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瑰丽的红色冰珠,落在冰面,碰撞发出细小而清脆的声音,在空旷无声的大殿,听起来如此惊心动魄。
容湛眉头微微蹙起。
“阿熙你还好吗?”
苏流熙冷清的声音低低响起:“放心。我没事儿。”
粘连的血肉被撕扯掉,极度的低温让还牵连的皮肉刚刚撕裂开就变得僵冷,看起来就像是死在寒冬的看不清面目的动物,奇异而令人不寒而栗。
强烈的剧痛感从脚底传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她的脑海甚至因为强烈的撕裂疼痛感而出现短暂的空白,然而她的步伐依然稳定至极,一步步,像是如履平地般轻松自在。
大殿之内,温度极低,然而因为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她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隐隐青筋,双眸之中隐有红丝,如同最瑰丽奇异的冰海烈焰。
她的身后,留下一个个血色的印记,在晶莹雪白的大殿之中,像是绽开了一朵朵血色莲花,妖娆,而又无比凄厉惨烈。
然而她背着容湛,银白的大氅披散下来,覆盖住两人的身躯,看起来就像有一只温柔的大手,把他们拥抱着,而他们两个那样紧紧贴在一起,像是亘久存在的双生并蒂莲,那样缱绻。在这样的绝境之中,相互扶抱着,经历风霜雨雪。
容湛微微凑近了一些,看见苏流熙精致而半透明的耳垂,有些怔怔。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细微的动静,那些惨烈的挣扎,那些隐忍的疼痛,那些
他的双眸渐渐弥漫上一层温柔之色,铺天盖地。
不同于以往从容的噙着冷清之意的温柔,那是一种匍匐在黑暗中,终于得见阳光的温柔,是长行于冰雪中,终于看见火焰的温柔。
他在笑,眼睛在笑,眉梢也在笑,然而这笑容之中又带着心疼的凄绝。
苏流熙走着,听见容湛的气息变得绵长而微弱,心中不安。
“容湛,你还醒着吗?”
“嗯,阿熙我在听”
“你醒着就好,我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容湛眼角一片银白,但是还是微微笑道:“是,我相信阿熙”
苏流熙小心的把容湛的位置调了调,让他更舒服,眼中终于泛上秋水横波。
“容湛,你是皇子,我无家可归,以后就全靠你了。”
“好。”
“我为你立下这么多军功,等出去了,你可要让我加官进爵,保我飞黄腾达。”
“好。”
“我还要建立自己的特种兵部队,这是你早就答应的,不许耍赖。”
“好。”
“咱们也算同生共死一回了,以后你娶妻了,别忘了请我去喝喜酒啊。”
“”
“容湛?”
“好。”
苏流熙脸色逐渐变得灰白,全身僵硬麻木无感,双脚血肉模糊,粘连的红色碎肉很快被冻僵,看着格外渗人。
然而她的表情是那么从容,那样温和,甚至话语中还带着一点调侃之意,似乎心情很好。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是依循着本能在往前走着,甚至渐渐地,她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耳中轰鸣声不断。
五感渐失,生死时刻。
终于,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色斑点,她没有惊喜,没有欢呼,只是更加努力的想要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终于,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她伸出手去--
“砰”的一声,她猛然栽倒在地,容湛也从她的背上翻滚下去,她本能的接住容湛的身子,两人倒在一起。
苏流熙眼前终于一黑,昏死过去,容湛喉间一热,一口鲜血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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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拥抱
容湛肺腑受了极重的伤,内部淤血,此时冲击之下,终于喷出血来。
红艳的血凌乱的沾上上他的白玉般的面颊之上,像是雪中绽放的红梅,冷清而凄绝。
苏流熙被容湛压着,从短暂的昏迷之中醒来,她瞬间回神,感觉到容湛正歪歪倒在她的身上,不由极力挣扎着让自己清醒过来。
但是她的意识清醒,全身却无法动弹。
太冷了。
嘴唇,鼻子,指尖,都是冰冷的,就连血液,似乎也流得越来越慢,渐渐失却了温度。
她缓慢而艰难的眨了眨眼皮,睫毛上结着一层白霜,模糊的视野中一片白芒。
身上的痛觉似乎在一瞬间复苏,剧烈的疼痛从双脚,四肢传来,苏流熙的心脏似乎都在一瞬间停止跳动。
她知道,严重的体力透支,极度的低温环境,遭遇冰火两重天,她的身体早就承受不了,刚刚甚至因为身体的自动保护机制而昏死过去,可见此时虚耗至极。
想起刚刚五感尽失的濒死状态,她就忍不住心中发凉。
若是只有她自己,她自然无所畏惧,就算是真的死在这里,她也绝对不会害怕退缩。
但是
苏流熙艰难转过头,眼角看见容湛破碎的身躯,浑身的血迹,苍白如雪的面容上的凄艳红色,脆弱的好像一碰就会碎。
但是,她怎么能,让他随她一起死呢?
无论是生死之刻,挡在她身后承受着本该她承受的灼热岩浆的背影,还是暴风雪夜,从雪屋之中翻坠而下时紧紧拉住他的铁臂,亦或是冰冷之际,潇洒扔给她银白大氅时云淡风轻的笑容,都让她的心,承受着这么多年以来,从未遭遇过的激烈撞击。
苏流熙想着,也或许是在更早,她初来异世时,调虎离山将军府大火纷起的那一个夜晚,她和他第一次交锋,他们就已经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印记。
只是那时候,她还没有预料到,后来的刀光剑影,生死相依。
容湛吐出淤血,反而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歪歪压着苏流熙,面容苍白,气息虚弱,像是即将开败的珈灵山的格桑花。
听着苏流熙微微加重的呼吸声,他眼中闪过流光,紧接着,他就感受到苏流熙微微动了一下。
苏流熙强迫自己从地上起来,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挪动了一下身子,这一下,就耗费了她大半残存的力量。
她的眼神之中,泛起决绝的凌厉气息。
她猛然一个用力,翻过身,付趴在地上,然后伸手拿出藏在小腿的匕首,一下插在面前的冰面上。
“铿”的一声,锋利的匕首扎在晶莹冰凉的冰块上,反射出两个狼狈至极的身影。
容湛见此,心中忽然一种强烈的预感,他轻声问道:“阿熙你你要做什么?”
苏流熙并不看他,一手紧紧握住匕首的柄,因为长期的缺水而略显嘶哑的嗓音在大殿之中低低响起:“容湛,我说过,我一定、一定会带你出去的。我我们一定可以”
说着,她一手拉住容湛,一手紧握匕首,狠狠一个用力--
她拉着容湛艰难的在冰凉的地面上爬行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容湛忽然眼中泛起一阵看不清的迷雾。
苏流熙拔起匕首,再次狠狠插在前面一臂的距离,然后再次曲臂,艰难缓慢却无比坚定的向前匍匐前行。
她一次次的,把匕首抽出,插入,匍匐而行,拉着容湛,两人在晶莹冰寒的地面上,无比缓慢的挪动着。
不,是爬行着。
一点点,一次次,她望着前方,眼神之中有着一往无前的火焰,像是要灼烧尽这漫天冰雪!
他们身后,是无尽的雪白冰晶,他们两个付趴的身躯,显得那样渺小,而又如此凄绝惨烈。
容湛被苏流熙牢牢半抱住,她小心的隔开了他的伤口,拉着他一起向前,她的眼睫毛,眉毛上,全部结着厚厚的冰霜,她的脸颊,裸露在外的双手,早就冻得红肿不堪,然而她那样紧的,拉着他不肯放手,极近艰辛用匕首杀出一条血路来!
容湛的眼中,忽然涌现出一丝不可捉摸的深色,渐渐的,他的眸子之中,燃起星火,那火焰,在苏流熙一次次的向前爬行的时候,终于像是迎风而涨一般,瞬间无边无际的燃烧起来!
苏流熙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她一点点的,在这冰寒的地面上,挣扎着,不肯放弃的前行着。
终于,她的视野中再次出现一个黑点,这次她看的清晰了一些,却发现那是一个黑色的令牌。
她伸出手去,在她的手拿起那块令牌的一瞬间,天旋地转,两人再次从塌陷的地面落下!
“扑通”一声,两人掉落在一片湖水之中。
因为两人身上被严重冻伤,所以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这水是温热的,而且有着淡淡的硫磺味。
却是一个天然温泉。
苏流熙待全身回暖了一些,四肢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就拉着容湛向岸边游去。
等两人到达岸边,苏流熙终于由于严重的体力透支,再次昏死过去。
苏流熙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她摸了一下身下的被褥,光华柔软,却是上好的丝绸。
她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勉力起身,起到一半,忽然被人一把扶住--
“阿熙,你醒了。”
低沉而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流熙一怔,回头看去,却是容湛正扶着她,面上有着一如既往的温润神色,然而那之中,又多了一丝不可捉摸的温和之色。
他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样式简单,布料普通,然而穿在他的身上,却像是天下最华贵的衣服。
雍容雅致,濯然清贵。
这样的男人,有着发自骨子里的高贵,即使是曾经那样狼狈,也依然凌于众生,不可高攀。
苏流熙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一套,微微松了口气。
容湛何等心智?闻弦歌而知雅意,云淡风轻的说道:“我刚刚醒来,在柜子中找到一件衣服,顺便帮你拿了一套,谁知一回来你就已经醒了。”
苏流熙一看,床头果然放着一件白色的衣服。
她皱皱眉头,四周看了看,问道:“你的伤怎样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容湛脸上泛起笑意:“我的伤确实好了许多,而这里是武宣大帝真正的陵寝。”
“什么?”苏流熙微惊。
她再次向四周看去,这里是一个小木屋,极其精巧,屋内的摆设极其简单,除了她身下的这张软榻,就只有一个木柜,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窗边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小小的梳妆台,上面有一个檀木盒子。
四周墙壁上,挂着一个制作精巧的熏香球,只是年代久远,已经褪色。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就是传说中的千古一帝,武宣大帝的真正的陵寝?
容湛见苏流熙有些怀疑的目光,解释道:“那个盒子里,有着武宣大帝来此之后的札记。”
苏流熙了然。
容湛继续说道:“我们在冰雪大殿之中,无意打开了来此的机关,双双掉落在梵银温泉中,你。你因为在水晶大殿之中体力透支,后来又受了重伤,到达岸边之后就昏死过去。我虽然受了伤,却比你早些醒来,而且,这温泉似乎有治愈的功效,我的伤,已经好了不少。倒是你,身体眼中虚脱,并非一时可以治愈,恐怕需要好好休养一番。”
苏流熙听罢,点头。他们能够到达此处,也不知是占了几分运气。
恐怕若有一丝疏漏,他们此时,就已经是两具冰雕了。
容湛看着苏流熙精致的面容,她的眼中并未出现狂喜之色,依然淡定沉凝。
越是平静,他的心中,就越是激烈,掀起滔天海浪。
她似乎并不觉得她为他所做的那些有多么值得炫耀,似乎也并不在意生死之刻抛却尊严匍匐爬行有多么不可思议,她的神情如此安静平淡,让他生平第二次,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是苍白,不知道做什么,做什么都是无力。
若是有这样一个人,与你并肩而行,在所有危机到来的时候,拼尽性命,付出所有的力量,甚至抛下尊严,一步步爬行,即使撕裂双足也要拉着你奔向希望,那么,是不是上天给他的补偿?
他忽然单手覆上双眼,不看,似乎就可以让激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不听,似乎就可以让不断响起的声音消失。
可是,他的唇边泛起苦笑,若是可以,他真的不愿这样失态,这样不知所措。
这是个少年,他有着不输于他的惊世才华,他的未来,会娶妻生子,有着无比美好的人生,他命令自己清醒,然而心中却充斥着一股不合时宜的慵懒和温暖,让他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