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在你那里放点行不行?”风野的提包里只有一身内衣和洗漱用具及准备在车上看的几本杂志,空地方很大。
“别给我弄太沉了。”
风野边说边剃胡子。
十点钟左右收拾了行装,正准备离开时,衿子却立住脚环视着房间说:“就这么走了,真有点可惜。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来这里了。”
风野听了不禁苦笑了一下,拎起重了许多的提包,走出房间。
下到一楼大厅,先把包存在行包寄存处存好,然后去结账。
房费略低于预算的三万元。付了钱,两个人就从旅馆前乘出租车去了清水寺。
清水寺和银阁寺名气很大,总是挤满了游客。风野和衿子自修学旅行以后都再没有来过。有人会说,几十年不变的游览路线没意思。但是,对风野和衿子来说,就是想重走当年的路线。再者,这个季节来还是第一次。
在通向清水寺的坡道前,两人下了车。开始徒步上行。修学旅行时觉得这坡道很长,现在却没觉得那么长。当时也可能因为排着长队,不紧不慢地边走边看路两边的商店的缘故吧。
故地重游,清水寺的红叶似乎分外鲜艳。在大戏台上看罢京都街景,即顺着音羽瀑布下行,穿过树林,走在下山的台阶上。
“要是再当一回高中生就好了!”
袊子小声说道。风野心有同感。
从清水寺后边进圆山公园,然后到八坂神社,从这里再去银阁寺。这条路线可以看到东山山麓一带的所有名胜,但是,要走相当长的路程。两人离开银阁寺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
秋风依然凉意袭人,阳光却十分明媚。
“哎,既然来这一趟,干脆再去看看三千院和寂光院吧。”
袊子是想按照着新干线开车的钟点,尽量多走几个地方,反正班次频密。娇小的躯体却有着令人吃惊的能量。
风野多少有些累了,但是听袊子一说,也觉得这么回去是可惜。而且,如果表现出要回去的样子,恐怕又徒然惹得袊子起疑。
商量好了接着去大原,两人就在银阁寺附近的西餐馆吃了午饭,然后上了出租车。往返的车费相当高,但是,风野手上仍剩了一点钱。
到太原的很远很远,红叶特别漂亮。三千院石阶下的红叶,红得耀眼。两人漫步在山路上,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
“该去车站了吧?”
“是啊……”
袊子终于也现出倦容。
再次乘上出租车,先去旅馆取出行李,然后直奔京都火车站。
时间已过六点,街上的霓虹灯与汽车灯交相辉映。
约半个小时可以到车站,立刻上新干线的话到东京也得九点半多,回到家就将近十一点了。
明天是给周刊杂志交稿的日子,还要出去采访一趟。
想到这些,风野一下子有些心急起来。
到京都车站是六点半。在站里的商店,袊子买了点老卤菜和其它京都特产。结果,乘上新干线时已经快七点了。
星期日晚上,乘车的人很少。但是,风野一咬牙买了软席座票。
“你这又何必?”
袊子小声埋怨道。实际上,风野有点破罐破摔的想法,反正钱也用得差不多了,索性花完。
“啊……终于要告别京都了。”
茫茫夜幕中,寺院的塔尖现出水墨画般的轮廓。列车很快驶入隧道,钻出来后,只能看到黑黢黢的山峦迎面扑来。
“去吃点东西吗?”
屈指算来,两点钟在银阁寺附近的西餐馆吃的午饭,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
在餐车上,风野点了杂煮肉,没要米饭,就着威士忌吃了起来。袊子要了炸大虾和加水威士忌。
“偶尔出门一次真好。我特别高兴。”
袊子看着车窗,小声对风野说。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天,但是,风野觉得那是在东京绝对体会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以后还带我出来,好吗?”
“嗯……”
“钱,花了不少吧?”
“哪里,没多少钱。”
风野做出大度的神情。袊子十分认真地说道:“按说,我该付我那一半费用的,只是那样做好像也不合情理。”
“没听说过夫妻旅行,妻子还要向丈夫付自己费用的。”
袊子言之有理,但她的目的似在强调与风野就是夫妻关系。
“不过,为表示感谢,我要送你点礼物。要什么就说吧。不许超过五万元。”
袊子往往很任性,但也有这样的可爱之处。
“此话当真?”
“我会撒谎吗?”
“那我得想想。”
风野来了兴致,又要了一小瓶威士忌。
车在黑暗中以极高的速度飞驰着。车窗上映出明亮的餐车内景,仿佛是一幅画。
“好漂亮哟。”
随着旅途即将终结,袊子变得有些罗曼蒂克起来。
列车于九时五十五分抵达东京站。
离开京都时,有一种旅行结束的失落。到了东京看到霓虹灯,又有一种回家了的放心。
“啊,到了。”
风野提着包,先向出口走去,袊子跟在后边。从站台下了台阶,出了新干线检票口,风野停住脚:
“那你就直接回去吧。”
“你呢?”
袊子直盯着风野,风野有点吞吞吐吐。
“是回生田吗?”
见风野不说话,袊子脸上现出不悦之色:
“是要回家吧?”
“可我整整三天没回去了。”
“是啊,那请便吧。”
“嗨,先一起到新宿吧。”
在风野的催促下,袊子快步跟了上来。
到了中央线的站台,上了停在站台的电车,两人谁也没说话。
袊子大概认为,到了东京后,风野应该去她的公寓。
可能是在一起呆了三天,有些割舍不得,或者是觉得一个人回去寂寞。对风野来说,袊子愿意与自己在一起当然很高兴,可是家里又让他放心不下。
“我并不是因为想回去而回去。”
车开动后,风野在袊子耳边说道。袊子看着车窗没有说话。
“我离家这几天,会有不少关于工作上的信函、电话,都得处理。”
“写了一半的稿子,待查的资料,事情很多。”
“还要向夫人、孩子送点礼物吧?”
“瞧你,怎……”
“别瞒我了,看看自己的提包还不明白吗?”
在京都的确给孩子们买了礼物,可袊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风野抱着胳膊沉思起来。
对了,早上袊子说东西太多,就把一些东西塞进自己的提包里。准是那时看见的。
糟糕!没法补救了。
两个人沉默着,到了新宿站。车门一开,袊子就跨了出去,出了站台,立即往小田急线售票方向走。实际上,即使拎子直接回家,也与风野的方向一致。
当着那么多的人吵架实在不像样子。风野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和袊子并肩而行。
“你生什么气啊?旅行三天刚回来,谁也没冒犯你。”
“我也没做坏事呀!”
“跟好事、坏事没关系!我讨厌背地里搞小动作。”
“那是在旅馆商店里偶然看见的,觉得挺可爱就买了。没有要瞒你。”
“不是的,那不是给孩子的。”
“撒谎。你悄悄买了,要带回家的!”
“好,是给谁买的?”
“有的女编辑在工作上对我很关照,我想送给她们。”
“女编辑会稀罕你那东西?胡扯!”
袊子表情严峻的脸上浮现出一线冷笑。
“就算是给孩子们买的。为那点东西,值得你生气吗?”
“我才没有为你买东西生气呢。”
“可你不是正在生气吗?”
“不对。你无论去哪里都忘不了你那个家,我讨厌你这样。一想起这些,我就忍受不了。”
袊子的脸因气愤而抽搐。她突然站住,转身向反方向走。
“我打车回去。”
刚才还说要乘小田急线,这会儿又变了主意,要坐出租车。袊子准备从新宿西口的检票口出去。
“喂,等等。你的东西还在我这儿哪!”
袊子并不理会风野,径直出了检票口。
风野站在检票口前犹豫着,是立刻追上去?还是上电车直接回家?
这样怒气冲冲地分手,为什么还要去旅行?看来,还是不旅行的好。可是,家里知道他今天回去。风野要回家,并不是因为妻儿在等待,而是想在久违的家里放松一下。
说实在的,与其说现在风野想回去见妻子、孩子,倒不如说是想在自己的书房里去亲近亲近那些使用了多年的桌子、椅子……
“怎么办呢?……”
风野的身边来往的人们过了一拨儿又一拨儿。已经过了十点钟,有个醉汉大声叫嚷着从旁边经过。即使现在到袊子那里,恐怕没三四个回合,关系是修复不好。想到这儿,风野立时感到疲劳、烦恼。
“管它呢,回家!”
风野自言自语着,转回小田急线。
如果再年轻几岁,精力再充沛些,风野或许会追到袊子住处,解释清误会,让袊子高兴起来。
可是,经过三天的旅行,风野无心亦无力了。
回到家,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好事等着自己,妻子大概会默默地迎接自己。现在喜欢哪一个并不重要,关键是能放松身体。
可是,袊子干吗为那点事发怒呢?
袊子说的不错,一起旅行时,自己是想过家和孩子,可那毕竟是短暂片刻。自己心里装的几乎都是袊子,吃、住、行也在一处。
袊子之所以言辞激烈,多少是有点歇斯底里。出去旅行,男人为孩子买点东西,女人就不能大度些吗?就算站在袊子的立场上看,也不至于立刻雷霆大发。著真是爱着男人,就不能更宽容些吗?
不过,对年轻、单纯的袊子来说,这样要求可能苛刻了些。袊子也不想为那种事争吵,只是没有管住嘴。
理智上清楚,行为上克制不住情绪,大概就是恋爱状态中女人的特点。
风野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了,妻子、孩子们都还没睡。
“你回来了!”
妻子迎到大门口。正在看电视的孩子们只是回过头来,例行公事般地说了声:“爸爸,您回来了。”
“这么晚,也不来个电话,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不可能,我说过今天回来。”
“可是,那靠得住吗?”
妻子面带讥讽地瞧着风野。
“哟,行李多了不少啊。”
“啊,有人求我捎点东西。”
风野慌忙遮掩道。孩子们已围了上来。
“爸爸,礼物呢?”
“我整理好就给你们,别急。”
“你饿不饿?”
“喝点啤酒吧。”
说完,风野上了楼。
虽说整整三天不在,屋里还是走时的那样,整齐的书桌上堆了不少邮件。风野大致扫了一眼,随即打开提包,拿出袊子的东西。虽然没有给妻子买东西,但是,近来出两三天的差都不买什么,妻子已经习惯了。
风野拿着礼物下了楼梯,两个孩子急不可耐地跑过来。
“这是什么?”
“是啊,是什么呢?”
“是,胸针。”
“不,是项链。”
大女儿挂在脖子上,二女儿见了也挂在脖子上。
“真好看,姐姐的是红的。”
“你的不也很漂亮吗?”
两个孩子摘下项链交换看了一下,又都挂在脖子上。
二女儿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谢谢爸爸!”大女儿也说了一声谢谢。可是,孩子们已有好几条项链,大女儿没显出特别高兴,脸又转向电视。
二女儿又盯着姐姐的项链比较了一会儿,也看起电视来。
风野固然没想用一千来块钱的项链讨孩子的欢心。但是,仅仅得到一声“谢谢”,却让他沮丧。为这与袊子还争吵一番,真是愚蠢。
风野默默地喝着啤酒,吃着剩的生鱼片。
“没来过找我的电话?”
“没有。”
“不过,就是来了电话,先不答理不是更好吗?”
妻子话里带刺。
“好了,你们去睡觉,十一点半了。”
风野轻轻拍着孩子们的后背,“快点,快点”地催促着。
“马上就演完了。”
“不行,睡觉了。”
妻子把散乱的衣服、书籍收拾了一下站起身。孩子们这才不情愿地说:“晚安”,上楼去了。看着她们的背影,风野摇了摇头。
风野总觉得,妻子发现了自己与袊子一起去旅行。
刚才,妻子的讥讽,让风野想起了前天通话时,妻子追问“是不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事。
反正今天一回来,妻子的态度就很冷淡,不正常。
可是,妻子怎么会知道自己与袊子在一起。就算是起了疑心,也是既无证据,又没见到人。
只是妻子的直觉简直超群敏感。对她头脑的逻辑性虽不敢恭维,但是,在直觉方面,风野要逊色多了。正琢磨着,妻子从孩子们的房间里出来。
“昨天的报纸呢?”
“不在那儿吗?”
妻子把掉在杂志架子后面的杂志捡起来放在桌上。
“我去睡了。”
“啊……”
“对了,村濑先生说想明天见你。”
“哎?有我的电话?”
“我说你去京都办事去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