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后院那桩的之故,想来此后重新随老爷、太太入京后,也深受了都城中颇感紧张的氛围所染。
能在官宦人家当差,本就不是蠢钝之人,再加之此刻老爷外放离京,府中惟有一个区区八品的二爷略撑场面,不免也弱了众人的气势。
最懂看人眼色行事的人等中,想来除了那各大店铺的伙计外,也就各府的门房莫属了。虽不比前头正门的老苍头,懂得那些文绉绉的语调,但这后院角门上的看守婆子,就看人下菜碟一件上,的确也差不去哪里。
果然不出三日,在后院中帮忙的两个小丫鬟,便陆续被管事妈妈撤回外头厨房去。可见其病情也已是稳定了下来,虽不见吴姨娘仍像以往那般,往正院来请安。但在全府上下看来,却是那位大夫的医术实在了得,又是如此之短的时日里,便已有了起色。
实则,那位大夫还真是运气十足。若说最先的卢二爷是因为自己懂医理,在私下悄悄换了好副方子,才得以日益好转起来。那随后的大房奶奶,却是实打实的‘无病呻吟’。三日前,后院的姨娘本是身子硬朗,要不是气急攻心,哪能当即便直接倒地不起了。
所以才说那大夫确实有运气,不管之前对其医术有何评价,这个年节里,已有不少官家的内宅女眷,正将此一神医的名声四散传播了开来。不问病患是何等病症,只是一味的提醒与人,那大夫只需两日的汤药,就使得一个病了月余的病患嚷着要吃喝,便足可证明其医术高明之处了。
起初之时,老爷并不怎么愿意听到外人之间的传言,然而随着此等新鲜话题在内眷们之间,成了热议之事。反倒将卢府二小姐即将随公主,远嫁异国的消息逐渐淹没后,也改变了老爷之前的看法。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别看无意间,被下人们传得神乎其神的事件,但对于此刻日趋紧张的官场氛围,倒不失为暂且远避一二的好话题。”对着妆台上的镜面,自己动手摘下发髻上的头面。
原本正端坐案前,提笔记下刚才书房之中,族内几位长辈名讳、称谓的卢二爷,听得这句。不免也已是停下了笔,起身踱过这旁,接手娘子的差事。莞尔笑道:“的确,之前仅限于内宅的话题,眼下已有向书房传扬的趋势咯!”
“怎么今日在族亲们中,也已被问及此桩了不成?”
只见身后的卢临渊,已是苦笑着指了指自己道:“喏,我这卢府的药罐子不正是最好的例证!今日除了大长老略略问过了二娘的去向如何外,其余的言谈却是再无有所涉及。”
顺势放下最后一跟金簪,拉过妻子转而一旁桌旁坐定:“倒是二长老的嗅觉异常灵敏,竟然毫不避讳,直言问起户部来年可会添加桑皮纸的采办事宜。”
“只怕是年底封印之前的那一波,散了与小商户的宝钞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就连咱们家素面馆的余掌柜,都在信中特添了一句,也只为这桩而起,便可知此时在小商户中影响何其深远!”边说着边为两人,各自又续了一杯热茶。
这旁的卢二爷也是微微颔首,接过手来轻啜了一口,才欣然附和道:“当初筛选出来的‘小’商户,也不过是相比而言,规模略有不济罢了,实则也都算得上中等偏下的商户而已。若是真要涉及众多的小商户,只怕我们宝钞提举司再添三成工匠,也未必能赶在封印之前将此桩了结的。”
就见二奶奶也是连连点头,转而望了一眼后院的方向,幽幽感叹一句:“此桩说不上究竟是幸,或是不幸之事,到底将这对原本相依为命的母女,彻底拆散了开来。如今,只盼着那位和亲去的余国公主能善待随行之人,便已是万幸了。”
原本还欲接口应道一声,顿觉已是不知该如何接口了。毕竟这位卢府二小姐今后的命运,已被那位远嫁而去的和亲公主,牢牢攥了在手掌里,想要将其留在身边升作女官也好,还是另配了他人也罢,都不再是家人所能左右一二的了。
万事都有意外,年初之时还被众人们一致认为,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天大好事,转眼间,便成了水中之月,再无希望可言,又是何其讽刺之事!然对于皇家而言,这卢府小姐陪嫁不单是小事一桩,反倒是何等的荣耀。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可以攻玉
就连他夫妻二人都莫不为此般戏剧化的命运,而感叹一声,更何况那些本就爱闲话家常之事的妇人们。好在几乎同时,又传出那档子‘神医’的新话题,才得以让卢府暂避过了尴尬之事。
无论是族内的亲戚,还是老爷的新友旧故,每每见面都不免略施同情一二。就算卢老爷颇为大度,也是容忍有限,若非那它山之替而代之,只怕也得气出病来。
此间种种,明面上看似于卢府不利,但私底下亦有那心思缜密之人,已然是瞧出了不同来。能伴随万岁爱女同去北方异国,必是公主的心腹之人,若非如此又怎敢轻易放其出境而去。
再则,眼下卢府好似做了亏本买卖,但众人却是目光短浅,不曾想到过另一桩要紧的,那便是卢府为皇家作出的牺牲,必将得到圣上的厚赏才对!而这厚赏之物,无非就是他府上那位,尚未出仕的嫡长子才对。
“至于来年的科考一事,只怕已不再重要咯!”听着这位的侃侃而谈,另一旁的两个友人,不免已是齐齐一怔。
其中那位姓陆的户部官员,不觉已是开口应道:“之前咱们还只道那位卢大人,在这等紧要之际被外放而去,必定再不得重用,却是谁都不曾料到,他们家的那个药罐子反倒是脱颖而出,成了正儿八经的户部提举。”
此刻郁积了近一年的万般不甘,已是一鼓作气喧泄了出来。当初看好这个职位的虽不算多,也有不少早将其视之为掌中之物了。却不想最后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病秧子,硬生生给占了去。
不知被多少有心此职之人,暗中记恨上了。倘若不是数月前的那桩有关宝钞兑换疑难之事,惊动了户部左侍郎大人,而后又被请奏了圣上。只怕还有过半之人,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也余恨未消吧!
不过听得这位而今的广积库陆大使,如此一提,便知其定是对当初之事还耿耿于怀,不曾放下半分。想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这位在此之前已是好一番打点。旁的不提,单是为宴请各位大人,便已是花费不小,何况还远不止此。
但却是不知,事实上当初送出的好几份大礼。已在卢家次子被任命之后,便已如数退了回去。到底都在户部为官,正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卢家是何等的门第。眼下虽不及当初,卢老太爷还健在那会儿了,却也是不敢轻易与之交恶的。
本来常在京中为官之人,谁都不是那般简单的,眼见着卢老爷是被圣上外放出了京城。但一抬手便给自家那个举人儿子,寻了个八品的正经官职来做,便足可看出这卢府背后之人的势力不弱。
虽深信这卢家历代都以纯臣自居,可如今这般惊人之举,着实让人有些辨不清其中深浅来。这也成了众人,不敢胡乱行事的根源所在。
即便时过境迁之际。还莫名有一丝的顾虑,所以对于这位与自己同为九品的陆仁明,不过报以一笑道:“陆兄切不可如此轻慢这位卢大人。好歹这位也曾是宝钞提。”
不想,才刚起头要将之前那桩大事件提上一提,却被这位是生生打断当场,面上虽是不见变化,可这心中的不快却是显见的很。只不过此刻同坐酒楼的三人皆是户部之人。其中更有一位,是与这位陆仁明同在一处的曹副使。自己若是口无遮拦,恐怕只会无端惹上一位家资丰厚的主!
试问,为了旁人的恩怨,反倒将自己无端卷入其中,定不是那明智之举。不觉已在心中长叹一声,暗骂一句‘糊涂’。这位本就是因祖上庇荫,才得了这份末流的九品官职,到底与自己这般十数载寒窗苦读之人,大有不同。
或许在他眼中,如今已显颓势的卢府顶多也就与他陆家不分伯仲罢了,更别提单论府中产业的话,那卢府始终不及他家十之一二。这也就是当初,为何肯花费银两,只求再进一步的作想咯!
即便此刻众人早将随行公主远嫁之事,搁置一旁,颇多好奇那位传闻中的‘神医’,而这位还是念念不忘的缘故所在了。想来只要卢府的那位二爷还在任上,这位便不能消停一日,想到此处自己也不免有些后悔起来。
原本自己是想借又同在户部当差,与这位家财颇丰的陆大使亲近一二,以备不时之需。不曾想,这位却是个心眼极小之人,稍一不合其意便会如此作想,足可见其心胸是何等狭隘。已不免起了那退避之心,再看一旁那位引见之人,却是由衷的佩服万分。
暗道一声‘真真是难得的好性子!’,想到这位之所以能如此容忍与他,必是为银钱所扰。哎!同是家境清苦之人,眼中自然流露出一丝同情来,好在那曹义早已习惯了旁人投来的异样眼神,不过是轻轻一颔首,便就此揭过了。
此时酒楼之中的谈论还未结束,而被谈及的卢府之内,却已是宾朋满座了。这里却是恰恰相反,再无一人提及有关二娘随行远赴北地一事,而是频频问起那位妙手回春的神医,在哪家药铺坐馆。
想来不用多时,那位神医的诊资定是倍增而论。只不过,还得有几回神迹再显,已不是卢府之人忧虑之事了。若有人能耐着性子细想一番,必会看出其中的侥幸之处来。试问一个原本也就只以祖传膏方见长的大夫,真要论道起高明的手段来,只怕也远远不及那些的大药堂中资深之辈。
却为何能在其手中接二连三出现奇迹,需得好生探究一二了。至于是那位运气太好,还是确有真材实料,颇有些好单方在手,只等来年再出几桩药到病除的案例来,方能将其医神的名头坐实了。
“如若待等那会儿,还能这般神迹频现,往后我家出诊之事也全都交由他去,才好。”比起别个本就不算亲近的族亲来,太太王氏到底与其娘家的大嫂颇为投缘。
才趁着众人们往花园看戏之际,低声在其耳旁劝了两句:“嫂子你是二郎的嫡亲舅母,做妹妹的又怎能不据实相告的。那孩子所换的单方并非是这位的功劳,只不过那位游方高人只怕再无踪可寻,所以也惟有便宜了此人咯!”
闻声后不免略露吃惊之色,少时才缓缓颔首道:“果然被你家兄长猜到了几分。”稍稍放慢了脚步,更又多问了一句心中所想:“这般说来东厢中的那位,也是另有旁的缘故咯?”
只见并肩之人已是微微含笑,顺势点了点头,便已是了然于胸了。
果然此等医术了得之辈,又怎会人到中年,还依然屈就在一处不怎么起眼的中等药铺内。若能静下心来仔细分析,那个让众人趋之若鹜的‘神医’假象,便会瞬息之间打落凡间。
低声言谈间,姑嫂二人已然是再双双落座在这旁,正对着戏台的坐席之上。一直晚间散了宴席,各自往家回时,那位颇具内秀的舅太太不免挽着自家的姑奶奶,凑近耳边低声提了一句,却叫这旁的太太满是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落在旁人眼中,无非是为后院那位二小姐的身世叹息罢了,但在二奶奶叶氏看来,却不是这般简单。若无意外的话,显然已叫这位舅母猜出卢府之人,不曾拦下有关那‘神医’的传言,用意何在了!
待等回到西厢后,也已忍不住轻笑道:“不单是那些为官之人厉害的紧,就连众位内宅的夫人、太太们,也都不是泛泛之辈。”
本还略有不解的卢二爷,听完了娘子的解释后,不免点头附和一句道:“我家那位舅母看似耿直,却也是位眼光独到之人。”
“能在如此短短时辰内,已猜出这其中的要害之处,便足可见往日太太时常提及的内秀一词,果真是名不虚传的!”忙又将两人的外袍由相公手里接过,顺势挂上那旁的衣架。
这才将一旁的炭盆挪近了几分,落座下来接着言道:“说来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之法,我等不及当今那位用的是炉火纯青!”
只见这旁的卢二爷,不禁愣住片刻后,才缓缓笑着接言道:“果然,自年初那会儿京内外调各部官员之际,便已是顺势而为真假参半得将所需之人,陆续添补了到位。眼下虽还都不堪大用,却也让外人再无插手之地!”
“若拿此番我们卢府的那方‘它山之石’而论,那位所攻之玉更可谓是贡献显著!如此一步到位,其中省却了多少回商议之时,便已实属难得了。”
听着娘子附和的那句,不禁更是笑着颔首:“的确,比起我卢府这点小小避讳之法,那位顺水推舟式的攻玉之法,才是更为立竿见影的多!想必等那些个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