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切瑟是部落最後一人了,其实你说的那个部落遗址究竟还存不存在都是一个问题。”
“最後一人?”
“没错,其他的都死光了。”佩恩事不关己地咧嘴一笑。他说的不算实话也不算假话。那个什麽遗族原本就是谎话,而切瑟三千年前的部落成员也确实早就化为了尘土。不过从某方面来说,切瑟也的确算得上是“遗族”漫长岁月中唯一的幸存者,古埃及遗留下来的纯血。
不知道佩恩的话里掺了水分,雷蒙德脑海中立刻出现了切瑟的家族全灭,只剩下他一人流浪到卢克索地区的情景。之前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雷蒙德沈默著不再追问,而从三角巾上露出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了对身世可怜的切瑟的同情和怜悯。
门帕提拉的灵符 27
雷蒙德沈默了一会,动作很敏捷地钻过了後车窗,坐到了切瑟身边,然後和他玩起了最近为了帮助他学习语言而制的纸牌游戏。
雷蒙德突如其来的行动打破了三个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吉姆拿出携带式水壶一口一口喝著用让人无法理解的视线盯著自顾自玩著纸牌的两人,从他水壶里和口中飘出的隐隐酒精味,像是血腥味吸引了豺狼注意似的,让坐在一旁的阿穆特不停吞咽著口水,最後干脆不停地深呼吸想要以酒气解馋。
佩恩瞄了一眼後视镜中倒印出的景象,若有所思地掐灭了烟,他的直觉告诉他,旅途上估计不会平静。
沙漠的夜晚气温急骤下降,白天毒辣的太阳好像只是个幻觉,汽车停在毫无遮挡的沙漠中,如钩一般的眉月被繁星的光芒所掩盖。
雷蒙德靠在座位上蜷缩起身体,从缝隙中吹入的冷风让他打哆嗦,温度的反差让玻璃上结上了薄薄的雾气,没有办法入睡的他转头看著吐出平稳呼吸的男人。忍不住奇怪为什麽穿的和他一样单薄的佩恩竟然感觉不到寒冷。
“雷。”就在雷蒙德摩擦著胳膊取暖努力让自己睡著的时候,突然传来切瑟的声音,他转头在微弱的光线下看到切瑟从窗户探出头“冷吗?这,有毯子。”
听到切瑟话,雷蒙德突然激动起来,当时他准备物资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御寒这方面,所以听见对方说有毯子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感谢起准备了这东西的人但他希望那个人不是佩恩。
雷蒙德和佩恩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发现两人不对盘,佩恩似乎总喜欢找他的茬,如果说这是因为切瑟(雷蒙德误以为两人是恋人)和他的关系不错,那他真觉得很冤枉,他对切瑟的感觉恐怕和对艾达没有什麽不同,就算现在又多了一丝怜悯和同情,恐怕也构不成什麽威胁吧,但这些话他可不准备和佩恩说。
“有几条?”
“一条。”
哦了一声,雷蒙德心想只能凑合和切瑟一起用,正准备爬过去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动作。他回想起吉姆一直带著厌恶和鄙视的神情,觉得如果对方又看到他和切瑟裹著一条毯子,即便没什麽恐怕也不会说什麽好话。暗自叹了口气他朝切瑟招了招手,让对方过来,虽然驾驶室不够大,但这个一人半宽的助手席也足够两个人坐的了。比起吉姆的鄙视,他宁可面对佩恩的敌对情绪。
切瑟过来後,两人挤在一起裹上了毯子,沙漠的冷空气瞬间被隔绝,从旁边传来的温度让雷蒙德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下意识地更靠了过去,贪婪地汲取对方的温度。雷蒙德忍不住回想起小时候他也经常靠著艾达取暖,可是动物和人类的体温截然不同。
“雷,起来。”切瑟小声地说,然後抬起胳膊穿过雷蒙德的脖子,将他抱在了怀里。
这个明显对待女人似的动作让雷蒙德皱眉,本想拒绝,但看见切瑟动著调整身体,想到之前他的姿势应该会很难受,干脆吞回拒绝的话语随便切瑟怎麽弄了,反正只是取暖。
全身回暖,雷蒙德立刻迷糊起来,在完全睡著之前,他不断叮嘱著自己早上一定要比佩恩醒的早,免得对方因为吃醋给他臭脸找他麻烦。
哗啦,水声从远处传来,雷蒙德半数半醒间吞咽了几下,干涩的嗓子让他难受,那越来越清晰的水声让雷蒙德梦见自己跳进了一条小河,尽情地享受水的滋润。
但逐渐清醒的他突然意识到他们正身处在沙漠,绝对不可能有那见鬼的河水时猛地睁开眼,车窗外是一片青灰色,清晨冷冽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时耳边又传来了一声泼洒水的声响。
雷蒙德满心奇怪地打开车门,青灰色的天空下的沙漠是一片无尽的惨白,被风扬起的一股股沙雾掠过眼前,雷蒙德四处张望,所见之处除了沙漠再没有其它,他走到车後方,突然看见沙地上被水洇成了黑色。怔了一下,身後再次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他转头。只看到阿穆特掀开帆布帘子,手上举著的正是他们装著水源的桶。
“该死的你在干什麽?!”雷蒙德忍不住吼了出来,阿穆特竟然把他们珍贵的水源倒了?他简直疯了!
“哦真主在上。”阿穆特拿著水桶跳下车,一脸委屈地看著雷蒙德,但後者满脸通红地一把抢过水桶揪住阿穆特白袍的领子愤怒地吼道。
“你疯了!?这是我们要撑到下个绿洲的水源!真该死!”
“里面有蛇,有蛇。”
阿穆特一脸镇定地比划著,像是在告诉雷蒙德水桶里面的蛇有多长多可怕。可是比起渴死在沙漠里,区区一条水蛇又算的了什麽?不知所谓的理由让雷蒙德咬牙切齿地狠狠揍了阿穆特一拳,可怪物一样的男人挨打後只是露出恶心的黄牙傻笑,既不反抗也不求饶。要不是因为拳头上传来的疼痛,雷蒙德几乎错以为自己刚才打空了。
听到骚动,刚清醒的吉姆从帆布里探出头,佩恩也跑了过来。
“怎麽了?”佩恩看著雷蒙德愤怒地几乎要揍人的模样问道,但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大概也猜到了一半。佩恩跳上车斗,确认了一下带著的储水桶现在只有三桶是满的。他咂了下舌後跳下车,脸色阴沈地走向阿穆特,对著他的侧腰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把对方踹倒在了沙地上。
“还剩下三桶。”佩恩的话让雷蒙德火气更大,他正想冲上去再补几脚的时候却被刚过来的切瑟拉住。
“真主在上,真的有蛇。”阿穆特坐在地上不停地比划著,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是委屈。
“去死。”佩恩似乎被惹火了似的,走上前朝著阿穆特的肚子踩了一脚。难道十个桶里全都有蛇?当他们是傻子吗?觉得再这麽耗下去也没什麽必要,佩恩催促著两人上车,然後回到了驾驶室踩了油门出发。
“真该死!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下个水源。”从後车窗翻回驾驶室的雷蒙德狂躁地扒拉著头发低吼,他弄不懂阿穆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究竟为了什麽!他看著倒车镜,爬起来挥舞著双臂追赶汽车的怪物,突然让他的愤怒消了一半。
“地图给我。”
“啊?”佩恩镇定的语气让雷蒙德转头,见对方再次索要地图,雷蒙德还是乖乖地把地图递了过去。单手摊开地图看了一会,佩恩点点头。
“还有两天就到,我们省著点再想办法弄点蒸馏水应该能撑到。”
“那就好”听到佩恩这麽肯定,雷蒙德也下意识松了口气,他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後视镜上在汽车扬起的沙尘中奔跑的人影。“真扔下他?”
“呵,这人心术不正,能雇佣到这种人你也很厉害。”佩恩扯了嘴角嘲讽道。
“”雷蒙德皱眉,忍不住心里低骂,他的确是不会看人行了吧!该死的,不过也用不著佩恩顶著一副高姿态教训他。他又瞄了一眼後车镜,觉得就这麽把人丢在沙漠里似乎有些不妥,既没水源又没食物会死吧?
“停车。”雷蒙德心里打鼓了半天,心想著佩恩说水源似乎也有别的方法获得,刚才他也揍过阿穆特当做教训了,就这麽抛下男人让他等死,他还是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哈?”佩恩满眼鄙夷地看著雷蒙德,就像在说他的提议很荒唐。“怎麽你还想救他?这种人死不足惜。”
“在沙漠里他必死无疑吧?我没你那麽狠心。”雷蒙德咬牙。
佩恩像是听到什麽笑话似的大笑起来,在彻底惹恼雷蒙德之前突然猛地踩下刹车,敛住笑容耸肩。
“如你所愿,心地善良的大少爷,不过我还是好心地提醒你,小心善良过头害死自己。哎呀,我被你传染的也变善良了。”佩恩像是演歌剧似的夸张仰起头拍拍额头,还无奈地耸肩。雷蒙德转头不再看对方故意惹他的动作,看著镜子中逐渐跑近的怪物突然背後起了一阵冷战,他摇摇头,努力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佩恩的危言耸听。
门帕提拉的灵符 28
毒辣的太阳逐渐隐入天边,从被雨刷明显刷出界限,蒙著黄色沙尘的挡风玻璃上,逐渐印出了突兀伫立在沙海之上层层叠叠的风蚀岩群,壮丽的景色让雷蒙德忍不住吸气,他干脆摇开车窗,毫无阻挡地欣赏越来越近的奇景。
“切瑟。”佩恩转头朝後窗喊了声,睡眼惺忪的男人探了身体过来,经过这些日子,切瑟已经长出的头发和眉毛让他的俊美度增加了不少,尤其把他如少年一样清澈的眼睛衬托得更加明亮。
'睡著了?'佩恩露出宠溺的笑容伸手骚弄了下他柔软的短发。两人亲昵的动作让一旁的雷蒙德缩了缩身体,似乎在躲避著什麽。
'嗯,到了?'切瑟盯著眼前的景色问道。佩恩收回手,掏出指南针瞄了一眼後回答。
'方向应该没错,你有印象吗?'
切瑟身体翻了个个从窗户钻过来,整个人像是抱著雷蒙德一样和他一起伏在窗口望外张望,他过於自然地举动让雷蒙德全身僵硬,心想著切瑟这举动会不会再次引得某人醋意大发找他麻烦,阿穆特事件过後的这两天,佩恩和他说的每句话都会带著讽刺意味,不过雷蒙德也觉得多亏了这两天的磨练,他的忍耐力是越来越好了。
'我也不确定。'切瑟摇头,然後坐直身体脸上满是低落的神情。切瑟不确定这是否和他从前来的是否是同一个地方,毕竟那时候是绿洲,而此时眼前这些千疮百孔的岩石只能让他联想到沙漠中魔鬼的居所。
“你们在说什麽?佩恩怎麽停车了?”雷蒙德转头不解地问,可是佩恩就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继续和切瑟用另一种语言沟通。
'有没有什麽提示?当初你们根据什麽确定的方向?'
佩恩的提示让切瑟陷入沈思,没过多久,他便低声念著只有著模糊印象的语句。切瑟小时都是跟随阿哈穿越沙漠,关於怎麽走,他只记著这个阿哈给他解闷时唱的歌谣。'‘她是北方的风,他的宝座是天上永不坠落的星星,她的臣子们生活在宝座之下’我只记得这些。'
'啊。'佩恩又拿出指南针,他皱著眉头'切瑟你抬头看过‘宝座’吗?我是指还没到部落的时候。'
'很美,就好像在天空燃烧的火。'佩恩点头,幼时的记忆似乎有清晰了许多。他想起阿哈在隐约能看见部落巨岩的时候,曾指著天边的星星告诉他,奎特女神就在天空中凝视著他们。
'位置呢?'
'和歌谣一样,部落就在正下方。'
'是吗?'佩恩点点头,收起指南针和地图,一加油门把车开进了风蚀岩群的阴影下。
“到了,就是这。”佩恩熄灭火,对坐在助手席上因为没人理会而一脸焦急的雷蒙德说完就径自下了车。
“咦?你确定?”雷蒙德推开车门追了出去,突来的卷著黄沙的风迷了他的眼睛,让他难受地几乎掉泪,等到视界恢复,雷蒙德看著矗立在面前几乎如同巨大蘑菇似的风蚀岩和时不时传来的诡异鸣叫声,忍不住吼了出来。“这就是目的地?哪有什麽部落啊!”
雷蒙德绕著汽车奔走了一圈,和之前在车上看见的一样,这里除了形状诡异的岩石就是黄沙,不管遗迹或是刻有符号的石碑,什麽都没有。
佩恩听到他的话哼了一声,轻蔑地就像在说雷蒙德没有脑子。三千年前的遗迹,现在还能剩下点未风化的岩石让他们找到就已经很不错了,懒得理会因为和期望中的景象不同而在烈日中乱吼著消耗体力的雷蒙德,佩恩转头和看著巨岩愣神的切瑟搭话。
'怎麽了?'佩恩走上前很自然地搭上了对方的肩膀问道。
'感觉有点怪。'切瑟露出苦笑,泄露了他内心突来的无助,恐怕佩恩没法理解他那种明明记忆中依旧清晰的存在在奎特女神的庇护下生机勃勃的部落和那些幼时或见过或交好的人们,此时都已经被无情的沙尘掩埋消失在时间之中的这种巨大落差吧?
'我能理解。'佩恩取下墨镜,戴在了切瑟的脸上,然後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