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得不轻呢,听你外婆说她追下去的时候你婶娘都人事不省了,流了一堆的血,不过所幸没撞到头,不然估计就坏了。
书生的脸色霎时白了,也不知听清楚杨商的话没,一个劲问她婶娘在哪。
杨商给他抓得胳臂肘都快卸下来了,龇牙咧嘴说着就在张寡妇的娘家,这就是要领他去看。
书生一听哪还需要杨商领,径直冲在杨商前头,直奔大路,情绪还没稳住,有几下踉跄倒是险些跌地上去。
杨商上去扶他,全给推开了,书生顾不上理会杨商,只知道往通向张寡妇娘家的路子跑,破天荒将杨商远远甩在了后头,任杨商怎么喊他也不应声。
快马加鞭赶了一阵,老远看见张寡妇娘家门前围了一堆的人,议论纷纷。
书生忙不迭绕了道,从后门进屋里头。
屋里乱作一团,谁也没发现书生从后门进来了。
倒是两个表弟表妹眼尖,嚷嚷道表哥来了。
梅子示意俩小屁孩别吵吵,上前拉着书生去了边上,你怎么来了?
书生急得四处张望,我婶娘呢?我婶娘呢?
在你外婆屋里呢。
书生不知是哪间,只看见屋里黑压压挤满了人,三姑六婆的,只得求着梅子,哀声道,你带我去看她,带我去看她好不好?!
梅子却是面露难色,支吾道,我看你,还是别进去的好。
书生顿时僵在原地,为什么?
婆婆回来时哭得不成样子,一直念叨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你婶娘就不会这个样子,还说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说我婶娘摔了,是、是因为我?书生错愕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么说?
我哪能知道呢,我还想问你呢,你到底干啥了让我婆婆这么骂你?
书生哪里知道什么原因,只道他比张寡妇还早下的山,两人压根没在一块。
梅子还想说些什么,却是书生顾不得与她多解释,剥开人群四处找起张寡妇。
在最里边那屋看见张寡妇娘亲坐床前哭成泪人,心想床上躺的准是张寡妇,拼了命往里边挤,一口气就到了床榻前。床上张寡妇已是面色灰白,唇无颜色,仿佛已经没了气,若不是看在她胸腔稍稍有所起伏,指不定就以为张寡妇归西了。
张寡妇娘亲正哭得厉害,屋里突然冲了个人进来,吓了一跳不说,还以为是大夫来了,定睛一看原来是书生,登时扯着嗓子怒吼道,谁让他进来的?!梅子!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书生不敢反驳,笑声说他刚知道张寡妇出了事,来看他。
张寡妇娘亲就跟点着了的炮仗,噼里啪啦骂了一串,话语里止不住的潸然泪下,书生听见最多的就仨字。
扫把星。
眼看自个儿婆婆就快厥过去了,梅子忙给沏了杯茶递过去,拍着她的背替她老人家顺气。哪想张寡妇娘亲火一撒起来那是不得了,一手就将杯子掀落在地,啪啦碎地上,惨烈得就像书生现下的情况。
你快给我出去!你在这多呆一会,我看蕙兰就别想活了!
这话说的伤人,还大声,后头赶过来的杨商人都还在大门口呢听得清清楚楚,估计外头路过的也没几个能跑得了。
杨商可不是书生,没书生那思想,张寡妇娘亲生气他也火了,使劲把屋里人堆推开,大步流星冲刚声音源头里去。
张寡妇娘亲嚷了这么大嗓子,见书生依旧站在那不为所动,更是光火,上前就要拉他,冷不丁手腕给一强劲的手钳着甩了开去,身子打了个踉跄,一头坐回椅子上。
……
十三
十三杨商一见站床前脸色惨淡的书生登时一肚子火气,回头冲张寡妇娘亲怒道,我说你还能更过分点么?
张寡妇娘亲素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见状本是想骂,碍于杨商是村长儿子,遂勉强把火气压了,说道,村长家的娃,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那就跟萧宁有关系啊?
我是看你年纪小,不跟你计较,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懂。
杨商点点头,嗤声道,萧宁年纪和我一样,照你说的他也是小,你怎么就这么对他?
张寡妇娘亲显然没想杨商要为书生出头到底,一时有些不耐,我说村长家的娃,这是我们的家事,就算你爹是当村长的,也管不了人家的家事。
嘿哟这会又肯认萧宁是你家里人了?刚不是还赶他出去呢么?
两人这争执起的突然,原先就不安静的屋子顿时闹哄哄,旁人纷纷上前劝着张寡妇娘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书生想留下来,就让他留吧。
只是谁也不明白张寡妇娘亲为什么这么坚持,死活不肯让书生呆着,嚷嚷着有书生没她的狠话。
杨商是沉不住气的性子,火起了想同她辩论。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还沸腾的屋子冷不丁遭这声吼,意外地全静下来。
刚一直站边上没说话的书生此刻的眼神跟发了狂似的,张寡妇娘亲看得有些虚,忍不住往梅子身边退了两步,面上仍是那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你、你想干什么?敢在我这大吼大叫,你婶娘这么教你的吗?
我婶娘,人都还没醒,你们也不嫌吵?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婶娘醒了再说啊?!
你小子敢教训我?要不是你你婶娘能出事啊?你还敢和我嚷嚷!
杨商最听不得这话,正要开口,让书生拦着没能说出来。
书生现笑起来的模样让边上的一个劲冒冷汗。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因为我才让我婶娘成这副样子?你怎么不说说我婶娘和我活了十几年了什么事都没有你一来我家一跟你出去她就出事了啊?!
别说张寡妇她娘亲,就是杨商都让书生这番话吼住了。
杨商心想书生一直给人就是吃了闷亏也往肚子里咽的印象,之前还琢磨过许是书生的出身较为特别,所以心里头有点儿自卑什么什么的,处了之后发觉有出入,但不是太明显。
刚书生开吼,杨商就觉着,这区别真不是天壤能区分得开了。
尤其现说的话。
张寡妇一直说他从来乖巧孝顺。
我烦的是我自己。
我以为我能不计较过去的事情,我以为念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一笑泯恩仇什么的我做得来,但是刚他们一踏入我家大门的时候,我才发现,什么不计前嫌,都是说给旁人听的。
这差事太难做了。
昨儿书生的话现在杨商脑子里愈发应景。
书生,当、当真是记仇的主儿。
诶原来书生也是同道中人?
杨商一时万般滋味在心头,说不出来的感觉。
张寡妇她娘亲愣了一会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显然给书生这话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老半天才想起来骂回去。
可这还没说话呢,躺床上一动不动的张寡妇突然睁开了眼睛,微微条缝。
边上看护的人欣喜若狂,念道,别再吵了,她醒了呀!
张寡妇娘亲一听哪还顾得上和书生斗气,三步做两步奔了床前,哭道,你可算醒了,你快把娘吓死了你。
张寡妇的气儿微弱,出的多进的少,她娘亲连连说着大夫就要到了,撑过去。
张寡妇的两片唇动了动,没声儿,光能辨出唇形是小宁。
杨商忙不迭将站身后的萧宁往前一拽,你婶娘叫你。
眼见张寡妇这当口还惦记书生,她娘亲也不忍心拂她的意思,欠了欠身,空出块地方。
书生缓缓在床前蹲下,握起张寡妇冰凉僵硬了的手。
婶娘。
张寡妇竟牵了唇角,旁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在笑。
书生自刚才憋至现在的眼泪哗啦就淌下来了。
张寡妇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身子太虚,嘴巴一张便昏昏沉沉过去了。
满屋大乱,这当口张老爹和儿子将大夫领了来,看见一屋子人都在抹眼泪,心里一沉,以为是坏事了,三七二十一不顾抓着大夫的胳膊火速往房间里头去。
书生伸手摸了摸张寡妇的脖子一处,喊道,人还没死呢哭啥啊?
一屋子才又安静了。
大夫一路赶得上气不接下气,歇口茶的机会都没得,上前替张寡妇查看起了伤势。
除了几处明显的皮外伤,左脚的膝盖骨撞碎了,躺几个月让骨头自己长好了才能下地,再有便是流血过多,身子太虚,吃药以外最好食补,但是不能一下补过头,怕张寡妇身子受不住,慢慢来。
大夫交代了以上该注意的事项,又说尽快替张寡妇换身衣裳,清洗一下,皮外伤虽然不及骨头碎了严重,但也不比那轻到哪里去。
过后开了帖药方,配了消炎止痛的膏药,这才算完事。
书生想留下来照顾张寡妇,话还没说完就给轰出去了,杨商呆边上看得火大,也不多呆,跟着书生后脚出了门。
萧宁,你没事吧?
书生摇了摇头,知道张寡妇没有生命危险一张脸才有了点生气。
杨商安静地跟在书生身边,陪着他走。
书生常能有让杨商觉着不能了解他的时候。
两人走了一会,书生突然开口说话了。
或许刚才那人没有说错。
我婶娘真是因为我摔的。
杨商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没有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一直看你不顺眼,准是胡说八道刺激你想让你滚蛋。
我没有胡思乱想,书生停了脚步,就地蹲下来,像是难过又像是想哭,抹了把脸,十分不安的模样,昨天她们来,就是想我连举人都中上了,有点墨水,想看我会试能不能过,考个名次混个官当当,她们也能沾点儿光,这点心思不用多想我都猜出来了,所以突然看我不顺眼压根不成立。
杨商听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说的也是,要看你不顺眼也得你名落孙山了再笑话你不是,你这么一说还真让觉得有点突然。
书生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又说,刚才我婶娘醒了的时候,我看得出来她有话要对我说,想说的绝对不是是什么要我放心她没事,她这个人我知道,如果这个事情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她不会一醒来还急着和我说话,就是和我有关系她才那么紧张。
我现在在想,问题可能就出在她交代我先回家之后的那段时间。
她到底干什么去了那时候?
……
十四
十四若贫僧没有算错,令公子与女施主你非亲生母子关系。
令公子出身富贵,但是出生之时历尽苦难,险些夭折。
大难不死,也就是常人说的命硬,是件好事。
并且令公子命里带贵气,能防小人,不论是做官或者经商,都会有一番作为,也有长寿安康之相。
但是他命犯孤煞,八字中白虎窜堂,为大凶。
白虎幼时凶相尚未成型,遂先是与父母相克,轻则殃及鱼池家道中落重则家破人亡,为幼年白虎之凶。
而今已过了束发的年纪,白虎成年。正所谓猛虎养成,必出山狩猎而果腹,现如今猛虎下山,煞气大涨,必会波及周遭与他相亲之人,令其面临血光之灾,倒头来孤家寡人,度过终身。
女施主,劝你若想化解这种无妄之灾,就趁现在令公子年纪尚轻,减少与他的接触,最好从此不要再见,方能一生无恙。
张寡妇昏睡的几日梦见的尽是当天让那和尚算上的一卦。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盘在张寡妇脑子里挥之不去,扰得她梦中不安,像是看见书生浑身是血,面向自己走来,将自己浑身上下染了个通透,吓出一身大汗,最终突然凄厉地叫出声来,这才醒了来。
她娘亲喜极而泣,抓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了一堆,说着说着便再说不下去,只知道笑。
张寡妇给她娘亲这么又哭又笑折腾地心里难受,费尽力气说了句让您操心了。
梅子听见这里边的动静忙不迭将炉子上的药罐取下来,筛出碗药汁急急忙端进屋去。
张寡妇忍苦将那碗黑漆漆的药喝下肚里,苍白的脸色给刚灌下去的热汤药熏了点微红出来,声色也见亮了些。
娘,我睡了多久了?
都五天多了,她娘亲说着愈发心疼,这些天来的害怕全都化成哭腔,我真怕你就这么睡下去,醒不过来,咱娘俩才团聚不到两天呢。
张寡妇轻轻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醒过来了么。
醒来了好,醒来了好,你好好养伤,大夫说你伤得严重,要不好好调理,会落下病根子。
爹呢?怎么没见着?还有大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