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恨你,要恨也只恨我自己。没事了柳安之,真的没事了,以后我们就在宣遥国吧,哪里也不去,我也不想去。”齐倾墨松开柳安之的双臂,摇着头走了出去,徒留药香飘然。
柳安之望着她的背影,莫名心酸,他曾经无比渴望齐倾墨这样对自己说话,无比渴望齐倾墨不再活在仇恨里,可是当齐倾墨真的如此平和的时候,柳安之却觉得她跟死了没有区别。
两个月前,当齐倾墨的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时的那一刹那,柳安之激动得几乎要跪在地上感谢上苍。
当日在青沂国皇宫里齐倾墨将匕首插入自己心脏里,本是必死无疑,柳安之将一粒起死药喂进齐倾墨嘴里,这药本是假死药,人吃下去以后会跟死人无异。当时柳安之也只是抱着最渺茫的希望一赌,在齐倾墨一口气未断之时,让她进入假死状态,或许就能躲过一劫了。
起死药药性一个月,他大火当晚就去了瑾诺那里,将事情告诉了他,瑾诺不管这希望有多渺小,当即令人去找最好的盗墓团伙,重金相聘,历经一个月的时间打听,探路,准备,这才成功将齐倾墨从青沂国皇陵里接了出来。
后来柳安之又趁机将鹊应从柳族接了出来,回族的时候,他没有再叫柳江南父亲,他不能恨自己的父亲,但从些打从心底的那份敬爱之意,彻底消失了。
柳江南想解释什么,柳安之只是淡淡地说道:“圣女已经死了,她死之前解除了我的守护者身份,所以我还活着。但她死了,你也就没有可以利用的人了,我劝你最后不要踏出柳族一步,不然青沂国和临澜国合两国之力的绞杀,就算你是神仙,也活不下去。”
然后,柳安之便驾着马车穿过柳族阵法,带着鹊应离开。这是齐倾墨的鹊应丫头,不管齐倾墨能不能活过来,都不可以让鹊应一个人再留在青沂国,齐倾墨会生气的。
当柳安之用针将齐倾墨复苏之后,齐倾墨因为假死药而暂时停住往外涌血的胸口再次血崩,柳安之整整三天不休不眠,才把齐倾墨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怎么也保不住了。
原本以为齐倾墨醒来会哭会闹,但她居然只是短暂的失神之后,就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外面的人甚至听不到一点哭声,她就那么安静地在黑屋里坐了整整一夜。
“鹊应,我又活过来了,可是这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你。”
恍然如梦,生生死死在她梦里纠缠,梦中那些人或模糊或清晰,有一些她想用力抓住,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了,有些人她恨不得一刀杀死,可是一刀下去发现砍中的只是空气。她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着出口,但每一次都跌到在地上,摔得满身青紫。
当晨曦的一抹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照在白玉地面上,反射起柔和的光,齐倾墨站在光圈里,看着光线中腾飞着的细小飞絮,惨然一笑。
原来只是梦一场。
再从黑屋出来之后,齐倾墨已经接受了自己还活着的这个事实,更接受了孩子已经没了的这件事,再也不曾提起。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在临澜国活过,也没有认识过萧天离,更没有青沂国,没有青微,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她刻意选择了将这一切全部抹杀遗忘,在宣遥国重新活着,不提起,不想起。
但这样的齐倾墨,真的还是齐倾墨吗?
“齐倾墨,如果你难过,你就哭出来吧?”柳安之不止一次地说。
“胡说什么,能活着已是最大的幸事,还有什么好难过的?”齐倾墨每一次都宛然一笑,或手持一卷书,或烹煮一道茶,宁静安好的模样。
柳安之便再不能言语。
或许其他的事情柳安之都能够理解,唯独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齐倾墨不回去找萧天离?
听说萧天离已经疯了,难道她真的不担心吗?曾经那样深爱过的人,就算齐倾墨再怎么狠心,她能放得下吗?
“齐倾墨,你真的不去找萧天离吗?如果你想去,瑾诺不会拦着你的。”柳安之还是问。
“不去了,临澜国山长水远,走过去太累了。”齐倾墨笑说一句,“柳安之,你就这么巴不得把我赶走啊?”
柳安之只好沉默,他巴不得齐倾墨真的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萧天离,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偏偏齐倾墨装得毫不在意的样子,谁又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他曾问过瑾诺这个问题,当时瑾诺正在喝酒,停了一下酒杯,笑了一声,看着在一边正与叶凌奚琢磨花花草草的齐倾墨,却只说:“柳安之,你跟齐倾墨相处了这么久,还是不了解她。”
齐倾墨正好听见,抬起头来,长发随意梳着高高挽起,颇有几分乡野村姑的架势,满手是泥地看着瑾诺,笑道:“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我最了解倾墨姐姐了!”不甘落后的叶凌奚高高举起双手,手上的泥巴嗒掉下来,正好落在齐倾墨头顶上,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成一团,把手上的泥巴往对方脸上抹去,两只大花猫玩得不亦乐乎。
“柳安之你看,你还需要什么解释,这样不是很好吗?”
☆、第304章 梦幻国度
日子过得安静得不会流动了一般,齐倾墨蜷缩在无忧宫里,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窝在被子里看书写字,也不事打扮,整日素面朝天,头发也随手一挽,经常松松垮垮地垂了一肩。
无忧宫是宣遥国皇宫里最大的一处宫殿,比瑾诺自己的寝宫还要大上几分,里面藏了无数珍宝,随手用来喝水的杯子都可能是千金难求的上好暖玉,更遑论不计其数的珍藏。但依着瑾诺极好的品味,这里自然不会显得俗气,只要出尘之意,人们把这座令人心驰神往的宫殿尊称为仙子宫。
无忧仙子,他们一直在说,这里是国主为未来的皇后准备的,只有无忧的仙子才能与那样出色的国主相配。
当这座紧闭了数年的无忧宫终于打开了大门,迎来了它的第一任宫主时,人们怎么会把齐倾墨想成无忧仙子,也暗中猜测着,这是不是就是一直未有婚娶之意的国主倾心的女子。
齐倾墨不喜欢热门,所以宫里的下人不多,只有几个生得眉清目秀,长相喜人的年轻丫头,嘴巴也巧得很,很会说话,经常讲一些宣遥国的趣事逗齐倾墨开心。
丫头们很喜欢这个虽然来历不明,但没有丝毫架子的宫主,她生得漂亮又温柔,一双眼睛比最美的黑曜石还要美丽,有些苍白的脸上永远有着恬淡的笑容,而且经常跟她们一起坐在地上,把新鲜难得的瓜果分给她们一起品尝,然后听她们说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偶尔还会说起瑾诺的趣事,她也听得津津有味,跟他们一起笑倒在地上。
“宫主,你是从哪里来的啊?”问话的丫头叫清儿,一双灵动的眼睛古灵精怪的,十三四的年纪,正是最活泼的时候。
齐倾墨头一歪,笑道:“我从天上来的。”
“我觉得也是,宫主生得这么好看,地上哪里找得出来,你们说是吧?”搭话的叫明儿,一清一明,两人正好是姐妹,出落得一样好看。
四五个丫头加上齐倾墨嬉闹成一团,在铺着驼毛厚毯的地板上席地而坐,外面的阳光十分灿烂,洒在一群年轻的女子身上,轻柔的白纱随风飘舞,岁月啊,静好得能在此时停住就好了。
“你们在笑什么?”瑾诺手里拿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红提,掀开轻纱走进来,弯腰笑眯眯望着她们:“也说给我听听,让我也笑一笑?”
一群丫头嬉闹着一哄而散,清儿接过瑾诺手中的红提,笑着说:“我们在说国主准备什么时候给丫头们娶个皇后呢。”然后就嘻嘻笑着跑开了。
好生没规矩的丫头。
整个宣遥国的皇宫里都是这样没上没下,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的,人们是从心底敬爱着瑾诺,至于形式上,倒是省去了。
瑾诺有些尴尬地看着齐倾墨,干笑一声坐在她对面,地上有酒杯有酒壶,他执杯一口:“这些丫头平日里让我娇纵坏了,你别放在心上。”
齐倾墨喝了点酒,有些微醺,托着下巴红扑扑的脸蛋看着瑾诺:“我倒觉得他们可爱得很,瑾诺啊,你这里真是天堂。”
“你喜欢的话,这里永远是你的天堂。”玉菩萨一笑,柔情似水般迷人。
齐倾墨只笑着说:“这才四月,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红提?”不过是几日前与叶凌奚嬉闹的时候随口一提,瑾诺竟记在了心上。
“宣遥国号称富甲天下,自然得有点富甲天下的样子。”瑾诺开玩笑说道,忽尔又说:“你想去看看吗?”
“好啊!”齐倾墨立刻来了劲头,这种季节去看红提,简直是难得的奇景。
瑾诺吩咐人给齐倾墨换衣,丫头们想给齐倾墨上妆的时候,齐倾墨手一挥直说不必麻烦了,随手捡了件衣服就披在身上,兴冲冲地拉上瑾诺和柳安之,叶凌奚就往宫外走。正好清儿洗干净了红提端过来,齐倾墨摘了一小串拎在手里,冲清儿笑道:“剩下的你跟姐妹们分了吧。”
清儿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宫主不拘小节又体贴下人,但这可是红提,珍贵得一塌糊涂,她们这些人哪敢食用。
瑾诺看着已经拉着叶凌奚跑去很远的齐倾墨,柔然一笑:“没事,听她的,赏给你们了。”
清儿望着如玉温润的瑾诺的背影,啧啧叹道:“咱国主可真是个好男人。”
“不错,我也这么觉得,也只有宫主才配得上咱国主。”明儿的小手一边摘着红提往嘴里送,一边点头同意,可爱得很。
瑾诺出行并不像其它君主,要么八抬大轿,浩浩荡荡,要么微服出巡,暗卫无数,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出宫门,直入宫外最热闹的街道上,来往的百姓也只是很简单地朝他点头行礼,没有山呼万岁,更没有夹道跪拜,就像瑾诺出宫只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但他们脸上的尊敬却是发自内心的。
有胆子大的老妇人甚至都敢凑上来,拉着瑾诺的手谆谆叮嘱:“国主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准备何时娶媳妇儿啊?这全国上下都盼着抱小皇子呢。”
瑾诺扶着老婆婆温声细语地说:“快了快了,王婆婆你就别着急了,不要再给我介绍姑娘了啊。”
王婆婆假意一嗔:“那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
瑾诺好生一窘。
堂堂一国之君让老百姓说找不到媳妇儿,这古往今来,也只有瑾诺一人了吧?
齐倾墨边惊讶边笑个不停,显然叶凌奚已经见怪不怪了,很无奈地叹着气:“早在六年前,这位王婆婆就在给哥哥介绍姑娘了,六年前介绍的姑娘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哥还没找到皇后,我觉得我哥找不到媳妇儿,跟这位王婆婆有很大的关系。”
看着叶凌奚一本正经的样子齐倾墨笑得更厉害:“瑾诺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找不到皇后,肯定是你哥眼光太高了。”
叶凌奚有些心虚地瞟了齐倾墨一眼,小声嘟哝:“还不是倾墨姐姐你害的。”
齐倾墨正看着瑾诺吃鳖,也没听见叶凌奚的话,只拉着同样忍不住笑意的柳安之两人笑个不停。瑾诺这是走几步,就有上来给他说亲事,闹得他一个头两个大,着实可爱好玩得很。
这一国之君当得,简直太奇葩了。
“哎呀,这是那位无忧仙子吗?”突然有人拉着齐倾墨的手问道。
齐倾墨一个没反应过来,已经让人团团围住,这些人的目光可有意思,先是挑剔地看着齐倾墨,然后渐趋柔和,那模样,跟给自家儿子挑媳妇儿一样一样的,然后这些人拉起齐倾墨的手温声问道:“姑娘哪里人啊?芳龄几何?家里还有什么人?准备何时与国主成婚?可别太久了,咱国主年纪可不小了,有哪个国主快二十五了还没有成家的,简直太不像话了。”
这可把齐倾墨闹傻了,张着嘴还来不及解释,那位王婆婆已经甩了瑾诺冲过来,拉着齐倾墨的两手喜笑颜开:“我说今天国主兴致不太高,原来是无忧仙子来了,仙子啊,你可要赶紧着,这女人啊,就算是仙子年纪大了也不值钱了,趁早把婚事办了啊,赶紧着!”
民间对宫里那位神秘的无忧宫主多有猜测,只知道瑾诺金屋藏娇,但到底有多娇,他们只能凭着想象力尽量空想,但任凭他们如何想象,也没想到这位宫主如此之娇,这小脸小手,简直嫩得能掐出手来,长得真标致。
他们啊,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媳妇儿。
齐倾墨满头黑线,尴尬地笑着,这事儿闹着,怎么就闹到她身上来了?求救似地望着瑾诺,瑾诺却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笑望着她,仿乎在说:“谁让你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