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牵着他的手。
从来都吝于拥抱。
容裴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在他调整好心态重新投入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里面时,他的生命中出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
老爷子把影带到他面前,郑重地说:“你们是一辈子的伙伴。”
影是个很沉默的人,容裴虽然健谈,但在没有必要讲话的时候他往往极少开口。
因而他们相识之初,横亘着极为漫长的一段静默期。
容裴一度以为影是个哑巴。
好像是影陪在他身边的两年之后,他因为受了寒而重病了一场,才终于有机会听到影的声音。
从那以后,影似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在他太过勉强自己时总会出声提醒。
容裴不知道影为什么会发生转变,但是他很满意这种转变。他的父亲告诉他,有些东西不需要寻根究底,只需要看见结果就够了。
所以他没有深究,只是微笑接受影的管辖。
后来认识了一些损友,他还会和人调侃说:“我家里有人管着。”
影那个人非常尽责,有时候连他和人约会都杵在暗处守着。容裴有时笑眯眯地问他:“我的眼光好不好?”
影却又回到最开始的沉默,一句话都不说。
日子一天天地往下过,容裴也越来越胜任容家继承人的身份。
他早早就参与到家族决策之中,谁都知道他年纪虽小,却已经心冷如铁、手腕过人。
最好的证据就是他在见了母亲最后一面、听着她反复地说“过来,阿裴,过来,让我看你一眼,阿裴,让我看你一眼”的时候,竟然也没有掉下半滴眼泪。
他冷漠地认为母亲那种模样是很不必要的,要不是父亲命令说:“阿裴,去握住你母亲的手。”他甚至不会想到要去抓住那只即将变得冰冷的、属于他亲生母亲的手。
母亲的葬礼上他有条不紊地接待着前来致哀的宾客,除了被抨击说“面无哀色”之外,半点错都没有出。
过后影忍不住说:“容裴,你已经被教养成毫无感情的机器了。”
这个评价容裴听过不知多少回,从影口里说出来却还是第一次,不过他从不在意这些东西。
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
他有一大家子的亲人,但是因为对他那种铁腕作风的畏惧,同辈和晚辈都与他不太亲近。
就连长辈们也不乏对他心怀畏惧的人。
只有影依然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只是影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除非他太过糟践自己的身体,影鲜少再与他说话。
想来是看过他最肮脏的一面之后,心中有了隔阂。
感情这东西容裴从不强求,就算不再是亲近的朋友,影依然是他最信任的左右臂膀。
容裴成为容家掌舵人之后有好几次都想让影走到明处,影却始终没有答应。
容裴当然不会让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委屈,所以他一步步地安排影和自己的朋友认识、安排影接手一些不得不露脸的事,并要求他在自己结婚那天当他的伴郎。
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影回到人前,像普通人一样成家立业。
但是影面色狰狞地对他说:“杀了你,我就自由了。”
容裴弥留之际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心神突然也跟着一松。
在那之前,容裴从来不曾觉得自己“不自由”。但是回头一看,他才发现从来不曾自由过。
他从一出生就被关在了牢笼里,所以没有感受过天高海阔任意翱翔的滋味。
当时他想:如果有来生,他一定会好好领略一番。
所以他微笑着说:“我也自由了。”
他向那个世界道别的时候,心情并不算太难过。
当容裴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容裴”。
他才刚刚来到这边没多久、还没来得及适应新生带来的冲击,这边的“容家”就迎来了一次次毁灭性的打击。
容君临入狱、“父亲”贸然家族事务插手弄得人心离散、“生母”向“父亲”提出离婚容裴刚刚对新家庭生出点儿期待,一切就随着这些变故分崩离析。
幸而“感情”在他心里占的位置并不大,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分析自己可以利用的条件。
最有用的当然是他还没捂热的婚约。
容裴毫不犹豫地把它变成一桩交易。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他早就分析过了,高家会找上根基未稳、缺了容君临就会一蹶不振的容家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恐怕是出在他的“未婚夫”高竞霆身上。
高家虽然把高竞霆遭遇意外的事瞒得很紧,但容裴想要知道的事自然有办法知道。他很快就从最近新交的朋友那得知事实,想了想,他不着痕迹地引导朋友去教唆高竞霆的堂兄去扮演“好哥哥”的角色,处处“照顾”高竞霆:既博得爱护弟弟的好名声,又不着痕迹地把高竞霆的情况宣扬出去。
高竞霆变成“傻子”的消息很快就在首都传开了。
容裴好整以暇地收割成果。
李付钧和高荣成是什么人?他那点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他们的。
但是他提出的补救方案他们又难以拒绝。
疼爱外孙的李付钧余怒难消,用力把容裴递过来的策划扔到桌上:“就这种瞒天过海的简单办法,你以为我们找不到其他人取代你?”
容裴没有惊慌,他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计划再好,执行的人不对也是没用的。”
他这种半是威胁半是谈判的态度却没有惹怒高荣成,这个豁达的中年人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嘉许般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到时候我会把竞霆送过去。”
对上高荣成慈父般的目光,容裴有一瞬间的恍惚。
静默片刻,他站直身体对高荣成说:“谢谢高叔!”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高家。
然后
然后
然后就是他在云来港的生活了。
在这个美丽的边远城市,他碰到过许多师长、交过很多朋友、喜欢过几个人、和人交往过,遗憾的事不多,辛酸的事更是少之又少。
没有什么事值得他黯然伤神。
从坠入黑暗开始,容裴就在努力挣脱回忆的束缚。
他这样的人是不能停顿下来的,一旦停顿那并不算美好的过往就会趁机缠上来。
他只能一直往前,往前。
——不停地往前走。
他总觉得在黑暗之中害怕、彷徨都是很正常的,这些情绪并不可耻,但是如果连自己都惊惶无措地闭上眼睛,那么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光亮了。
因而他总是都睁着眼睛看向想要将自己吞没的无边黑暗。
他永远不会容许自己软弱和退缩。
容裴睁开眼。
他昏迷得并不久,高竞霆甚至还没来得及把医生叫过来。
高竞霆坐在床边急得眼睛通红,抓紧他的手不肯放。
看到他转醒后高竞霆立刻跳了起来:“阿裴你要不要喝水?我喂你!”
容裴竖起枕头,靠着它坐直:“不要一乍一惊,我没事。”
察觉嗓子眼有些疼,容裴清咳了两声。
高竞霆连忙小心地把水送到他唇边。
容裴也不拒绝,就着他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嗓儿总算缓过来了。他笑着说:“长时间驾驶空用机舰对我来说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高竞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裴都虚弱成这样了,还担心他会自责。
他明明已经不是那个“傻子”了,怎么还在犯浑呢?
容裴这样的人,就算要分开他也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怎么可能会背着他找别人?刚刚周续玉明明是在给容裴减轻疲劳!
连一个外人都能看出容裴很累,他却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要求容裴和自己做…爱!
他没有看见容裴的疲惫,更没有看见容裴几乎要撑不住了,只想着自己委屈、只想着纾解自己的欲…望,没想过容裴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
——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对容裴好、信誓旦旦地说要成为容裴的助力,却能最基本的关心和尊重都没有做到。
高竞霆用力地将容裴抱紧,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阿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你教我你教我!”
容裴伸手回抱他。
最初的高竞霆并不讨喜,他哄起来有点儿费劲。但是想到待他如慈父般的高荣成,容裴还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去应对。
慢慢地,他发现高竞霆这个“傻子”比谁都真,你对他有一分好,他对你就会喜欢你一分。
容裴看着高竞霆两眼摸黑地在这个世界横冲直撞,他心里偶尔也会有些感怀。
那种意外频出的生活虽然会惹上不少麻烦,但总归还是很有趣的。
见高竞霆满脸痛苦,容裴微笑起来,说道:“你可以试着转换一下角色。”
高竞霆一愣:“怎么转换角色?”
容裴说:“你可以试着把我当成你的对手,这样你会比其他时候都要注意我的一切,比如刚刚我们在空中对战的时候,你会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专注于侦察我的每一个指令、判断我每一个动作的深意。”
高竞霆说:“我怎么可能把你当成对手!”
容裴慢悠悠地笑了:“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如果你们军方的利益和我们市政的目标不一致——甚至有了冲突,到时邱上将指名要你和我争一争,你会渎职吗?”
高竞霆懵了。
如果真的有那种情况,他会违背军人的原则站到容裴那边、将军方的利益双手奉上吗?
不,不可能。
如果他这样做了,军队那边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那样他就更不可能成长起来、成为容裴的助力。
高竞霆说:“如果真的有那种情况,如果真的我会我会”他憋了老半天也憋不出个结果来。
“别想那么多。就算真的碰上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刚刚对战时你不也做得很好吗?只要知道根本立场是一致的,那么分歧就一点都不可怕。”容裴看了看时间,说:“你的休息时间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快回去吧,我会在这里看转播。”
高竞霆点点头。
正事是不能搁下的,起步晚了那么多年,他必须比别人更努力才迎头赶上。
他继续呆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周续玉将军医带了过来才肯离开。
军医学的是中医,端坐到床前望闻问切几步走下来,摆出纸笔刷刷刷地写药方。
周续玉问:“医生,容先生的病严重吗?”
军医说:“体质偏虚,应该是生下来就比别人弱,后天也没养好。”
容裴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平时也没什么。”
军医吹胡子瞪眼:“病是怎么来的?积弱则成病!平时就该多注意。”
容裴点点头。
军医看了他一眼,又坐下写了第二张药方。
写完后他就递给容裴:“用用它吧。”
容裴说:“要双管齐下?”
军医说:“不,这是给另一个人用的。”
容裴说:“您的意思是?”
军医说:“这药方对降火减欲有奇效,药力温和,无副作用,你可以考虑一下给‘那个人’用一用。要不然把你治好了也是白瞎的,迟早还得再找医生。”
容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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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终于没有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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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零七三章
军医虽然看起来有点儿不靠谱;但医术却是很好的;一碗药下去容裴的热就退得非常彻底,比它袭来时还要快。
容裴调出电视台观看军演的转播。
这时候已经进行到海战部分了。
海战是瞿洺的长项,演练还没过半她的名字就已经在人群之中响开,观众们这才发现这个前段时间被当成绯闻主角、只传桃色新闻的瞿家人到底有多强悍。
同时瞿洺的公共资料也成为了互联网上的热门焦点,瞿洺的人气一下子刷高了。
这个结果早就在容裴的预料之中。
说起来他和瞿洺都是这场演练的赢家,相比之下,空中对阵时他抢了一半风头,海上演练时瞿洺又独揽全局——只能看陆上对战能不能掰回一局。
但是陆战比较能凸显文职体系的能力;容裴是准备留给高衡去发挥的。
也就是说,高竞霆在整个军演几乎都是陪衬。
看着画面上高竞霆再次受制于瞿洺,容裴微微一顿,通过联络器联络助理小肖:“小肖,把国议会要用的资料带过来给我。”
小肖点点头:“好;我马上就送过来。”
容裴沉静下来。
高竞霆一直不在他的合作对象之列。
他们有婚约在身,他和高竞霆联合本来是最自然的事。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
高竞霆要爬起来,就必须在军方立足;而他走的是联合青流的路线,抓的是基数最大的一个阶层;就算偶尔有升入蓝流的;那也仅仅处于蓝流末端。
本质来讲是属于弱势的一极。
这条路看起来没什么,但是本质上是与高竞霆选择的方向截然相反的。
简单来说吧,高竞霆是自上而下,而他是自下而上,当他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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