一心想着我,自然欢喜。就算哪天心里头没我了,这些话他也就会忘了。”皇后上身只穿了个胸围子,扶着木兰的手就往净房走,边走边说,“咱们做人下属的,必须要学会揣摩上意,当下的欢喜最是重要。”她脱了木屐,盛满热水的木澡桶散着发湿润的柚木清香,水面上飘浮着新摘的花瓣儿。花香与木香交织着,渗入空气中浓郁的水滴里,将她浑身都包围了。
“就算到那时候他忘不了,也没什么要紧了。”皇后偏着头,对着木兰微微一笑,随后踏入了澡桶中。
到那时,她已根深叶茂,轻易再动不得了。没了男女之间的欢情,还会有政治上的互扶互助,对男人来说,这样的感情或许比男女之间的爱情要沉稳厚重难舍得多。
“所谓爱情,就像这泡沫一样。”她将身体浸在水中,皂角末在水里搅出细白的泡沫静静地浮在水面。不像化工合成的沐浴液,可以搅出色彩斑斓又大又轻的泡泡。赵嫣容沾了一手,轻轻一吹,正吹了一块落在木兰的鼻尖上。
她浓黑的双目沾着氤氲的湿气,隔着水雾看着木兰:“初见时轻盈欢悦,可时间一久,不管多美的泡泡都会破灭,成为一滩水渍。有些能在心里留块痕迹,有些,就随着阳光消失无踪了。”
木兰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皇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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