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是啊是什么意思?我要您说同意!”
“那去哪儿呢?”
“游乐场。划船好吧?我想划一次船行吗?”
“划船嘛……”
“妈妈和姐姐也一块去。妈妈,爸爸答应带咱们下星期日划船去。”
小女儿兴奋地嚷着。妻子岔开话头说“还不快吃,艾丽又该堵上门了。”
“爸爸不许变卦的!拉钩!说话不算数吞针一千根。”
小女儿说完撂下饭碗跑上二楼。
风野看着正在沏茶的妻子背影,心里又想起袊子。她现在是在睡觉还是出门去哪儿了?这么大清早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大吵大闹之后大概拉上了窗帘把自己关在屋里。
妻子壮实的身躯和圆脸在风野眼前晃动。又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二女儿拎着书包从楼梯上跑下来。
“妈妈,装运动鞋的袋子呢?”
“你不是说下星期才用吗?”
“是啊,今天也需要的。”
“圭子这孩子总是临时抱佛脚的。”
妻子一边埋怨一边找出替换的布袋,这时大门里的对讲器也响了。
“哟,准是艾丽来了。瞧你,衬衫还露了一半没掖进腰里,快点掖好!”
“艾丽,我这就来。”
圭子拿下话筒喊着。大女儿这时说了声“我吃好了”,起身上楼去了。
“明子,别又丢三拉四的。跟你说过多少遍睡觉前要准备好第二天当用的东西。”
丈夫一夜不归,妻子好像把气全撒在了孩子身上。
然而,这个家庭里有着以孩子为中心的热闹气氛。虽然妻子不断发牢骚说烦啊、累啊,可是这里没有袊子房间里冷寂、孤独的感觉。
是热热闹闹好还是冷寂孤独好?人各有所好,本来是无所谓的。一般而言,人们会同情袊子的吧。风野正这么漫无目的地想着,妻子把孩子送走又回到屋里。
妻子瞥了风野一眼却一句话没说,拎起装着垃圾的大塑料口袋放到厨房外边。
看着妻子转身离去,风野长出了一口气,又端起茶杯喝着剩下的红茶,随后不经意地看了看挂在正对面的挂历。
今天是五月二十六日星期日,再过五天五月份就结束了。
“日子过得真快啊。”风野心中感叹道。忽然,他发现有的日子被划上了红色记号。仔细一看,2、7、11、15、19、22等六处是红圈,4、8、10等七处是红★。
妻子搞什么名堂呢?红圈是给孩子们带饭的日子或者是孩子们学校有活动的日子?可是,学校每天都提供午餐,用不着带饭。有活动的话通常该直接在日期边上写活动内容。再说挂历是一月一张,有充足的写字空间。X记号又是什么意思呢?是预定出门的日子吗?可妻子属于不大出门的那种女人。
该怎么解释呢?风野又发现二十六日以后的五天没有任何记号。
今天就是二十六号,离今天最近的记号是二十四日,打了个X。再前两天的二十二号上划的是圈。如此看来,记号不是做计划用的,可能是后划上去的。
那么,前天也就是二十四日都发生了哪些事呢?
风野继续喝着红茶努力回忆着。前天照例是中午去的保险公司。晚上被个熟识的编辑相邀一起玩麻将,一直到夜里一点。到家里已是二点。二十二日为《东亚周刊》去采访自民党议员事务所,然后去了趟东亚杂志社,再之后就去了袊子那里。一起吃了饭,看电影,最后回袊子公寓过了一夜。
再往前看,划着圈的有十九日……。“啊!”风野叫出了声。
22、19、15再加上前面的三处正好是在袊子那里过的夜。★标出的日子是……
风野回到书房找出记事本,每日记事页上只简单地写着“下午二点在K公司碰头”、“三点风月堂、上村氏”等。在袊子处留宿的日子则只写E和袊子姓名的罗马字第一个大写字母。
从二十四日再往回追,11、7、2有红圈的日子都是风野没有回家过夜的日子。打X的10、8、4几天都是过了午夜才回家的日子。
原来如此。妻子居然在挂历上……风野不由地为妻子的笨拙做法而感到可笑。可是想像一下妻子在日期上打叉划圈的样子又从心里感到发呆。
风野再一次像审视着什么怪物似地盯着挂历。如果圆圈为外宿,X为午夜后回家的话,那么昨天该是什么记号呢?
今早上回来是六点,该是表示外宿的圆圈吧。大概妻子过一阵就要来画圈了。
但是,妻子为什么要做这种记录呢?
如果是为了让风野知晓可又不加解释的话,自然达不到目的。若仅仅是恶作剧似乎又过分执着了些。要么就是为了铭记丈夫背恩忘情的痛苦。平常寡言少语的妻子或许在用这种方式来渲泄郁闷的情绪。
风野觉得自己随时处于在妻子监视之下,一举一动一一被记录在案。每过一个月都要撕下一张画有这种记号的挂历,撕下后是扔了吗?还不至于收起来吧?说不定妻子把有记号的日子另记到她自己的记事本上了呢?
“真是个混蛋!”
风野咬牙切齿地出声骂道。越盯着看越忐忑不安,每个红圈里似乎都在喷涌出妻子的怨恨。
自己竟然这么久一点都没察觉,实在太大意了。
妻子看着在做了记号的挂历前与孩子交谈的丈夫,心里会怎么想呢?
“今天忙,要晚点回来”,妻子能默默地听自己编造的这种藉口,城府也未免太深了些。比起发脾气、歇斯底里地喊叫,更让人恐惧。
这一二年来,每次夜不归宿之后,妻子都没好脸,可是却从没大吵大闹过,越是这样越说明她把不满都埋在心底。
再仔细地看了一回挂历,一个月里将近一半的日子都有记号,而且不回家的日子多在节假日的前夜。这是因为袊子第二天休息的缘故。
妻子也肯定注意到这个规律。
风野长叹一声“女人不在三界之内”,用来形容男人不也很贴切吗?这时,厨房门打开,妻子过来了。
好像与妻子交班似的,风野挺直了腰。饭也吃完了,没有理由再这么坐在餐桌边了。
可是,转身就走似乎又像自己干了什么亏心事。再说,回家后还没跟妻子讲过话,哪怕是只相互一句话也就能弄清妻子此时的心境。当然,天亮才回家,妻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但是,妻子到底气恼到什么程度,是略感不快还是怒不可遏?
风野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着正收拾餐桌的妻子说道:
“有没有我的电话?”
“没有。”
“昨天硬被拖去打麻将,累坏了。”
妻子没再说话,只是用抹布使劲擦着餐桌。风野看着妻子抓着抹布的手,起身离开餐桌。
“我睡一会儿,十一点要出去。”
说着上了楼,回到书房,顿觉浑身乏力。要说总算是逃离了险境,则有点夸大其辞,不过的确有种终于来到安全地带的轻松感。
先睡一觉。风野又一次躺到沙发里,盖上毛巾被。
看来,妻子还是相当愤怒。打麻将的托词瞒不住她,说不定已估计到自己在袊子处过的夜。
话说回来,自己一大早就赶回来了,没什么可胆怯的,应当摆出堂堂正正的样子。风野自我鼓励着,又看了一眼手表。
快到八点了。今天约好十二点去新宿的保险公司。就算十一点出门,还可以睡三个小时,有这三个小时,头脑会更清醒些。
风野把毛巾被蒙上头合上了眼。
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使得屋内光线很暗。窗子对面庭院中不断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清晨充满和谧气氛,但风野却情绪不佳。并没有进行剧烈运动,可是心脏怦怦地跳动,声音似乎都能听得到。虽然感到疲倦,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强迫自己闭上眼,立刻眼前就出现了刚才看到的挂历。
妻子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记号的呢?以前不曾留心,应当是白天不在的时候,或者晚上自己睡了的时候。
每个圈或叉都画得很仔细工整,要是被别人问,妻子会如何解释呢?妻子不善交际,左邻右舍的主妇也难得一来。但是,妻子的母亲、亲戚却经常来,或是他们问起来的话,妻子总不会说那是丈夫夜宿不归的记号吧。
总之,妻子在斗心眼。风野越想越来气,自己就是再怎么不检点也用不着遭如此报复。不满意就直说好啦!到时你有来言我也会有去语。在挂历上做记号,或者像今天这样视而不见,缄口不语。明摆着是向丈夫挑衅,沉默中暗含着阴险的抵抗。
对妻子的愤怒更使风野思念起袊子。
比较而言,袊子实在要可爱得多。生气绝不像妻子那样藏在心里。虽然暴怒时凶悍万分,和好后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可爱。
可是,妻子却总是不冷不热,像一股绵延不断阴冷的气流。既无咆哮暴怒之时,亦无柔声热情之举。原本就谈不上憎,所以也无所谓爱。
结婚后,双方关系随即冷却。两人是通过媒人认识的,彼此间还没到爱的程度,走到结婚这一步也是因为以前女人的关系。以前一直保持着关系的女朋友出国了,风野那时只想有人把这个空缺填补上就行。当时的草率带来了现在的报应。
胡思乱想中,风野渐渐地瞌睡起来。
风野感到出了一身汗,睁开眼后发现透过窗帘缝隙射进的一线阳光十分强烈。于是赶忙看了一眼桌上钟表,已经是十一点十分了。
风野一把掀开毛巾被下了沙发。
记得早上对妻子说过十一点要出门。怎么没来叫我起床?风野疾步下楼,正看见妻子在熨烫洗过的衣物。
“已经过十一点了啊!”
本来还有心接着埋怨几句,可是一想到自己早上才回的家,也就泄了气。
“是吗?”妻子只是转过脸反问了一句。
“我不吃午饭了,马上就走。”
风野刚要回身上楼,想起内衣已被汗水浸湿,早上穿回来的裤子上有褶皱也还没熨。
“哎,有没有别的西服?”
“不是在那儿挂着吗?”
妻子仅仅是用眼神朝衣柜方向示意。这几年来,妻子已经不太关心风野穿什么衣服了。风野买了新西服、衬衫回来总是不置可否。当然,这与做事不和妻子商量的风野的习惯也有关系。
风野从衣柜里取出淡灰色一套西服穿上,又自己找出同色的袜子穿好。
此时已十一点半。无论现在怎样赶,十二点钟也到不了公司。
约好见面的人是那家公司的前任营业部长。风野是想找他了解一些关于公司史志编纂有关的事情。此人现在已经退休了,迟到三十分钟他也会等的。
当然,人家等不等是一回事,关键是妻子明知道也不招呼起床实在可气。
“我可是要去见重要人物,肯定要迟到了。”
风野甩给妻子这句话出了家门。
走快些的话,十分钟以内就能到车站。进了车站刚要上站台,风野看见旁边的公用电话,就停下了脚步。
是否给袊子打个电话呢?犹豫了一下,还是毅然投进一枚十元硬币。
自己现在先打电话即意味着投降,管它呢,先看看她在不在房间。
电话通了以后,铃声一响再响,但没有人接。风野怀疑是不是拨错了号码,于是又重新拨了一遍,依旧没人接。
风野无可奈何地放下话筒上了站台。
星期六临近中午的时间,往市中心方向去的人很少。车厢里对面座位上是一对夫妇,中间挤着一个小孩。风野把视线从这一家子身上收回,又开始想袊子的事。
是出门去哪儿了吗?一般情况下,争吵之后袊子都不出门,在拉着窗帘光线昏暗的屋里沉思。有时喝点酒,然后倒头就睡。这会儿可能又喝了几口闷酒,要不就是吃了安眠药在睡觉。
风野看着明亮的车窗,想着袊子。三十分钟后,车到新宿。风野从西口出站后立刻直奔保险公司。路上忍不住又在公用电话上给袊子打了个电话,但仍然没人接。
通常吵架之后,袊子有电话也不接。好像知道来电话肯定是风野,所以故意不接。不过,这种情况顶多持续两三个小时,终于还会出来接电话的,可从没有像这次持续这么长时间。
大概安眠药的量有些过了。想到这里,风野突然记起离开拎子家之前她说的“我死给你看”。
吵到最后,有时袊子也这么说。听起来怪让人害怕的。但那实际上是袊子气头上的话,袊子不会真那么做。今天早晨风野又听袊子这么说,认为与往日的歇斯底里没什么不同,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了整六个小时,袊子为什么还不接电话?就算是吃了安眠药也该起来了。即使还在睡,电话铃声也该听得到。
说不定还真是要自杀啊!风野顿时心急如焚。
袊子真要是服安眠药自杀麻烦可就大了。虽说今天是吵架后分的手,但风野对袊子恋情依旧。尽管袊子歇斯底里大发作让风野感到棘手,但毕竟从未起过分手的念头。若因为自己说的话让她想不开而死,她也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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