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又来参加了一次你的婚礼,还真是三生有幸,如今看来,三国中你可只差没嫁过我了。”瑾诺调侃道,很自然地坐在了旁边的绣墩上,笑眼中满是重逢的欢喜。
齐倾墨让他逗得一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与他对望着:“瑾国主难道希望看到我三嫁不成?”
“若你要嫁我,别说三嫁,十嫁我也愿意。”瑾诺眉头一扬,十分好看。
齐倾墨摇了摇头,此嫁殷笑闻乃是无奈之举,若是可以,哪个女子愿意几嫁?
“公主呢?”齐倾墨想起叶凌奚已与莫百衍定了婚约,想必她该是与莫百衍一同来了宣摇才是,像她那样率真的性子,也只有瑾诺这般疼爱她的兄长才能宠出来。
“你这位二嫁夫君可是个急性子,一收到他的请帖我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奚儿累坏了,此时正歇着呢。”瑾诺说。
“辛苦你了。”齐倾墨客气一句,毕竟也是因为自己的身孕再藏不住,才将婚期定得如此之急。
“辛苦倒没有,说实话,若非是你,殷笑闻要这么急着成亲我或许还不来呢。”瑾诺说的是实话,若非殷笑闻要娶的人是齐倾墨,他才懒得这么千里加急一路狂奔。
齐倾墨仔细打量着久别重逢的故人,原来在临澜时自己对瑾诺多有提防,现如今仅有的几个可信任之人,竟赫然有他之名,这大抵便是世事无常。
同样的,瑾诺也在看着齐倾墨,她比以前更加动人,眉目间渐渐染上为人母亲的慈态,不似往日那般冰冷,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是醉人。萧天离之前给他的那些信中,小气得不得了,对齐倾墨提之甚少,生怕自己会对齐倾墨有什么想法似的。
原本他以为看到齐倾墨会很激动,甚至有可能难以克制,不曾想此时见了,却只觉得心中宁静,并无他想。
“为什么想要嫁给殷笑闻?可以跟我说说吗?”瑾诺看上去实在不太像一位一国之君,总是谦逊有礼,毫无隔阂。
齐倾墨笑了笑,轻叹了一口气:“为了报仇。”
瑾诺不由得眼皮一跳,他一早就想过这个可能,但没想到这竟是真的,齐倾墨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付出一切的人,只要这个目的值得她付出。而他想不明白的是,就算是嫁给了殷笑闻,又能报谁之仇?仇人是殷笑闻吗?显然不是。
“你也不必想太多,我行事一向如此你也知道的。”齐倾墨反倒劝解起瑾诺来了。
“我并不是想阻拦你,只是想问你,这么做是不是值得?”瑾诺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心疼,如果当年如果当年那一切不发生,她的命运是不是完全不一样?不必受这么多的痛苦磨难,不必为了得到某些东西倾尽全力,不必活得如此艰辛。
“值得。”齐倾墨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是的,一切都值得,只要他们也能明白自己心中的苦和难,只要他们也失去过至亲之人,只要他们也体验一回锥心之痛,那么他们就会知道,这一切都值得,没有什么不值得。
瑾诺突然眼眶灼热,其实今日来他本是想问齐倾墨,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只要她点头,哪怕狼烟四起,他也会带齐倾墨离开这里,可是齐倾墨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诉自己,她不会离开,哪怕前面是一条荆棘密布的道路,她也要一个人走下去。
这让瑾诺越发难过,为齐倾墨的一意孤行,不肯回头。
“我听瑾君说,你一开始不太信任他是吗?”连忙换了个话题,瑾诺不允自己想得太多。
“他太热心,我自然会怀疑。”齐倾墨刚想问瑾君此次是否有来,没想到瑾诺就已经先提起了。
“他只是听我命令行事,好在他多少给你帮了些忙。”瑾诺其实在暗中腹诽,萧天离这你可怨不得自己抢功,不这么说你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齐倾墨这么聪明的人,若说对瑾君的身份没有过怀疑谁人会信?
“他真的是皇商?”齐倾墨好奇道。
“自然。”瑾诺诚恳地点头。
“我看他倒更像个谋臣,或许你该考虑给他在朝中安排个官职了。”齐倾墨笑道,瑾君那人满腹谋略阴谋,若只是经商岂不是大大的可惜了?
瑾诺表情有些怪异,让萧天离给自己做臣子,只怕比杀了他还难,只好忍着笑意摇头揭过此事。
瑾诺一直在房中坐到月亮初升才回去,叮嘱齐倾墨好生休息之后,又说有事随时可以找他,齐倾墨却想着麻烦他的事已经够多,实在不好再使他为难,便也只是笑笑。
这两人在屋中对坐了许久,却不知有另一双眼睛也一直看了许久,几乎见齐倾墨笑得开怀便差点忍不住要跳下来,结果生生憋住了,只跟屋顶上的积雪过不去,一个劲儿在白雪上狠狠的蹂躏着瑾诺的名字。
好不容易等到瑾诺走了,他才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仔细看了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只差拿面小镜子对镜贴黄花了,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这个他已经熟悉了得一塌糊涂了的清风楼。
之前总是以瑾君的面孔面对着齐倾墨时,有了一层保护色他才能轻松自如,如今让他直面齐倾墨,心中却是在不停地打鼓,想着齐倾墨会不会一杯热茶泼自己脸上赶自己出去。
但出人意料的,齐倾墨见到他时,只淡淡说了一句:“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语气像是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用最疏离的语气,最冷漠的态度,最残忍的话语,告诉着萧天离,你只是一个陌生人。
萧天离满腹的纠结担忧为难欣喜都凝成了这数九寒冬里的冰块,继而又猛地被人敲碎,碎冰浮于冬水,点点滴滴都是着不了地飘渺的疼痛。
“我我”萧天离突然就结巴了,原本想好了的许多话全都说不出来。
“殿下若无事,便请回吧。”齐倾墨果真是千人见千人面,之前对瑾诺的如沐春风没有留下来半点,赠予萧天离只有满脸寒霜。
不然要她怎么面对萧天离呢?将满心满肠的痛苦流露在脸上吗?怪他当初为何总是要负自己吗?质问他准备如何为鹊应的死负责吗?还是说大哭大闹着说自己有多么想念他?
又或者,问一问他萧天离,愚昧如你,可是知错了?
都不需要啊,这些情绪,这些无用的情绪每一个一碰便是无法控制的痛,所以什么都不需要。
“倾墨,我来是想看看孩子。”萧天离心中骤然一痛,要等到这么久,他才能光明正大的以孩子父亲的身份提出这个卑微的请求,却只能面对孩子母亲的绝情。
“滚!”齐倾墨突然冷喝一声,“你有什么资格?”
“我是他父亲,这还不够吗?”萧天离近前一步与齐倾墨面面相对,中间不过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他都能看清齐倾墨睫毛的颤抖,看清她眉宇间的冷冽和忧愁。
齐倾墨被他击中软肋,无论她怎么否认怎么不去想,都无法改变腹中骨肉是萧天离血脉的事实,这种无法改变几乎成就了她所有的软弱,萧天离只需轻轻一提,便能让她痛得粉身碎骨。
“你出去!”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我,为什么写信给我?”萧天离看着齐倾墨的眼睛,让她无处可躲,那一封交给“瑾君”的信,虽只字未提有关思念的话,但每一字每一句都直指最要害处,如果齐倾墨真的已经忘了自己,她何必替自己担心?
“你错了,我告诉你那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为你着想?”齐倾墨毫不犹豫就否定了萧天离的“自作多情”。
“你要骗自己骗到什么时候!”萧天离忍不住低吼一声,紧扣住齐倾墨下巴,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只是入手处的清瘦让他自责万分。
萧天离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就连语气也哽咽起来,眼泪悬而未落,满目心碎无处安放。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我认错,我愿意用余下一生来赎罪。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完全不必再嫁给殷笑闻,跟我走好不好,顾藏锋就在外面等着,有死士在宫外接应,国境处有黑羽骑一千将士随时待命,我是来接你回去的,跟我回家好吗?”
回家?萧天离你可有想过,这天下,何处还是我齐倾墨的家?
☆、第289章 回不去了
齐倾墨轻轻推开萧天离,摇着头一边退一连笑,笑是苦笑,退至无路可退,她扶着墙壁几欲站立不稳,深呼吸几次才能成句:“你知道,不到最后这件事就不算完,你若早些信我,我又何至于此?你若早些信我”
你若早些信我,我们又怎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萧天离,回不去了你知道吗?局已是死局,不能置敌于死地,那便拼个玉石俱焚,她齐倾墨此生便也足矣。
到底是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以前自己只想将萧天越拉下台来,便寻一处有桃花的地方与鹊应安度余生,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呢?是了,是鹊应,是无辜枉死的鹊应,是你,是青微,是所有人,一步步逼着走到今时今日的。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就是瑾君了对吗?”萧天离突然说道。
齐倾墨目光闪烁了一下,静静抬头看着他却不说话。
“你看,你知道瑾君就是我,你不也没有将我赶走吗?为什么当我真的来了,你却避而不见,不肯面对?你心里明明有我,为什么要假装恨我?”
“不,我不知道你就是瑾君,原来你萧天离最擅长的事依然是骗人。”齐倾墨冷冷地说,毫不迟疑地抹杀掉心中刚刚升起的柔软。
萧天离哑口无语,他原本以为齐倾墨一早便得知自己那个宣遥国皇商的真实身份,原来还是他自作多情,高估他在齐倾墨心中的份量了。
“你走吧,我并不是什么齐倾墨,我是柳尘非,柳族圣女,殿下心心不忘的人,早就死了。”齐倾墨很努力才让自己看上毫不费力的转身背向萧天离,留于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再不多看萧天离一眼,哪怕她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梦起过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庞,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多看,再看一眼便会心软,便会让一切都前功尽弃。
萧天离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说话,他太清楚齐倾墨的性格,倔得跟块石头似的,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本来嘛,来青沂国他也没指望过齐倾墨会乖乖听话跟自己离开,只是想着,想着她好歹怀着孩子不是?总该为孩子想一想不是?
但齐倾墨何其自私?
“好,我走,但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回来。”萧天离知道再说无用,只能走过去轻轻从后环住齐倾墨的腰,埋首在她颈窝,闻着她身上久违的味道,自言自语:“没关系,没关系。”
齐倾墨两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泪水倏然夺眶而出,毫无征兆的滚落脸颊汇成小溪没入衣衫,坠落地面,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哪怕忍得全身都在发抖。
“等这里的事完了,到那时你能不能跟我回去?”萧天离几乎是卑微的乞求着,低沉沙哑的嗓子哀声问她。
“回去?殿下说话当真可笑,我是青沂国皇后,此处便是我的家,我回何处去?”齐倾墨惨然一笑,定定地看着萧天离,他让自己走,自己便走,让自己回去,就要跟着他回去吗?自己可是他的玩偶!
更何况怎么能回得去呢?当一段感情上纵横着狰狞惨烈的伤口,永远不能愈合无法修复,要怎么样才能笑颜如花的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是非恩怨,又岂是一句“对不起”便能解开所有的死结?一句“我错了”就能让鹊应活过来吗!
萧天离有如万箭穿心不能言语,倒退两步惶然看着齐倾墨,他原本以为齐倾墨心中还有他,如今看来不过是他自己痴心妄想罢了,齐倾墨是真的将他忘了弃了,便再回不去了。
“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至少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忍心让孩子以后没有父亲吗?”萧天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还有孩子,自己是不是就还可以争取一下?
“孩子的父亲是殷笑闻,而不是你临澜国太子殿下,殿下误会了。”齐倾墨一旦硬起心肠来,就是再如何绕指柔的深情也感化不得半点,恰如顽石,哪怕她泪流满面,她绝不会有任何妥协。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骨肉,齐倾墨你不要太过份了!”萧天离终于爆发了,忍不住大声吼道,他可以忍受齐倾墨对他的冷漠疏离,但怎么能让他原谅齐倾墨将属于自己的孩子认贼作父!
“此处乃是青沂国皇宫,殿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殿下若再无自知之明,休怪我无情!”齐倾墨终于下了逐客令,冷声喝道,毫无感情的眼睛直直迎着萧天离的崩溃。
萧天离忽尔不再言语,薄唇紧闭,点点猩红血迹在嘴线上一点点泛开,满腔希望而来,最终却落得这个结果,萧天离如何能想到齐倾墨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