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十一从校场回到营帐中的时候，便恰好见灵曦正将一碟点心放在几案上，他一时有些错愕，灵曦已经回头看到了他，笑了笑：“你回来了，先用些点心，我先去给七哥也送一些，回来陪你用晚膳。”
“七哥？”十一愈发错愕，还未回过神来，她却已经拎着食盒走出了大帐。那欢快的样子，倒像是之前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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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灵曦又回到了帐中，见他只是坐在几案前，不由得道：“你怎么不吃？七哥方才还夸我手艺好呢，我也觉得自己进步不小，你快些尝尝啊。”
“你什么时候见过七哥？”十一狐疑的抬头看向她。
“我每天都见到他啊。”灵曦避重就轻的答道，伸手拣了一快点心递到他嘴边。
十一略一迟疑，张口吃了下去，灵曦缩回手，又拣了一块放进自己口中，笑笑：“你放心，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脸色一沉，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出乎意料，她却仍旧是笑着的，又拣了一块糕点递给他，十一偏过了头没有吃，她也不恼，缩回手放进了自己口中：“你不吃了吗？那我去给你准备晚膳。”
“不用了。”十一站起身来，“我没什么胃口。”
他大步往内帐走去，灵曦追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倒在了床榻之上，作势要睡觉。灵曦凑上前去，在床榻边蹲了下来：“清容，你还要排兵布阵呢，不吃东西怎么行？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弄就是了。”
“不用了。”十一看了她一眼，懒懒的答了一声，偏过头去朝着另一边。
灵曦拉了拉他的手臂：“清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你在气我这几天都不给你弄东西吃吗？”
片刻之后，她听到他低叹了口气，便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是，是你先把我当成别人——”
“薛灵曦！”十一“蹭”的一声坐起来，逼视着她，双眸如欲喷出火来，“我没有将你当成过别人！”
灵曦脑子一下就空白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通通都消失不见了，半晌也只能错愕的看着他，傻傻应了一句：“啊？”
十一恼火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就往外走。
灵曦回过神来，尖叫了一声冲上去拦住了他：“别走——”
十一顿住脚步，冷眼看着她。
灵曦犹豫了片刻，脸上有些想笑又想哭的古怪神情，半晌之后，终于伸出手去环在他腰际，缓缓的将自己埋进他怀中：“清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我会欢喜到发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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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幽情冷处浓（三十六）
听闻此言，十一的眼神忍不住微微荡漾起来，她在他胸前蹭了几下，他顿了顿，刚想伸手抱住她，灵曦却突然又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好了，我去给你弄吃的。”
十一的手抬到半空，便背到了身后，淡淡点了点头：“好。”
灵曦仍旧笑着看他，眸中似乎闪过一抹犹豫，然而下一瞬，那犹豫却突然化作了果敢，突地踮起脚尖来，飞快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转身钻出了营帐。
十一过了许久才回到神来，却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独舞。
他是后来才知道独舞原是自愿进入青楼为七哥做事的，清白得连手都不曾让别的男子碰过一下，后来虽帮着七哥在七嫂面前演了两场戏，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许是因为在青楼那段日子的影响，以至于后来他们两人一处之时，她连他都有些排斥。他整整努力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才终于能习以为然的和他并肩而坐。后来，她终于会让他牵手，会试着将头靠到他肩头之时，他也像灵曦方才说的那样，只差欢喜到发疯。
他那样喜欢她，他那样喜欢独舞……可是他刚刚竟然毫不犹豫的对灵曦说，他从来没有将她当成过任何人！他一定是糊涂了，疯了，才会对另一个女子说出那样的话来！
“砰”的一声，十一猛然跌坐到地上，缓缓抱住了自己的头，心痛到无法呼吸。
渴当灵曦捧着酒菜回到营帐之中时，却已经不见了十一的身影。她只以为他是暂时离开了，便坐在营帐之中等他，可是整整过了一个时辰，他还是没有回来。灵曦终于坐不下去，站起身，却蓦地瞥见床脚边一块摔成两半的玉佩！她认出那玉佩是十一的，上前将两瓣玉拾了起来，放进手心看了又看，不知为何心头蓦地一慌，转身便出了营帐去寻他。
在军营里找了一圈，皇甫清宇的营帐，十二的营帐，她通通都找过了，再回到帐中，却还是不见他的身影！灵曦终于慌乱起来，再次去了皇甫清宇帐中，惊动了皇甫清宇之后，紧接着便连整个军营都惊动了，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十一爷不见了！
十二慌乱的拉着灵曦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灵曦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得看向皇甫清宇。皇甫清宇神色倒是平静，却突然听到徐扬的声音传来：“皇上，十一爷留了字条在帐中！”
字条被呈上来，灵曦立刻来到皇甫清宇身边，一眼便看见那字条上简单的几个字——吾且归去，勿寻。
归去！灵曦身上顿时一震，他回京城去了？为什么？她做错什么了吗？许久之后，她有些艰难的抬头看向神情略显凝重的皇甫清宇：“七哥，我做错了吗？”
皇甫清宇淡淡摇了摇头，道：“你若想陪着十一，这一关，他必定是要过的。”
接灵曦只觉得自己糊涂，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却也不愿意费心思去猜度，只知道自己想从十一那里得到答案，转身就去寻马：“我要回去找他！”
十二刚欲拦她，皇甫清宇却忽然唤了他一声：“十二，你陪她一起回去，务必将十一找到。”
十二吓了一跳：“七哥，你该不是说十一哥会做傻事吧？”
皇甫清宇沉吟了片刻，又招他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十二越听脸色越难看。正在这时，却只听得一声马儿的嘶鸣，紧接着，灵曦乘着一匹快马冲出了军营。
十二慌忙朝着皇甫清宇点了点头，便也翻身上了士兵们牵来的马，追在她身后冲出了军营。
一路上，只要有驿站灵曦便必定会另换快马，简直就可谓是马不停蹄，一路朝着京城狂奔，然而却还是没有追上仅仅快他们几个时辰离开的十一。五天没日没夜的赶路过后，他们回到了京城。
灵曦径直便冲回了毅亲王府，来不及下马便冲着门房问了一句：“十一爷回来过没有？”
门房认出她来，顿时大惊：“回王妃，十一爷昨夜回来过，可是几个时辰前又离开了。”
灵曦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十二刚巧这时候才赶到，听到门房的话，顿时拧紧了眉，突然回转了马，朝着东门的方向而去。灵曦回过神来，心中恍然明白了什么，也迅速打马跟上。
东郊陵园。
这是灵曦第一次站在独舞的墓前，有些怔忡，有些恍惚，有些愧疚，然而看着那墓碑前还未燃尽的香烛，心头却是满满的悲伤。他究竟怎么了？一言不发疯了一样的回到京城来，就为了给独舞上香吗？
她只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绞尽脑汁的想着，直到身后的十二突然说了句“糟了”，顿时仿若一道闪电劈入脑海，她想起了当初东征之时，他喝醉的那一夜说过的话，说给他七嫂的话——
“你说你代我下去陪舞儿，却要我代你陪着七哥走下去，可是，我宁愿你活着，安然的活着……”
那时候，灵曦并不完全懂得这话的含义，可是如今想来，她脑中却突然一片清明！也就是说，当初他们都以为他七嫂会死，所以约定让他七嫂代他下去陪独舞，而让他活着陪在他七哥身边！可是如今，他七嫂还活着，并且还会回到皇甫清宇身边，那他呢？他难道要去陪独舞吗？
眼见着十二逐渐变得惨白的脸色，仿佛是对她心中猜测的一种回答，霎时间，灵曦不可遏制的落下泪来，抬头看向茫茫的天空，惊慌失措，却又悲痛万分的唤出他的名字来：“皇甫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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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幽情冷处浓（三十七）
她不要他死，她怎么可能接受他死？是她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让他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心中一片晦暗，无力的跪倒在独舞的墓前，忽然之间很恨自己，绝望到想杀了自己。
面前的墓碑上，独舞二字，逐渐的模糊起来。
渴一旁，十二仿佛猛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出了陵园。
一路狂奔至城外的仙灵山，其实他并没有多大把握，只是记得从前十一说过常和独舞去山中，他其实也是抱着近乎绝望的心境，去碰碰运气而已。
可是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十一！
十一就笔直的站在山涧之中的那片瀑布之下，任由水流又急又重的冲刷着自己的身体，闭着的眉目之间，竟然是一片平和之态！
十二差点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双腿发软的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终于猛地冲进了那河流之中，朝着那瀑布划去。
“十一哥！”他终于唤了出来，可是那瀑布的声音将他的声音掩盖住，连他自己也听不到。然而奇迹般的，站在那瀑布下方的十一竟然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的看向他。
接“十一哥！”十二终于来到了他身边，一把将他抱住，孩子一般的哭了起来，“十一哥，你干什么，你要吓死我吗？”
十一看着他，缓缓的勾起了笑容：“十二，你说我是不是很该死？我竟然让独舞一个人孤寂了那么久，她怕孤独啊，我明明知道她最怕孤独，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呆着？”
“十一哥！”十二开始拖他，想要将他拖离这片哗哗的瀑布，可是十一站在那里，竟然纹丝不动！十二用尽全力的拉着他，竟然还是拉不动！
他看着颓然的十二，仍旧笑：“我真是世上最大的浑蛋，她是因我而死的，如果不是我，如果她不曾认识我，她不会死的……我竟然还让她原谅我，我竟然还问她会不会原谅我！你说，我是不是这世上最大的浑蛋？”十一看向了远方，眸中一片死寂：“我不可以，再让独舞一个人呆下去——”
他的声音，倏地顿住了，眸中，也蓦地闪过一丝什么，看向从远处艰难走近的那个身影。
她身上还穿着北漠的士兵服，因为没日没夜的赶路，整个人显得又狼狈又可笑。她不看路，只是看着瀑布下那个被不停冲刷着的身影，跌跌撞撞，不停的摔倒，再不停地站起身，往那帘瀑布走着。
终于，她站到了河岸边，与站在水帘下的十一遥遥相望。
“清容。”灵曦开口唤他，隔得这样远，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可是他觉得自己听到了她的声音，奇迹般的听到了。她说：“你不要死，你不想要独舞孤独，我替你下去陪她！”
他这时方才看见她手中原是握了一把剑，此时剑锋出鞘，她将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遥遥的望着他。
“十一嫂！”一旁的十二一头尚且顾不上，哪里能这样两头兼顾，见此情形，急得大喊出来。
灵曦只觉得脖子上凉凉的疼，却不知道是自己握剑的手太过用力，因而脖子已经被剑锋擦伤，殷红的鲜血对比着雪白的剑身，不知刺痛了谁人的眼。
十一猛地推开抱住自己的十二，跃入水中，迅速划向了岸边。
灵曦的心仿佛一松，手上的剑也不觉松了，然而下一刻，当全身湿透的他跃上岸，站到她面前时，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她的心紧紧缩作一团，仿佛被人捏着，根本透不过气来。
他全身上下都在滴水，连眼睫上都是水珠，垂下眼来看着她的时候，那水珠便落了下来。他一手夺过她手中的剑，冷笑起来：“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
灵曦顿时手脚冰凉，仿佛连身上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失措的看着眼前的他。
十二亦从水帘下赶了过来，一脸担忧的看着相视而立的两人。
许久之后，灵曦深吸了口气，开口：“是因为我的不断靠近，让你觉得厌恶，让你觉得对不起独舞，所以你才想要死？”
“薛灵曦，你太高估自己了。”十一冷冷道，别开眼去不再看她。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在那天晚上！为什么之前明明都还好好的，你却突然像疯了一样的跑回来？”灵曦一张脸惨白，昂着头问他。
十一眸色一凝。为什么是那天晚上，他也不知道，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爆发，可是究竟是什么，他不敢去追寻。
见他不答话，灵曦紧紧咬了牙：“既如此，我以后不靠近你了，行了罢？我再也不刻意接近你皇甫清容一丝一毫，可以了罢？”
十一脸色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眉头，却仿佛拧得更紧了。
十二慌得再度将他抱住：“十一哥！你不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