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钟左右,戴维看了自己的另一个老病号约翰·塔洛,也就是那位白血病患者。约翰没有预约。他上午打来电话之后,戴维让苏珊把他作为半急诊加了一个号。要是在前天,戴维就会让他去看急诊了。但现在他想到凯利的那番谈话,便决定由自己为他看病。
约翰感觉不舒服。前天夜晚他吃了生蛤蜊,得了严重的肠胃病,上吐下泻、严重脱水、腹部绞痛,十分难受。
看到约翰难受的样于,又想起他白血病的病史,戴维马上同意了让他住院治疗。他吩咐进行一系列检查以确定约翰的病因;他还开始对他进行静脉注射,使他复水。他暂时没对他使用抗菌素,以等确诊了病情再说。因为这种病可能是细菌感染,也可能只是食物中毒。
上午11点钟前,特雷纳的秘书科莉特告诉了他一件坏消息。她刚从电话中得知杰布·威金斯再次控制了市政委员会。关于医院修建停车库的议案,尽管特雷纳经过努力再次使其提上了议程,但又被否决了。因此,在春天以前,已没有可能再次对其进行投票表决了。
“真他妈倒霉!”特雷纳气愤地骂道。他用双手在桌面上沉重地拍了一下。科莉特没动声色。她已经习惯了特雷纳发脾气。“我真想把威金斯那个猪脖子拧下来,或者把他掐死。”
科莉特悄悄离开了办公室。特雷纳在办公桌前走来走去。在管理医院方面他缺少应有的支持,这使他感到十分恼怒。他不明白市政委员会为什么会如此没有远见。很明显,这所医院是本市最重要的一项产业;同样明显的是,医院需要这个停车库。
无法继续工作下去了,特雷纳便抓起自己的雨衣、帽子和雨伞,一阵风冲出了办公室。他钻进汽车,直接朝医院驶去。如果这里建不成车库,他至少应当亲自去检查一下照明设备。他不想再冒在医院的停车场内发生更多的强奸事件的风险。
特雷纳在用作工程维修部办公室的无窗小屋中找到了沃纳·范·斯莱克。特雷纳一直不怎么喜欢同范·斯莱克在一起。范·斯莱克一向太少言寡语,太喜欢孤独,而且有点不修边幅。待雷纳还发现范·斯莱克身体壮得有些吓人。他比特雷纳高出几英寸,而且长得粗壮得多,浑身肌肉突出,说明他有举重的习惯。
“我要看看停车场的灯光。”特雷纳说。
“现在吗?”范·斯莱克问道,声音不高,同一般人问问题时的语调一样。他说的每个字音都很平板,使特雷纳听起来很不入耳。
“我现在有点空,”特雷纳解释说,“我想看看灯光是否够用。”
范·斯莱克披上一件黄色油布雨衣,走出了办公室。来到医院的外面,他把底层停车场中的每一盏电灯指给特雷纳看,但从一盏灯前走到另一盏灯前,从不加任何评论。
特雷纳举着雨伞,慢慢走着,对每盏灯都点点头。当他跟着范·斯莱克走过万年青小丛林,登上两层停车场之间的木台阶时,特雷纳突然想到范·斯莱克在不工作时会干些什么。他想起自己从未看到范·斯莱克在城中散过步或逛过商店;而且这个人还因为不参加医院的社交活动而闻名于众。
特雷纳对长时间的沉默感到很别扭,他清了清嗓子。“家里一切都好吗?”他问道。
“很好。”范·斯莱克答道。
“房子也好吗?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范·斯莱克说。
特雷纳开始感到很难使范·斯莱克一句话说上五个字。“你觉得平民的生活比海军的生活好吗?”
范·斯莱克耸耸肩,开始指点上层停车场中的电灯。特雷纳继续对着每盏电灯点头。看上去灯光不少。特雷纳心里在想哪天晚上也把车停在这儿,看看天黑以后光线是否充足。
“看上去不错。”特雷纳说。
他们开始返回医院。
“你花钱很仔细,是吗?”特雷纳问道。
“是。”范·斯莱克说。
“我认为你在医院的工作做得不错,”特雷纳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范·斯莱克没有回答。特雷纳看了一眼范·斯莱克此时的身影。他不知道范·斯莱克为什么会这样没有感情,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从他儿时起就一直不理解面前的这位亲戚。有时,特雷纳觉得很难相信他们之间会有亲戚关系。但事实上,他们的确是亲戚。范·斯莱克是特雷纳唯一的侄儿,是他死去的姐姐的儿子。
他们走到分开上下停车场的树丛边时,特雷纳停下了脚步。他扫视了一下树枝。“这条路上怎么没有灯?”
“没有任何人说过要在这条路上安装电灯。”范·斯莱克说道。这是他说的第一个完整句子。特雷纳甚至感到有些高兴了。
“我想还是安一两盏灯为好。”特雷纳说。
范·斯莱克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陪我。”分手时特雷纳说道,为自己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位侄儿而松了口气。他一直为自己疏远了亲戚而感到内疚,但范·斯莱克却是这样一个怪人。特雷纳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姐姐也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正常人。虽然她的名字叫桑妮①,但她的性情却完全是另一码事。她一向少言寡语,性格孤僻,一生都处于忧郁之中。
①有阳光明媚之意。
特雷纳也一直不甚理解桑妮为什么会嫁给那个酒鬼沃纳·范·斯莱克医生。她的自杀是最后的一击。如果她当时来找他,他一定会设法帮助她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沃纳·范·斯莱克有这样的父母,他是这样一个怪人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由于他在海军受过机械方面的训练,他既是一个有用的人,也是一个可信赖的人。特雷纳很高兴自己建议医院雇用了他。
特雷纳从回忆中解脱出来,直奔比顿的办公室而去。
“我有一些坏消息。”比顿的秘书把他引进屋后,他马上说道。他把市政委员会关于修建停车库的表决结果告诉了比顿。
“我还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有强奸事件了呢。”比顿说道。她显然感到失望了。
“我也是,”特雷纳说,“幸好,那些灯光还可以起些作用。我刚在停车场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那里的电灯。电灯似乎不少,只是两层停车场中间的路上没有灯,我已要求范·斯莱克增加一两盏电灯。”
“很抱歉我没有一开始就要求两层都安上电灯。”比顿说道。
“这月的财政情况怎样?”特雷纳问道。
“我就担心你会问,”比顿说,“阿恩斯沃斯昨天把月中的数字给了我,情况不妙。如果下半月也像上半月一样,10月份的情况一定比9月份更糟。奖励计划虽然有些帮助,但佛综站的住院率仍然超过了定额。更糟的是,我们的病人似乎病情越来越严重。”
“我想,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进一步加强利用率的提高,”特雷纳说,“我们应该更加重视高效利用管理办法。除了奖励计划,我们必须立足于依靠我们自己。近期内,我们不会有更多的遗赠收入。”
“还有几件麻烦事应该让你知道,”比顿说,“91年的那位医学博士旧病复发了。罗伯逊在一个交叉路口发现了他,他把车开上了人行道。”
“取消他的处方权,”特雷纳毫不犹豫地说,“酗酒的医生已给我的生活制造了太多的头痛事。”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姐姐的那位废物丈夫。
“另一个问题是,”比顿说,“急诊室的护士长索菲·斯蒂芬吉罗斯发现去年一年期间有大量医学仪器被盗。她认为是一名外科医生干的。”
“还有什么?”特雷纳叹了口气问。“我有时觉得管理好一个医院简直是不可能的。”
“她有一个计划可以抓住这个盗贼,”比顿说,“如果她抓住了他,我们要把他作为一个典型来教育大家。”
戴维走出自己的一间诊断室,惊奇地发现另一间诊断室门口的挂号筐是空的。
“没有病历了?”他问道。
“你已经提前完成了定额,”苏珊解释说,“休息一会儿吧。”
戴维趁机跑到了医院。他先去看了尼琪。当他走进病房时,惊异地发现卡罗琳和阿尼坐在尼琪的病床上。这两个孩子竟未遇到询问跑进了医院。一般情况下,他们来医院都需有大人的陪同。
“你不会告发我们吧,威尔逊医生?”卡罗琳问道。她看上去根本没有9岁。她的疾病阻碍了她的发育,比尼琪的情况更为严重。她的样子更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不,我不会告发你们的,”戴维向他们保证说,“但你们怎么这样早就放学了?”
“这对我很容易,”阿尼自豪地说,“代课的老师不知道该干什么,她搞得乱七八糟。”
戴维转而注意自己的女儿。“我同皮尔斯纳医生谈过了,他同意你今天下午回家。”
“太好了,”尼琪激动地说,“我明天可以上学吗?”
“这我不清楚,”戴维说,“我们要同你好好商量一下。”
离开尼琪的病房之后,戴维又去看望了约翰·塔洛,看他是否已经安排停当,静脉注射是否已开始进行,还有他吩咐的检查是否已经做过。约翰说他觉得情况并未见好。戴维嘱咐他要有耐心,并向他保证说,一旦他得以复水,他的病情肯定会有改善。
最后,戴维又去看了玛乔里。他希望增加的抗菌素能够改善她的病情,但结果却没有。事实上,她的病情更加恶化了。她实际上已经昏迷,这使戴维十分震惊。
他怀着惊恐的心情又听了听玛乔里的胸部,阻塞比原来加剧了,但仍不能说明她的临床情况。戴维急忙跑到护理站,问为什么没有打电话找他。
“打电话给你说什么呢?”珍妮特·科尔伯恩问道。她是护士长。
“玛乔里·克莱伯的病情,”戴维大声叫道,同时又写出处方,指示再进行静电血样检查和移动式X光胸腔透视。
珍妮特同其他几位楼层的护士商量了一下,然后告诉戴维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病人有任何变化。她甚至说,不到半个小时之前一位领照实习护士刚去过玛乔里的病房,也没有报告任何变化。
“这不可能。”戴维生气地说。他抓起电话,开始拨号。原先他对请医生会诊感到犹豫不决,但现在他有些惊慌,想尽快请他们来会诊。他打电话通知了玛乔里的肿瘤医生克拉克·米斯里奇和一位传染病专家马丁·哈斯尔鲍姆医生。这两个人都不是佛综站的医生。戴维还请了一位属于佛综站系统的神经科医生艾伦·普里查德。
三个专家都接了戴维的电话。当他们听到戴维疯了一般的请求和他对病情的说明之后,都答应马上前来会诊。接着戴维又告诉苏珊密切注视玛乔里的情况;他还告诉她通知来诊断室看病的病人说他要迟一些再来诊病。
肿瘤医生首先到达,紧接着传染病专家和神经科专家也来了。他们查看了病历,又同戴维一起讨论了病情,然后便一起去看玛乔里。对她进行了仔细检查之后,他们又撤回护理站进行讨论。但他们刚要开始谈到玛乔里的病情时,灾难就降临了。
“她停止呼吸了。”一位护士从玛乔里的病房喊道。她是留在那里收拾专家们检查后留下的东西的。
戴维和会诊医生跑回病房,珍妮特·科尔伯恩已给急救队打了电话。他们很快到达,大家汇聚在204病房。
由于这么多人及时赶到,玛乔里立即被插上了管子,开始了呼吸。由于抢救及时,她的心率没有变化。大家都坚信她只是经历了短时间的缺氧。但问题在于他们不知道她停止呼吸的原因。
他们开始讨论各种可能性。突然,她的心脏跳动减慢,接着便停止了。监视器上显示出一条令人恐惧的直线。急救队给病人采用了电击,希望她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但仍没有反应。他们又电击了一次,仍然没有效果。他们开始进行胸腔闭合心脏按摩。
他们疯狂地工作了30分钟,试过了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但没有一样是奏效的。甚至对外部的起搏,心脏也无动于衷。慢慢地,大家失望了。最后,大家一致认为,玛乔里·克莱伯已经死亡。
戴维和会诊医生走回护理站;急救队留下来收拾东西,护士们则帮助清扫病房。戴维受到很大的打击;他不能想象还有什么情景比这更糟。玛乔里进医院时的病情并不严重,那时他自己正在外地度周末。可是现在她已成了死人。
“真是太糟了,”米斯里奇医生说道,“她是多好的一个人啊!”
“应当说,根据病历上的记载,她的情况相当不错的,”普里查德医生说,“但肯定是她的疾病使她丧命的。”
“等等,”戴维说,“你认为她是死于癌症吗?”
“显然是这样,”米斯里奇医生说,“我第一次给她看病时,她的癌症就已经扩散了。尽管她的情况比我预计的好些,但她是个有病的女人。”
“但她的肿瘤没有任何临床迹象,”戴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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