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怒道:“叶敬淳!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这样子,分明是屈打成招,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叶敬淳冷冷的瞪过去,反问:“你看见我对她们动一根手指头了吗?什么是屈打成招,龚太医你要想想清楚在说话。”
“你!”龚太医花白的胡子又翘起来,却指着叶敬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叶敬淳却不理他,只看向宋瑞家的,冷声喝道:“说!”
宋瑞家的哪里还敢再多问,只战战兢兢地从头说起:“奴才随太太一起到的镇南侯府,第一年里,奴才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并没有做对不起侯爷的事情,也未敢伤害过镇南侯府的一丝利益”
叶敬淳鹰隼一样的双眸微微虚起,冷声道:“你直接说,逸风的娘是怎么死的。”
宋瑞家的身子一僵,立刻低下头去,刚一迟疑,叶敬淳便冷声喝道:“你是想尝尝刑部大牢里那些刑具的滋味么?”
宋瑞家的忙道:“不不奴才说,柳姨娘的事情不是奴才办的,但奴才也知道其中的一点内情。是太太叫人从外边弄了断肠散来掺进了蒸发糕的水里,大少爷周岁宴上,柳姨娘替大少爷吃了一块发糕,到了晚上便暴病身亡了”
叶敬淳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刺痛,居然是把毒放在了发糕里。如此说来,这阴毒的女人想要毒死的并不只是柳氏而是她们母子二人。万幸的是叶逸风那天哭闹不止,什么都不肯吃,所以才躲过了一劫。
之前叶敬淳也怀疑过是龚氏下了毒,可是当时龚氏抱着逸风哭的满脸是泪,一口一个可怜的孩子。全然是一副慈母的模样,叶敬淳心痛之下,根本没来得及去怀疑这女人。
今日他原本想问的不是此事,却不料被宋瑞家的说了出来,一时间心里愤怒不已,转头看向床上相拥的那对母女,冷声问道:“这件事情,你可有什么话说?”
龚氏咬着牙看了一眼宋瑞家的,恨不得一口咬死这狗奴才。只可惜此时她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连话都说的没有底气:“这贱人血口喷人!”
冯老夫人立刻接着咒骂:“这狗奴才满嘴胡说八道!那柳氏不过是个妾,我女儿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的侯府的门。犯得上跟一个妾室一般计较吗?杀人这种事情是要人证物证的,就凭着贱人一张嘴,就要坐实了这杀人的罪名?真是岂有此理!”
叶敬淳冷冷的哼了一声,问宋瑞家的:“你说你没有经手,可你却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她不可能亲自去下毒,你倒是说说,当初下毒之人是谁?”
宋瑞家的咬了咬嘴唇,回头看了一眼龚氏冰冷的眼神,低头说道:“是罗姨娘动的手,太太当时把东西交给她了。”
罗氏跟宋瑞家的一样,都是龚家陪嫁过来的丫头。只是她长得俊俏,言谈举止又温婉,当初龚夫人便看好了她用来笼络叶敬淳,来替代柳氏的位置。此事由她出手,合情合理。
叶敬淳心中冷笑,想不到今天这无心之举,却能把当年的这一宗冤案给审出来。怪不得逸风这些年来都在怪自己,原来这事儿想要查明白,竟是如此的简单。
想到这个,叶敬淳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默默的祈祷柳氏的在天之灵能够原谅自己。
只是片刻的悲伤,叶敬淳毕竟是个见惯了生死的血性之人,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冽。他下巴微微一抬,扬声唤道:“叶禄!”
老管家赶紧的应声而入:“奴才在。”
“你亲自去把罗氏给我带来。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跟过来,只叫她一人来此。”
叶禄答应着出门去,叶敬淳则说道:“继续吧,这件事情待会儿罗氏来了就知道实情了,这才不过是进门一年后的事情呢。算算你在我们家做主母这二十多年,恐怕精彩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吧?”
宋瑞家的答应一声,继续说道:“柳姨娘死后,太太越发不喜欢大少爷。可是有老太太在,大少爷身边的嬷嬷又都是老太太亲自挑选的,所以太太也只能忍了。后来老太太去世了,大少爷那年是五岁还是六岁来着太太弄了一种泻药来,悄悄地给了奴才,叫奴才瞅个机会放在大少爷的饭菜里。奴才被糊涂脂油蒙了心,便趁着老太太丧事上各处都忙乱不堪,悄悄地把事儿给办了。大少爷吃了那饭菜,果然又吐又泄,因为老太太的丧事尚未料理,大少爷的奶妈子说要去请太医,太太没准,只以此为借口把奶妈子给打发出去了。又挑了两个心腹的人去服侍大少爷。可是大少爷福大命大,又险险的躲过此劫,但从那以后,大少爷便基本不吃家里的饭菜了。他经常自己跑去厨房找吃的,口味也很不定性。有时候只吃甜的,下次又只吃咸的,在下次又只吃辣的。哪怕辣的鼻涕眼泪直流,他也不肯吃别的东西。他口味不定,又每回都去厨房自己找吃的,所以我们便再也没什么机会下手了”
这边宋瑞家的一边回忆一边说着,叶敬淳的脸确是越来越难看,简直是黑如锅底。
叶禄奉命去罗氏的小院里去找她,谁知到了那里婆子去说姨娘不在,去了四姑娘那里了。叶禄心道这个罗姨娘还真是不叫人省心,这个时候了她倒是蹦跶起来了。于是只好去四姑娘蝶舞的院子里去找。
原本蝶舞住在龚夫人的屋子后面的小院里,和鸾音,莺歌姐妹三个分别住在正屋和东西厢房。如今鸾音被赶去城外的家庙里念经去了,莺歌被苏夫人接去了西府,那院子里便只剩下蝶舞一人。
罗氏过去找蝶舞说话,丫头婆子们便散在院子里各处的角落里偷懒磨牙。
叶禄进来后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影儿,便咳嗽一声提高了嗓子问了句:“姨奶奶在这里呢吗?”
内宅院里冷不防来了个男人,可把躲在角落里的婆子们给吓了一跳,一个个儿忙蹦出来看时,却见是大管家叶禄,于是拍着胸脯跟叶禄开玩笑,七嘴八舌的说道:“哎呦呦,我当时谁来了呢,可吓的我们半死。原来是大管家呀。”
“就是,我还说谁这么没长眼,敢往姑娘的院子里混钻呢。”
“大管家来咱们这里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吧?我们的月例银子也该发了吧,太太生病了,家里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今儿是腊八节,咱们家里也这么冷清清的没个生气儿。”
“就是,大管家,我们还等着月例银子过年呢,你赶紧的想办法跟侯爷提一提,不管怎么样先把我们的钱放下来吧?”
叶禄被这五六个婆子给弄得聒噪不堪,不耐烦的摆手说道:“一个个儿都给我收敛着点儿,上头主子们有事儿,你们在不把身上的皮绷紧了,小心过不了年!”
婆子们听了这话,一个个儿的都面露鄙夷之色,不屑的说道:“我们是服侍姑娘的,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到的,哪里会惹到上头的主子们?大管家别在这里吓唬人了。我们姑娘还小呢,哪里禁得起你这般吓唬?”
“就是,得了得了。姨奶奶在里面同我们姑娘说话儿呢,您老是进去呢,还是请姨奶奶出来?”
叶禄想了想,觉得此事终不能让四姑娘知道太多,便说:“你们赶紧的进去回话,说侯爷叫姨奶奶过去说话儿呢。抓紧点儿,别让侯爷等急了。”
婆子们一听便哄得笑起来,更有大胆儿的捂着嘴巴笑道:“昨儿太太才病了,今儿侯爷就想起咱们姨奶奶来了,果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叶禄瞪眼:“哪儿那么多废话!你这张嘴再这么胡说八道的,小心小命儿丢了都没处儿喊冤去!”
众人见叶禄真的急了,一个个忙收了玩笑之色,有人进去回话,其他人便躲开了去。
罗氏自然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所以才早早的过来找蝶舞商量,尽量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告诉她,备不住那一会儿自己就被侯爷叫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她一早便把自己这些年来积攒的细软全都收拾了抱到蝶舞这边来,又细细的跟她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最后轻叹道:“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住了。昨晚上外边的人进来找宋瑞家的回话,因宋瑞家的和太太都被侯爷关起来了,所以那人只好把事情告诉了我。钦天监前些日子给你大哥和锦瑟那丫头合了八字,曾说了几句很莫名其妙的话”罗氏压低了声音在蝶舞的耳边把听到的学了一遍,之后又再三叮嘱蝶舞:“你可别觉得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你要知道这话儿若是放出去,锦瑟那个死丫头就很难进咱们镇南侯府的大门了。这侯府里,只要她不进来,你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些。若是她真的成了你的大嫂,那你将来的日子可艰难了。”
蝶舞此时已经意识到罗氏的最终用意了,便依依不舍的靠在她的怀里,掉着眼泪说道:“姨娘今儿怎么跟我说了这么多用不着的话?这眼看着就快过年了,咱们能不能不说这些不吉利的烦心话?”
罗氏搂着自己的女儿,想着自己说不定就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眼泪便一下子涌上来,哭着说道:“好姑娘,也是姨娘不争气,只是我也没办法。我本来就是太太带过来的奴才,平日里若不为太太办事儿,咱们两个也到不了今天。以后若是姨娘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地。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你看看你大哥,就知道苦尽甘来的道理了。”
蝶舞立刻呜呜的哭起来,搂着罗氏的腰不放手。
外边的婆子一进门看见她们两个抱在一起哭,便吓了一跳,忙上来劝道:“姨奶奶这是做什么,今儿腊八节,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让姑娘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嘛!”
罗氏忙拿了帕子擦了眼泪,说道:“罢了罢了,原本是我的不是。我说话着三不着两的,让姑娘伤心了。”
婆子笑了笑,上前去把蝶舞从罗氏的怀里扶出来,又转身对罗氏说道:“大管家来了,在外边等姨奶奶呢,说侯爷叫姨奶奶过去说话儿呢。姨奶奶也别哭了,赶紧的收拾一下过去吧,可别让侯爷等急了。如今太太病着,金姨奶奶也不在家里。家里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不等着姨奶奶您张罗呢么?您快写去吧,说不定侯爷就把管家的大事儿都交给您呢。”
罗氏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是个什么东西,这侯府哪里轮的到我来指手画脚。你就别嘲笑我了,好了——我走了,你们好生服侍姑娘吧。”说着,罗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又依依不舍的看了蝶舞一眼,转身出去了。
蝶舞推开扶着她的婆子往前追了两步,却被刚进门的奶妈子给拦下,劝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侯爷叫咱们姨奶奶过去,那是好事儿啊。难不成您还想着让卧虎斋里那两个狐媚子爬到咱们头上去不成?”
另一个婆子忙啐道:“别胡说八道的!这都是些什么话,能说给姑娘听么?”
罗氏出了蝶舞的屋门便看见站在抄手游廊下的叶禄,冷风中她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走上前去对叶禄微微一笑,说道:“不知侯爷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劳烦大管家亲自跑这一趟?”
叶禄淡淡一笑,说道:“咱们做奴才的,只要主子怎么吩咐,就去怎么做。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姨奶奶,请吧。”
罗氏自然也不指望从叶禄的嘴里问出什么来,于是冷笑一声,说道:“还请大总管带路。”
叶禄点点头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对跟在罗氏身后的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吩咐道:“侯爷说了,只叫姨奶奶一个人过去,你们就不用跟了。”
丫头和婆子都站住脚步,却看着罗氏的脸色。
罗氏倒是大方的很,只对她们笑了笑,说道:“你们都回去吧。”
叶禄看着那四个人转身往罗姨娘居住的小院走去,方抬手对罗氏说道:“姨奶奶,请吧。”
罗氏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冷笑,说道:“大管家请。”
叶禄带着罗氏到了叶敬淳那里的时候,宋瑞家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原来龚夫人是因为自己头一个儿子死了之后,身体境况大不如从前,刚调养了一年有些起色,叶敬淳又奉朝廷之命奔赴边疆大半年的时间。龚夫人心情极其郁闷,便经常回娘家去走动。偶然一次回来的路上,路过自己陪嫁的铺子时想进去瞅瞅,恰好遇见胡青山在里面训斥小伙计。
从此后龚夫人便注意上了胡青海,又叫他到跟前问了几次话,二人便逐渐的亲密起来。
叶逸风越来越不服管教,每每古怪精灵破坏龚夫人的计划,偏偏叶敬源又暗地里护着他,让龚夫人无从下手。二房里苏夫人逢年过节的在一起时也都对她冷嘲热讽。
嫡子变成了龚夫人首当其冲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