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本王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无耻之人,却未曾想到,遇到九爷是小巫见大巫了。九爷对皇侄有兴趣,想要阻断苏小姐与皇侄的姻缘,直说无妨,何必拿本王来当挡箭牌!”颜聿懒懒说道,唇角浮起一丝鄙薄。
秦玖有些不解。
将送给苏挽香的牡丹花浇灌了酒水弄死,将苏挽香的风氅烧毁。这匪夷所思的举动,像是颜聿做的,因他做事向来令人难以理解。可倘若他真的喜欢苏挽香,怎么会舍得呢?可是说他不喜欢苏挽香,却又不像!
秦玖怅惋一叹,俯身从怀里的花盆里拾起了一片花瓣,这株状元红的花瓣开始枯萎,已经开始凋零了。她拈着夭红的花瓣,美眸流转道:“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我就承认了吧。我确实对安陵王有意。只可惜,我们天宸宗支持的却是康阳王,而安陵王又这么喜欢苏小姐。要靠我一个人之力,怕是难以讨得安陵王欢心。恰好王爷又这么喜欢苏小姐,我们联手,各得所喜,不是一举两得之事吗?”
颜聿眼眸倏然眯起,他走到卧榻一侧坐下,语气漠然地说道:“本王喜欢苏小姐不假。可谁告诉你,喜欢就一定要娶回来呢?苏小姐喜欢皇侄,我已决定放手!劝你也不要去破坏他们。”
我已决定放手!
秦玖听到颜聿这句话,无比震惊!
放手!
原来,他烧掉风氅,浇死牡丹,只因为他已决意要放手了。
好一个放手啊!
如今,为了苏挽香,他终于懂得,何为放手,何为成全了!
倘若当年,他也能放手,她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颜聿说完,便端起案上酒坛,径直将酒液倒入云杯中,仰面饮尽,凑近秦玖身侧,眸光肆意轻慢自秦玖朱颜上掠过,语气忽又变得慵懒轻佻,“九爷如此花容月貌,何必去喜欢夙儿那个不解风情的冰块,不如,我们两人凑做一堆如何?”说着,他端起酒坛,又倒了一杯酒,执着酒杯送到了秦玖唇边。
秦玖接过酒杯,将怀里的花盆和酒杯都放到几案上,浅浅笑道:“我倒不介意和王爷凑成堆,只是,王爷这么快就放手,日后难道就不会后悔吗?我怎么觉得,苏小姐并非喜欢安陵王。”
颜聿笑了笑,神色平静,只是眸中却有暗彩华光闪过。
“九爷此话从何得来?”他静静问道。
便在此时,就听外面侍立的昭君低声禀告道:“王爷,昭平公主上台了!”
☆、朱颜改 第四十章 悯民
秦玖这才意识到,在她和颜聿说话这工夫,已经有好几个人登台演奏了,这会儿终于轮到昭平了。
颜聿并不答昭君的话,他的心意不在这里,他还在回味秦玖方才那句话,见秦玖不语,眉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漫不经心地再问秦玖,“九爷方才那句话,从何而来?”
秦玖柔柔而笑,慢慢说道:“只是凭我们女子的感觉。”
其实秦玖哪里知晓苏挽香喜不喜欢颜夙?但她心中却明白,要令颜聿相信,长篇大论反而更令他起疑。她若说出个事情证明苏挽香不喜欢颜夙,反倒也会被颜聿驳倒。
唯有这一句模棱两可的——女子的感觉,最是有效。
因颜聿是男子,他没有女子的感觉。
果然,颜聿微微皱眉,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命昭君等人将遮得严严实实的门帘尽数掀开,用钩子挂好。
门帘一打开,便看到外面斗乐的高台上,昭平公主颜水璇翩然而立。
昭平穿的衣裙,正是秦玖送的那件芍药衣。
这件芍药衣和苏挽香那件布料虽不同,看上去倒一模一样。只不过,因为人不同,所穿出来的风韵也不同。
苏挽香偏于瘦弱,罗裙在她身上比较飘逸。
昭平比较窈窕,衣衫穿在她身上极是曼妙,更显风姿绰约。
而且,细看就会发现,昭平这件芍药衣上的芍药似乎更逼真,一阵风吹,会让人产生衣裙上的芍药花正在随风摇曳的错觉。
颜聿的视线掠过昭平身上的芍药衣,眉头跳了跳,眸底掠过一道异芒,他偏头望向秦玖,散漫地说道:“这也是九爷的杰作吧!?”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
秦玖浅笑道:“难不成安陵王就不能也送公主殿下一件衣裙吗?”
“会,只是不会送这件。”颜聿魅惑逼人的目光在秦玖脸上流转一圈,嗤地一声冷嘲道,“九爷倒真是用心了。”
“谢王爷夸赞!”秦玖厚颜无耻地答道。
昭平这一现身,台下的人们都有些意外。
大煜皇朝出过不少公主,只是大多都刁蛮任性,高傲跋扈,娶了公主的人大多被践踏折磨。而到了这一代,庆帝却只得昭平一女。虽也极受宠,生得也极美貌,但难得的是,性子温柔娴静,没有一丝跋扈之气。昭平公主如今虽独身,毕竟曾嫁过谢涤尘,已不是未嫁女子。但这并不影响一些年轻的贵胄男子们对她渴慕。只是,她自从和谢涤尘和离后,这三年来,鲜少在外露面。
今日,难得露面的昭平公主竟然出现在祈雪节上,自然令人振奋。
昭平公主并不多言,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支竹笛,开始吹奏。
曲子的前奏一出,令人群顿惊。
昭平公主演奏的曲子是——《悯民》。
这首曲子,是当年白素萱在镜花水域演奏的曲子。那时,丽京还没有祈雪节,只因为她这一首曲子,冬雪飘下,梅林花开。后来,才有了祈雪节。
这首曲子,已经是丽京城百姓耳熟能详的一首曲子,只不过,这三年来,这首曲子不再出现在祈雪节上,人们只在私下里演奏演奏。
谁也没料到,昭平公主会在祈雪节上吹奏这首曲子。
最惊愣的还是秦玖。
因为她知道昭平并不擅乐器,只能吹奏几支简单的曲子。而这首悯民,她竟吹得极好,不知她私底下练了多少遍。
清澈的笛音在镜花水域里悠悠回荡,低回的调子合着缓慢的音律,透露出无奈的悲怆,带着无法言喻的忧伤,曼衍成曲。
这曲子,似乎能勾起了人心底深处最隐秘的伤痛,让人无法抑制地悲从中来。
榴莲听着曲子,眸中早含了一泡泪。
四大美人和樱桃、荔枝也有些动容。
颜聿唇角慵懒的笑意慢慢凝结,他坐在卧榻上,整个人在笛声中缄默了。他端着酒杯良久都没有动,似乎生怕惊扰了这低回悲怆的箫声。
唯有秦玖,面无表情地端着茶盏,唇角边挂着一抹笑意,好似天生镌刻到唇边一般。棚内的光线有些黯淡,左眼角那颗泪痣在阴影中嫣红如朱。
昭平公主一曲而终,颜聿眯眼望向秦玖。只觉此女子不愧为天宸宗之人,果然凉薄无情,堪比木石。
秦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淡笑着问道:“王爷觉得,公主殿下和苏小姐哪个会赢?”
颜聿转动着酒杯,慢条斯理道:“只怕昭平要输了。虽然昭平的笛音很动人,只可惜选的曲子不好。”
秦玖沉默,面无表情地望向外面高台上。
那里坐着的,是庆帝皇宫内的乐师们,其中为首的便是丝竹四大家中的萧乐白。
秦玖的唇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冷得像是一根刺。
昭平就算会输,她苏挽香也同样赢不了。
今日,或许,也该让煜国的人们见识见识别样的乐音了。
她瞄了一眼榴莲,这个傻小子,也该在人前露露面了。
秦玖撮唇一呼,正在榴莲肩头上跳来跳去的黄毛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秦玖抱着黄毛,抚摸着它头上的黄羽,诡笑着轻声问道:“黄毛,想不想听阿臭抚琴?”
黄毛歪头答道:“想!”
秦玖拍了拍黄毛的头道:“那就去告诉大家,阿臭的琴技是最高的。”
黄毛正要得令而去,黑豆眼忽然瞅住了颜聿。它扑棱着翅膀跳到几案上,踩倒了姚黄,撞翻了葛巾,最后跳到青龙卧墨池上。
这几盆牡丹原本就被颜聿浇得快要枯死了,如今又被黄毛踢倒了一片。
肥胖的黄毛站在那株青龙卧墨池的一朵正在枯掉的花朵儿上,花枝颤巍巍地一上一下的颤动,黄毛学着秦玖的语气道:“其实王爷才是最美的,这盆青龙卧墨池也及不上王爷万分之一的风采。”
颜聿冷不丁被一只鸟儿调戏了。向来无耻的他觉得很没面子,还不及反应,那只鸟儿已经展翅飞走了。
跑的比兔子还要快。
高台上的斗乐已接近尾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后是谁拔得头筹。
镜花水域一片寂静。
就在这寂静之中,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
“难听,难听,小爷我听过更好听的曲子。”
声音是从高台上传来的,众人皆抬首寻找说话者,可高台上除了那些乐师,再无旁人。
说话者到底是谁?
众人正疑惑间,又一道声音传来,“看什么看,小爷在这里。”
众人随着话音目光下移,这才看到高台上伫立着一只鹦鹉。
这鹦鹉生得漂亮,乃是凤头鹦鹉,一身白羽,头顶上几撮鹅黄色羽毛飘飘,宛若带着一顶皇冠,它傲然挺胸在高台上踱步。
众人绝倒。
------题外话------
关于秦玖的容貌,一直有读者问,在这里解释下。其实当年她被烧伤了,基本毁容了,这容貌是请到高人修复的,挨了好多刀,养了两年伤,否则她也不会三年后才出来。
☆、朱颜改 第四十一章 欢乐
没想到说话者竟是一只红嘴鹦哥儿,怪不得方才看不到说话之人。
只不过,这鹦哥儿说出的话,着实惊世骇俗!
什么叫难听?
什么叫听到过更好听的?
还说自己是小爷!?
其实,自从榴莲那次和秦玖争执,一句一个小爷后,黄毛就学会了称自己“小爷”。
高台下有人觉得黄毛有趣,高声喊道:“小鹦哥儿,你说的弹的最好听的那个人是谁啊?”
那人其实只是想逗一逗黄毛,没料到黄毛竟然恼了,晃了晃自己凤头上的黄羽,鸟气十足地说道:“小爷不是小鹦哥儿,小爷是凤凰,凤凰。阿臭弹的曲子最好听!”
人群轰地一声笑了,没料到这只鹦哥儿这么有灵性,能和人对答如流,还说自己是凤凰。
“谁是阿臭啊?”有人又喊道。
榴莲囧了,他方才听到秦玖和黄毛嘀咕着说什么了,似乎隐约和自己有关,但没想到竟然是说自己抚琴,难不成妖女要让自己上台上抚琴?
榴莲回首惊异地看向秦玖,只见妖女笑盈盈地伸了个懒腰,朝着他诡笑。
榴莲冷汗。
妖女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会抚琴的?他可没记得自己入了天宸宗后抚过琴。
妖女太可怕了,且够无耻。
大约是嫉妒人家琴艺好,而她自己不会抚琴,便拿自己出来去献丑。
黄毛优雅得意地在空中盘旋着,最后飞到榴莲肩头落下,拍着翅膀道:“阿臭,弹一曲吧。”
榴莲是站在颜聿木棚门前的,这边位置靠前且开阔,众人的视线很快便随着黄毛的飞翔落到了榴莲身上。
只见这是个清贵俊雅的少年,看上去还不到弱冠之年,身着一袭松烟色侍从服,个头不算高,显见得还没有长开。他的容颜十分俊秀,虽然神色有些呆呆的,但一双黑眸却清澈至极,带着逼人的正气和睥睨凡庸的傲气。
榴莲打小没被人们这样围观过,那些挤在后面看不到他的人,还跳着脚看。榴莲被看得心头发慌,忙摆手道:“我是会抚琴,不过,我不参加祈雪节的。”
但黄毛已经当众放了大话,将所有参加祈雪节的大家闺秀都得罪了。有几个女子不甘示弱,在丽京府尹孟怀面前,强烈要求榴莲上台演奏。
孟怀觉得这简直是胡闹,不过是一只小鹦哥儿说的话而已,如何能当真。
皇宫御用乐师萧乐白却淡淡说道:“那只小鹦哥儿是从皇叔的木棚里飞出来的。”
孟怀闻言擦了擦汗,准许榴莲上台演奏。于是,榴莲只得硬着头皮上台去。他临去之前,秦玖叫住了他,淡淡挑眉说道:“莲儿一定会赢的,对吧?”
榴莲望着秦玖含笑的双眸,只得点了点头。
颜聿斜倚在卧榻上,炫黑色绣着夭红花纹的衣衫垂落,雪杯握在手中,尽是慵懒的风情。他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未多言,只是俊魅双眸微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秦玖,似乎要将她由内而外看个透彻。
榴莲慢慢登上了高台,坐在琴凳前,先是打量了一番七弦琴,调整了一下气息,先单手将七弦自上而下来了一番轮指,又自下而上弹弄上去。停顿片刻,他忽然双手一轮,将一串欢乐的乐音砸了下去。
榴莲在这一瞬间,犹若换了一个人一般。
整个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乐音中,再没有一丝呆气,一双清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