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肩头一颤,猛地抬头看着说话轻声细语的齐倾墨,那样血腥充满仇恨的话她为什么可说得这般从容自若,风轻云淡?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如果你是我,被逼这份上,也会跟我一样的,来,说吧,说你是如何欺瞒天离,如何陷我于不义,如何让他让恨,如何害死萧遥的。”齐倾墨的语气实在太平淡了,平淡得像是与人闲话家常,一点也不似追问真相。
可越是这样平静淡漠的齐倾墨,越让白月不寒而栗,只有看破了生死红尘,不顾一切的人才能这般平淡。
萧天离听了半天终于听懂了齐倾墨带白月来此的目的,也不说话,只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他要看一看,今天又是一场什么戏。对齐倾墨,他真的绝望了,不指望她会给自己带任何惊喜,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他决定坚守住内心,绝不动摇。
而齐倾墨像是真的很冷,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只露了脑袋出来望着白月。
白月被两人看得全身汗毛直竖,想着族中三十二口人的性命,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不错,那日我与齐小姐下棋的时候,故意将萧将军因为老皇帝的诡计,会刻意战死沙场的消息泄露给了齐小姐,齐小姐那日之所以为会赶皇上,除了要解宣遥国危机之外,还是想将您逼离宣遥,陪在萧遥将军身边,以防他做傻事。”
“齐小姐没有把真相告诉你,是因为她以为我会把萧遥将军的事说给皇上听,但我隐瞒了。因为萧遥将军活在这世上一日,柳族便多一份危险,他对百书人的成见太大,如果他活着,他一定会对百书人柳族赶尽杀绝。那时候我没有想到会有黑羽骑突然杀进皇宫,更没有想到皇上您会杀了自己的父皇。”
“当老皇帝的异样传出来,柳族就知道了皇上您已经猜到了部分真相,也知道肯定逃不您的滔天怒火,柳族不得不抛数百族人,只带走了三十二名嫡系逃走。”
“这就是真相,齐小姐根本不知道我会瞒着您,所以她为了成全我和您,没有再多言。如果我当初告诉了您萧遥将军会死,你就会去阻止;萧遥将军不死,您就不会与齐倾墨之间种下深比沟壑的矛盾和误会,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齐倾墨听罢,点了点头,说:“是啊,如果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白月,我以为你是聪明人,原来你也是蠢笨之人。”
“不错,我是蠢笨,因为我想着就算我得不到皇上,也不希望你得到,既然有机会给你们制造误会,我会毫不客气。”白月有一点好,她从不遮掩自己的目的,但这一点却让人连恨她都无从下手。
“你魅力太大,我情敌太多。”齐倾墨笑着萧天离说道,语气是那么的轻快活泼,像是夫妻两之间的打趣。
萧天离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看着齐倾墨笑得灿若星辰的眸子,如果说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萧遥的死与她毫无关系,那这些天对她的残忍,何其可恨?
“不用内疚,如果我是你,我或许会做得比你残忍。”像是看穿了萧天离心中所想,齐倾墨脆笑一声打断他。
“白月,你知不知道,你该死!”萧天离张张合合了许久的嘴唇里,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齐倾墨呶了呶嘴:“咦,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会是对我说呢。”
萧天离突然冲过去用力握住齐倾墨的双肩:“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受这么多委屈?为什么让我做这些蠢事?为什么?”
齐倾墨眼眶微湿,亮晶晶的泪珠儿在眼中转啊转,弯起唇角歪头一说笑道:“因为都没有机会啊,好可惜,我也想早些告诉你。”
“对不起,齐倾墨,对不起”
“我才不会说没关系,因为真的很有关系,我好难过,你都不要我了,我真的好难过。”
“我要你,要你,我不要你还能要谁”
记忆中,齐倾墨好像是第一次主动化解误会,以前的她从不解释,每一次都要等到萧天离自己发现真相。萧天离抱着齐倾墨瘦得不成样子的身躯都不敢太用力,怕一用力就把她捏碎了。
你看,人就是这样的,你以为你能坚守住内心,你以为你的心已经变成了一块顽石,于是一层一层地往心防上垒着砖头,想让它更坚固一点,直到百毒不侵,水火难犯。你装作对一切都不在乎,甚至可以装作去伤害她,可是一旦再次见到自己爱到灵魂深处的那个人,一切都变得毫无用处了。
萧天离啊,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和事情才让自己死心,可是一看到齐倾墨,所有的心防都会坍塌,连原本死寂的心会重新活过来,说到底,终究是割舍不下。
已经到了灵魂里,要怎么样才能真的忘记呢?明明是不可能的啊。
藏在门后的泠之继紧紧捂着嘴哭倒在颜回怀中,满脸的泪水湿了颜回肩头的布衣,今日他们决意带齐倾墨进宫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砍头的准备,毕竟上一次带柳安之莫百衍他们进宫已经惹得萧天离龙颜大怒,谁知道这一回变本加厉地带齐倾墨进宫,会不会让萧天离恨得怒火滔天,直接把他们全砍了?
可是看着那样瘦弱的齐倾墨,明明一脸的疲惫还是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颜回,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泠之继娶进门啊?泠之继可是我的妹妹,我要来喝喜酒的哦。”面对着那温暖笑着的齐倾墨,真的没有人可以拒绝啊!
为什么她在经历那么多痛苦之后,还能笑得那般干净?好像把一切的痛苦和尘埃都洗尽,享受着生命最后的美好。
齐倾墨与祭语自宣遥国出发之后,前往的地方不是羲国,而是青沂。
她记得娘亲留下来的那套首饰,里面藏有秘书,拼凑起来便是寻到柳族的地图,好在她过目不忘,凭着记忆,真的让他找到了已经隐藏起来的柳族。
齐倾墨很坦承地告诉柳江南:“柳安之现在在萧天离手上,如果他不帮忙交出柳鬼谷和白月,大家都得死。”
柳江南再坏,对自己儿子还是有心的,于是开启了阵法。原来柳鬼谷只记得回柳族的路,却对阵法不熟悉,更何况这阵法几经修改,早已不是百年前传下来的那一套,于是他们被困阵中已有数月,进不得也出不得,只能在深山里打转。
这也就是为什么颜回和泠之继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的原因。
☆、第367章 重回怀抱
柳江南用阵法将这一行人制服,柳族嫡系三十二关于柳族族内由他看管,白月交给了齐倾墨,齐倾墨身边有一个武艺高强的祭语,倒也不担心白月逃走,更何况她族人的命还捏在齐倾墨手上。
然后她带着白月千里赶路赶到了羲国,找到颜回,问了他柳安之等人的情况,颜回只能苦笑不语。齐倾墨便知道,萧天离或许对自己真的死心了,这种事情原本她以为她坦然接受,毕竟已经准备了那么久,可是知道的时候,依然心痛连站都站不稳。
连夜进宫,不仅要救柳安之他们,还要告诉萧天离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你还会走吗?”萧天离紧紧抱着齐倾墨,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会啊。”齐倾墨回答得很是干脆,想也没想就说道。
“我就知道。”就像是已经习惯了齐倾墨的来去任性,萧天离已经不敢再奢望齐倾墨会永远留在身边了,苦笑一声,也不再追问。
“你在想什么,笨蛋?羲国边关那场瘟疫是瑾诺做的,也就是宣遥国所为,我总要做一点事,替瑾诺和宣遥国赎罪,你可不要忘记我可是宣遥国的公主。”齐倾墨笑道,“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想让我放了叶凌奚和莫百衍?”萧天离一猜就知道齐倾墨心里打的主意。
“是啊,我本来就是用自己换他们的,我觉得我一个人足够换他们三个了,你说呢?”齐倾墨偏过头望着萧天离的侧脸。
“不,你一个人,可以换整个宣遥国,换整个天下。”萧天离心中不知是什么感受,突如其来的幸福,突如其来的真相,突如其来的齐倾墨,他笨笨地接受,笨笨地理解,但这样笨笨地,让他觉得好满足。
“说什么傻话。”齐倾墨在他怀里蹭了蹭,就算是假话,听着也很开心。
齐倾墨永远无法想象,像瑾诺那样温柔善良的人,会用这么残忍的方法对付萧天离,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瘟疫,而是毒药,那种毒她曾在宣遥国皇宫里收藏的古书中看到过,当时便觉得残忍至极,没想到,瑾诺会用上。
是怎样的绝望,才会把一个善良慈悲得跟菩萨一样的瑾诺逼到这般地步?
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瑾诺心中的苦非常人所有忍受。
难怪他一直说来不及了,是因为当毒药蔓延开来,整个羲国与宣遥国之间的边境都会被毒药感染,等于封负了整条边境,叶凌奚他们便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他也不肯让齐倾墨再前来羲国。
当他得知叶凌奚偷偷来往羲国的时候,内心是何等的煎熬和痛苦?
不过没关系,瑾诺,我齐倾墨会帮你。
“倾墨,你来找我,是不是想让我不再攻打宣遥国?”萧天离拥着齐倾墨,轻声问她。
“是啊,我是来求你放过宣遥国的,柳安之他们不是也跟你说了吗?我想以公主身份嫁给你,两国联姻,不起战事。”齐倾墨没有否认,承认很是干脆。
“那你知道你这么做,我会很伤心吗?我不是一件工具,你不能一直利用。”萧天离说。
“所以我决定放弃这个想法,不是因为羲国边关爆发了瘟疫,也不是因为我自知有愧于你幡然醒悟,是我自己不想了,我为别人活了太久,想为自己活一次。”齐倾墨笑着说道,懒懒地靠在萧天离胸口。
萧天离低头看她,她的眼睛干净澄澈如阳光骄傲的洒入她眼,从来都是阴谋萦绕的她像放下了所有的铅华,浴火重生。
“你在看什么?”齐倾墨笑问直直盯着自己的萧天离。
“这一次,你不会又是骗我的吧?”已经被齐倾墨骗了太多太多次,萧天离都不敢再随意相信齐倾墨脸上的任何表情,她太擅长于伪装,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让萧天离如何相信?
“这一次不是。”
洗尽铅华的齐倾墨只是决定走出阴暗,站在阳光下而已,简单来说,她将阴谋变阳谋。所以这并不意味着她已转身成了一个仁慈的圣母,原谅伤害过她的人,一如往常,敢于算计她的人都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比如白月,当初白月有胆算计她,就应该想到有朝一日会被齐倾墨拿住。
“你根本配不上皇上。”被五花大绑着的白月对齐倾墨说道,语气轻蔑,神态倨傲。
“对,我配不上他,可是他只看得上我,我又有什么办法?”修炼到此时的齐倾墨又岂会为白月这样一句挑衅的话动气?骂自己的人那么多,白月还真是嫩了点。
萧天离坐在后面喝着茶,听到齐倾墨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得一口茶水喷出来。他怎么感觉渐渐开朗起来的齐倾墨,这嘴越发刁毒了?
难得的是白月也让她气得不轻,忍了又忍才说道:“你答应过我会放过柳族三十二人的。”
“我是答应过你,不过柳江南可没有答应过。你早就应该想到,你们这支柳族旁系已经离开柳族上百年,或换做普通的柳族族长或许会热烈欢迎你们回族,但柳江南作为正儿八经的柳族族长,跟你们一样见识过世间百态,他能不能容得下你们是个天大的难题,毕竟,谁知道柳鬼谷会不会跟柳江南来一场族斗什么的?你们连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圣女都没有半点敬畏之意,那对柳族,是不是又真的饱含故土之情呢?”
齐倾墨从容不迫缓缓说道,白月他们的破绽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暴露了,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想回归柳族,怎么会连柳族最为神圣的圣女也不放在眼中,反而多加陷害?他们要回柳族,只是要想夺取柳族罢了,那族内的人们他们也并不在意。
百年前那位圣女将他们留在世外,那时起他们就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人,他们所想的,是报仇,而不是回归。
“是,我们就是要报仇,凭什么我们这一支是被抛弃的?凭什么圣女就有资格一整个家族的未来和出路?你知道这一百年来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所以天下一统不过是这些俗世凡人的野心罢了,我们为什么要为之付出百年的光阴?”白月冷静的目光沉着,一字一句清晰有力,质问着齐倾墨这个现任的圣女。
“一百年的时间,谁对谁错我也说不清,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你与我之间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仇恨的,前一辈甚至前几辈的恩怨是非我懒得去追问,我只追问我的。”齐倾墨摆了摆手,一百年前的事谁要去问对错,当时是什么情况她哪里知道,又如何分辩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