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想发飙,却被他眼睛里忽然闪过的一丝哀伤给刺痛了心口,到了嘴边的脏话没有吐出来,只化成了一记无声的叹息。
大马车里,叶逸风的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而他怀里的那个穿了一身粉紫色裙袄的小姑娘却紧绷着小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不过似乎她越不高兴,身后被她靠着的叶逸风便越高兴,一双手总是闲不住,捏捏这儿捏捏哪儿,从她消瘦的肩膀捏下去,最终把她的下手握在掌心里,又无聊的掰开她的纤纤玉指,和他修长白皙的手对在一起。
“唔小丫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呢。”
锦瑟转手狠狠地拍了他的手一下,生气的说道:“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话,之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我的地毯你还没陪我呢!”
叶逸风轻笑:“好好好知道了!我还欠着锦瑟小丫头十块波斯国的地毯。”
“还有一套茶具,一个绿檀木的小茶海!”锦瑟皱着眉头变本加厉的嚷着。
叶逸风轻轻地叹了口气,很是无辜的说道:“那个好像没弄坏吧?”
“被你摔过了!总之你要陪!”
“行行待会儿到了侯府你乖乖地听话,办完了事儿之后,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想办法弄来还不成么?”
锦瑟鄙夷的笑:“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给我摘下二十颗来我穿成珠花带。”
“”叶逸风很是无奈的沉默下去。
马车里终于清净了,锦瑟的耳边少了某人的聒噪,很是闲适的靠在温暖的怀里闭目养神。
他们二人到了镇南侯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锦瑟跟在叶逸风的身后下车,抬头看着侯府大门上的大红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叶’字,被里面的灯光照着,似乎有一层金色的光晕在闪烁。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叶逸风的手轻轻垂下去牵住她的手,在门口七八个仆从的请安声中进了大门。
二人一路匆匆而行,直接去叶敬淳休息的内宅上房。上房院还跟之前一样收拾的雍荣华贵,穿着体面的丫头们在廊檐下站成一溜儿,萧索的寒风中吹在她们身上,灰鼠坎肩的风毛瑟瑟发抖。
叶敬淳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近日来他已经可以在院子里走动几步,无须终日卧床休养了。此时正在上房的正厅里陪客。
所谓客人便是龚太医老两口,另外还有一个妙龄少女,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大红锦缎衣裙坐在龚太医的夫人冯氏身旁。饶是她微微低着头,但坐在龚太医老两口和龚夫人这个半老徐娘之间,耀眼的如同一枚红宝石。
叶逸风进门后给叶敬淳请安。就算是龚太医在,他不过是个三品官,在一等爵面前他也越不过礼数去。更何况叶逸风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从小到大见了他都没行过礼。
锦瑟出于礼貌,给叶敬淳福身请安后,又冲着其他几个人微微笑了笑。却也没有上前请安。
叶逸风不喜欢做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傻到去讨那个没趣儿。反正她请安与否,龚夫人也不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和看法。
叶逸风一进来,坐在冯老夫人身旁的红衣女子便款款的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帕子轻轻地抚弄着,只不说话。
龚夫人今日十分的好脾气,一点也不为叶逸风和锦瑟这种无礼的举动生气,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她看锦瑟跟着叶逸风去站去一旁,便对着她淡淡一笑,说道:“这是我们家的大少爷逸风了。”说着,又跟叶逸风介绍:“这是我娘家的侄女,小名儿叫红玉。算下来也是你的表妹了。”
叶逸风淡淡一笑,只冲着红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红玉已经羞红了脸,低头对着叶逸风微微一福,很是柔弱的叫了一声:“表哥。”
锦瑟站在叶逸风的身后,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阵的发冷,心想我的妈呀,她这是在装林黛玉么?
看着叶逸风和红玉各自落座,龚夫人似乎很是满意的笑了笑,又说道:“要找你们可真是不容易。眼见着晚饭都冷了,我刚叫他们拿回去重新做呢。”说着,她又摆手叫锦瑟,“锦瑟——来,到我这边来坐。”
锦瑟原本是站在叶逸风的身后的。在这个屋子里,叶逸风可以坐下,但她身为叶逸风的义女,在叶敬淳还没有赐坐的情况下,本就应该站在他身后的。
叶逸风这里正要回头叫丫头搬个绣凳来放在自己身边给锦瑟坐,却不想龚夫人提前伸出了橄榄枝。
锦瑟也很意外,只是龚夫人和颜悦色的说了,她又不能说那些刻薄话。于是便微微一笑,说道:“谢太太。”然后缓缓地走到龚夫人的身边去,在通了地龙的暖炕上坐了下来。
龚夫人看了锦瑟一眼,转头对她的母亲冯老夫人说道:“这丫头就是锦瑟了。之前我跟母亲提及过的,是逸风在南边收的义女。她呀,聪明乖巧,很是讨人喜欢呢。”说着,龚夫人竟然抬手摸了摸锦瑟的后脑勺,那样子怜爱万分,好像锦瑟是她的亲孙女一样。
锦瑟的脊背又僵硬了几分,笑容难免尴尬。
叶逸风早就皱起了眉头,只问着叶敬淳:“不知父亲传唤儿子回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吩咐?”
叶敬淳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听听你这话问的。我这当父亲的想叫你回来吃顿饭,不知这事儿要紧不要紧?你都多大了,还不能体谅父亲的一片苦心?”
叶逸风如何不知道家里这些人的一番苦心?就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会想尽千方百计的带着锦瑟一起来。听见叶敬淳这样问,叶逸风不觉转头看了一眼锦瑟,心里叹道,小是小了些。可总会长大。幸好过了年她就十四岁了,再等一年,她及笄之礼一过,便可以行聘嫁之礼了。
锦瑟也在此时偷偷的看了叶逸风阴沉的脸色一眼,二人目光相对,锦瑟无奈的抿了抿嘴。看叶逸风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也微微的低下了头。锦瑟一直都知道叶敬淳是不同意自己和叶逸风之间的事情的。之前他说收房就可以了。但如今叶逸风已经告诉别人自己是他的义女,那么就连收房这一条路也给堵死了。
锦瑟此时也是无能为力——你的父母你自己搞定,我只管说通我父亲就好了。
屋子里沉默着,气氛有些紧张。
龚太医抬手撵着花白的胡须,呵呵笑道:“侯爷不要这么说嘛。逸风现在身上的担子很重啊,皇上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儿,当着皇差,一分一毫也大意不得。说不得,我们这下家里人都要多多谅解他嘛。这些都是小事儿,好男儿前途最重要嘛。”
叶敬淳淡淡的笑了笑,摇头说道:“古人有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过了这个年都要二十五了,身边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更别说让我抱孙子了。我这当父亲的,能不着急么?”
冯夫人忙笑道:“抱孙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啊。只要给逸风找一门好亲事,保证侯爷来年就能抱上大胖孙子。呵呵”
叶敬淳却摇摇头,目光从锦瑟身上拂过之后,还是落在叶逸风身上。只是他有些欲言又止,轻轻地咳嗽两下,转了话题:“不管你有多忙,今年过年一定要回来祭祖。听到没有?”
叶逸风俯首道:“儿子知道了。等忙过了这一阵儿,天上了大冻,行宫的事情便得停下来了。嗯——腊月里吧,腊月里应该没那么忙了。我什么时候搬回来,再提前通知父亲。”
叶敬淳点点头,便问龚夫人:“逸贤呢?他大哥来了,怎么不叫他也来一起用晚饭?”
龚夫人忙道:“已经叫丫头去叫了。怕一会儿也该过来了。”
叶敬淳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说道:“他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来了,他却闷在屋子里不出来,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龚夫人忙替儿子辩解:“他早期说吹了冷风,身上有些发热。是我叫人去说给他让他好好地捂一身汗呢。中午的时候服侍他的丫头过来说已经好了,但还不敢出门。所以才没叫他到前面来。”
叶敬淳没有再说什么,冯老夫人忙打圆场,笑道:“我们又不是外客。逸贤那孩子是隔三差五便来给我请安的。这会儿他身上不舒服,就是不过来也无妨的。待会儿我们吃了饭,过去瞧瞧他。”
锦瑟坐在旁边心里暗笑,整个一个贾宝玉了。
想到这个她又悄悄地看了那个红玉一眼,心里越发的好笑,人家的表妹是黛玉,他家的表妹是红玉,倒也巧的很。说不定这龚夫人把自己娘家的侄女弄来,是给叶逸贤相亲的吧?嗯,古人的规矩里好像是有那么一条,即将要被撮合到一起的青年男女要守礼,不能见面。
说话间,饭菜摆上来。叶逸贤也披着厚重的大毛斗篷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过来,进门后先给各位请了安后,又去跟叶逸风见礼。
锦瑟偷偷的看着那个红玉姑娘,见了叶逸贤的神色倒是很平静。叶逸贤过去跟她见礼的时候叫她‘姐姐’,锦瑟心里着实有些遗憾。想不到这个红玉竟然比叶逸贤还大。如此表哥表妹的也只有她跟叶逸风之间是了。跟叶逸贤也是表姐表弟。
唉!不过古代人富贵家的公子都娶大老婆,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叶敬淳请龚太医入座,叶逸风和叶逸贤二人相陪。
锦瑟便同龚夫人娘们三个坐在一起,她最小,自然坐在下手。
饭菜不怎么合口味,锦瑟毫无兴致,再说,她听叶逸风说了,龚家深谙医术,乃是医学世家。懂得药理的人都会救人于危难,也会杀人于无形。锦瑟细想想今晚龚夫人反常的态度,为了保住小命,这些饭菜锦瑟真的不敢乱吃。
叶逸风也同样不吃东西,连茶水都不喝。借口说这几天睡不好觉,只叫丫头倒了被白开水慢慢的喝着。
龚太医有一句没一句的同叶敬淳扯朝廷里面的事情。叶敬淳也只是淡淡的敷衍着。翁婿二人看上去客客气气,实际上是貌合神离,各自都打着各自的主意。
叶逸贤同叶逸风低声的说话,叶逸风也只是淡淡的笑着,偶尔回他两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龚夫人母女倒是吃的很开心。冯夫人见红玉也放不开,便转头笑道:“你们小姑娘家脸皮儿薄。串亲戚从来都是吃不饱饭。可这是你姑妈家,你又有什么好拘束的?我看锦瑟这小丫头也不吃东西。真不知道你们小姑娘们是怎么想的。”
锦瑟忙笑道:“多谢老夫人关心。刚才来的时候因为饿了,便贪吃了几块点心。这会儿肚子有些涨涨的,实在是吃不下了。”
龚夫人倒是不理论,本来锦瑟今晚也不在她计划的范围之内,她听冯老妇人说红玉腼腆怕生,便拿着汤匙舀了一个鱼丸放到红玉的碗里去,笑道:“红玉啊,你尝尝这个,这鱼丸是我今儿下午叫人想尽了办法才弄来的,听说这个鱼是极北之地弄来的,叫什么鳕鱼。吃了对身子极好。”
锦瑟顿时觉得额头上升起三根黑线。心想谁把鳕鱼给卖到侯府来了?可真是会赚钱。不过按说上次运回来的鳕鱼他们自家都不够用呢,龚夫人又是如何想办法弄来的呢?
红玉尝了一口鱼丸,微微笑道:“姑妈说的不错,这个鱼丸真的很好吃。”
冯老夫人看了一眼锦瑟,转头吩咐身后的丫头:“你去给你们小小姐也弄几个鱼丸尝尝,她小丫头怕是还没吃过这样的东西。”
旁边的丫头忙应声上前去,拿了汤匙给锦瑟盛鱼丸。锦瑟心里暗暗地好笑,心想你还不知道是托了谁的福才吃上这鳕鱼的吧?还在我的面前臭显摆。
不过想归想,她还是给了冯老妇人一个面子,拿了自己的汤匙舀了一个鱼丸,放到嘴边咬了半个轻轻地咀嚼着,不过没咀嚼两下便停下了。只抬起头来看着龚夫人,欲言又止。
龚夫人看锦瑟这表情,心里自然瞧不起,却微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合你的口味么?”
锦瑟咧着嘴巴转过头去,有小丫头忙捧着痰盂上来,锦瑟把嘴里的东西吐进去,忙又喝了一口茶漱口毕,歉然的叹道:“真是不好意思,刚刚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腮唔,怕是咬破了,吃不得这鱼丸了。”
冯老夫人忍不住笑着转过脸去,掩饰着内心的鄙夷。暗道。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吃个鱼丸也能咬了腮。
那些人还把她捧到天上去,说六王爷对她钟爱有加。说不定六王爷也就是觉得她憨傻可爱,随意逗她两句也就罢了。
唉!冯老夫人想到这些又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鸾音那孩子是命不好,居然被这样一个山野来的小丫头给弄出了家门。真是一时大意!
龚夫人是多少知道点锦瑟的。这个小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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