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睡了。”
“啊……”
“对了,村濑先生说想明天见你。”
“哎?有我的电话?”
“我说你去京都办事去了。”
村濑是《东亚周刊》的编辑主任。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可是妻子有电话居然不说,看来是心存忌恨。
风野不再理睬妻子,又喝起啤酒。可能是疲劳的缘故,量虽不大却有了微微醉意。又硬挺着看了一会儿电视,就回书房去了。
只有在书房,面向书桌时才能切实感到回了家。
有的稿明天必须交,但是,风野现在没有情绪动笔。
风野又把邮件都过了一遍,同时脑子里还想着袊子。
她直接回家了吗?她有些不高兴,按理说不会再去别处。可是,袊子的事有时也很难说。
这么想着、想着,手很自然地拿起了电话,拨通了袊子的电话。
袊子可能碰巧正在电话旁边,所以立刻接了电话。
“你直接回家的吗?”
袊子没有回答,却问道:
“哎,刚才给我打过电话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怎么了?”
“又来了个不说话的电话。我一接就没声,过了几十秒钟就断了。”
“我是不会打这种电话的。”
“真烦人。一回东京就又是这事,肯定是有人在盯着我。”
“我不是说,不要放心里去吗?”
“你太太在家吗?”
袊子的声音一下低了下来。
“刚才的电话可能还是你太太打的。她在落实我是否回来了。”
“我人在家里,她没有必要打那种电话呀。”
“不对。我不在的这几天肯定都打过,证明我跟你出去了。你回来后,她没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
“她肯定在调查咱们的全部行动。”
“你别乱猜了,放我这儿的东西,明天给你带去。”
“也就是说今天夜里要与久违的夫人亲热吧。”
“又来了!”
“请您自便。”
说完,袊子就挂了电话。
所谓臆想,大概就是无边无际的猜疑。旅行之后,风野并没有拥抱妻子的欲望。只是想在家里久违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说老实话,性欲已在旅行中通过袊子得到满足。回家是为了看看孩子们和积压的邮件,而不是拥抱妻子。
可袊子却似乎不这么想。好像回家就意味着与妻子发生关系。
袊子的这种错党的产生大概是因为风野只要去,可以说次次都要拥抱她。所以,就认为对自己是这样,对老婆当然也是如此。
世上的男人并不是总去拥抱妻子。年轻的时候不论,年过四十以后,谁都会疏远妻子,觉得妻子烦。原本关系冷淡的,自然会愈加疏远。所以,尽管是两三天旅行在外,回来后也不一定立刻接吻、拥抱。激情已成为过去,如果还像从前一样,反而感到不自然。
可是,无论怎么向袊子解释这一切,她以乎都不明白。
袊子只是依据自己的人生经验做出判断。因此,要求她换个角度看问题是很不容易的。
风野望着挂了线的电话,更加深切地感到男女之间的差异。
女人一旦对男人有了好感,似乎会无限止地追求下去。男人却不同,即使喜欢,时间长了也会生厌。
男人要产生激情、性冲动,需要某种超越单纯的好恶情感的东西。这种东西因人而异。比如说终于得见的欢喜、从此暂时不能相见的紧迫感、怕被别人发现的危机感等等。
总之,某种紧迫感可以煽起男人的情欲。而在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相爱的情况下,男人却萎靡不振,缺乏激情。
耐人寻味的是,男人的情欲越是具有某种非理性因素,也可以说是负面因素,越趋于旺盛。
风野的情欲对袊子有,对妻子无,很可能缘由于此。
但是,风野即使讲这些,袊子、妻子也不会理解。说不定还会被嘲讽为男人的自私,而自讨没趣。
八、轮回
进入十二月,到处都显得忙乱,风野也忙了起来。忙并不是因工作量加大,该写的稿子还是那么多,只是因为出版社、印刷厂从年底到元月要休息,所以要把这一期间的稿子提前交出去。
元月里虽然放假,但是周刊杂志、月刊杂志等仍然按期发行。所以,最紧张的时间集中在十二月中旬之前。而这段时间内和朋友、编辑一起喝酒的机会也多了起来,每天能用于工作的时间就更不够用了。
一忙起来是否就忘了袊子呢?不是的。
当然,在采访或赶稿子时,完全不去想。但是,在采访间隙,坐在车上或写稿过程中稍事休息时都会想到袊子。
从京都回来后的头两天,袊子情绪不太稳定。第三天就好了一些。到第四天,与风野在新宿碰头时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今天我来请你。”
袊子请风野吃了晚饭,说是表示对带自己去京都的感谢。还送给风野一件皮夹克。看着快活的袊子,风野真弄不明白,从京都回来时,她会为那些琐事闹脾气。
不过,风野后来知道了,从京都回来时,正是袊子来月经之前。
每当快来月经时,袊子的情绪都不太稳定,常为些小事发火。
风野通过多年接触发现了这种规律,但袊子对此予以否认。
“我才没那毛病呢!少拿我开心。”
在袊子看来,月经使情绪发生变化似乎是在怀疑她做人的自立能力,因此而不高兴。但是,风野不认为那是拿女人开心。
月经使情绪产生波动,对女人来说,难道不是极正常的吗?如果没有波动,反倒失去了女人的魅力。
“你的看法不对。简直把女人当成了动物,是瞧不起女人。”
袊子表示不满。其实,风野没有蔑视女人的意思。对女人从精神到肉体能随时间发生有规律的变化,风野甚至因此而有些羡慕。
相比之下,男人就没有自然的精神上的亢奋与消沉。这样,有轻松自在的一面,有时,也有乏味的一面。
风野既然知道女人的情绪受月经周期的影响,注意点不就行了。看似容易,做到却很难。风野曾经在记事本上记录袊子来月经的日期,在临近下次月经时加以注意。但是,稍一疏忽,就忘了记录。再者,说是一个月一次,却无法保证准时。那么,老去问下次什么时候,又让入觉得不正常。
另外,即使知道来的日期,也无法预知因何种原因会使情绪波动。而袊子也可能因某种原因使情绪恢复稳定。
从京都回来时发生不愉快的根本原因,在于背着袊子给孩子们买东西。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得奇怪,袊子为什么换了个人似地吵闹不休。问袊子本人,她往往也记不清上次是为什么吵架。
总之,发生吵架时,体内产生的焦虑情绪失控,可以作为能说得过去的解释。
大道理如此。但是,对风野而言,主要问题出自家庭、没有与袊子住在一起。
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呢?将来又会怎样?每年岁末,风野都想到这些问题。
风野心事重重,袊子却无忧无虑。
两个人有时心情愉快相亲相爱,有时又恶语相向。
当然,发生冲突时,退让的总是风野。一边逃遁,一边等待袊子情绪转好。说起来,让一个女人搞得团团转,实在可悲。但是,既然舍不得袊子,也就只好忍耐些了。
心情舒畅时,袊子特别能花钱。这或许也是袊子的长处之一。上月底刚给风野买了件皮夹克,现在又说要送件开司米的黑色毛衣,理由是驼色夹克与高领黑色毛衣相配。
“哎,以后别再穿外套什么的了。这身打扮多好,起码年轻五岁。”
看见风野穿上毛衣和夹克,袊子满意地说。
自从辞职以后,风野很少再系领带,主要是衬衫配短外套的装束。虽说从事的是自由职业,可是实在没有穿夹克的勇气。现在让袊子一说年轻五岁,心中十分得意。而且,穿上后很利落,外出时也觉得方便。
“鞋也换一双吧。冬天还是穿靴子好。”
风野就买了双靴子。”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
“越上岁数,才越该打扮嘛。”
袊子按自己喜好的风格给风野换了装,感到很满足。但是,这身打扮在家里却受到妻子奚落。
“哟,这身打扮,是你自己挑的?”
“不……”风野话没说完,又赶快点头。
“你觉得返老还童了是吗?”
“不是的,就是图个舒服。是不是有点怪?”
“自己觉得合适就行。”
风野在穿着上比较保守,自己不会主动打扮成这样,除非有别的女人指使。妻子了解这一点,所以,态度冷淡。
高领毛衣配夹克的打扮,像电视制作人和电视导演,看上去很帅。不过,一星期后,风野感冒了。
“都是因为这身打扮。”
妻子埋怨,是穿的不合适。其实,那天夜里,风野和几个编辑喝了酒,在回家的路上,想起工作间里放着资料,就顺道去取。刚到,就恶心,想吐。于是在沙发歇了一会儿,却睡着了。睁开眼时已经凌晨五点,鼻子有些阻塞,身上发冷。这才急忙出来,打了个车回家。在家一直睡到将近中午。起来后,感到头发沉,已经感冒了。但是,那天还有必须完成的稿子,所以下午就没有休息。
当然夜里就发起烧来。
“你呀,就喜欢出去泡。”
妻子以为风野黎明时才回来,是又与女人鬼混去了。夜里吃了感冒药睡的,但是早上起床时身上乏力,温度虽然降下很多,却周身酸痛,流鼻涕。
风野无需像普通公司职员一样去上班,但是必须写稿子。快到中午时,风野咬牙起床,按约定写了七页稿纸。平时写这点东西不算什么,现在由于发烧,人都快瘫软了。于是,又躺下昏睡起来。
一觉醒来,天早就黑了。
“你非传染给我不行。”
妻子说着拿来了体温表,一量,三十八度二。
“叫医生吗?”
风野最怕打针。可是,明天必须完成另一篇稿子,看现在这样子,很难抗过去。
妻子给各家医院打电话询问,因时间太晚,都被拒绝了。好不容易才有一家医院说,您来医院的活,可以看看。
“远是远了点,去看看吧。”
“吃药也一样,明天再说吧。”
风野拒绝之后闭上了眼睛,衿子又浮现在脑海中。现在她怎么样了?衿子不会知道风野患了感冒。当然,也没有病到需要通知的程度。说不清楚的话,只能让她担心。
可是,跟衿子还是三天前见的面,以后就没有联系。
以前,不见面的情况下,每天与衿子通一次电话,像这次连着三天不联系的事还不多。
风野怕衿子在担心,想明天给她去个电话。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翌日起来,烧完全退了,但头仍然发沉、全身无力。
“一点钟我在新宿见大成社的青木。”
“现在出门,会加重感冒的。”
因为妻子这么讲,所以风野就打电话回绝了。然后开始写稿。尽管身上穿了好几层,却还觉得后背发凉。刚写了几笔就写不下去了。风野随手挠了挠头,感到全身哆嗦了一下。
可能又发烧了。
年轻时,风野几乎没有因感冒而卧床过。即使卧床,也是过一夜就好得差不多了。
年纪不饶人哪……
风野昏昏沉沉地又打起瞌睡,再次睡醒时又到了晚上。
看着灯光映照的窗户,风野又开始想袊子了。
自己不主动联系,袊子肯定在担心。但是袊子完全可以来个电话。如果担心妻子接电话,也可以找别的朋友问问。
是不是只要自己不联系的话,她就不准备主动联系?真是这样的话,自己一直保持沉默,缘分也就断绝了。
风野认为袊子不是不讲情义的女人,这次可能是放不下面子。
猛然间,凤野心中忽地一动,莫非袊子正在与年轻男人幽会?
风野心中七上八下的,进了厕所。出来时装作要拿书的样子,走进书房便拿起了电话。
拨通后刚说了声“喂”,立刻就听到了袊子的声音。
“感冒好了没有?”
风野一下子被问愣了。两天前感到不舒服,但是并没有告诉过袊子。
“有太太照应,该好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慰问一下你嘛。”
虽然看不见袊子的表情,但是听得出来,讥讽的语调里有明显的不满。
“哎,谁告诉你的?”
“谁还不是一样?”
风野只把感冒的事告诉了与工作有关的编辑,可他们都不认识袊子。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呀!”
“是你太太啊。”
“从这儿打的电话?”
“她说丈夫感冒了,正在休养,不能让你接电话。”
“什么时候?”
“嗯,好像是中午。”
风野中午是躺着,但是并没睡。虽然还有点烧。但远不至于接不了电话。
“你是不是交待过不接电话?”
“哎?我怎么能那样做呢?”
躺着的时候,听见电话铃响过几次。可能有一次就是袊子打来的。
“你说自己的名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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