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气息。
“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大波浪卷长发的套装女子倾身向前,动作优雅地搁下瓷杯,重又安适地倚回椅背。淡笑。目光移向其他两人。“对吧?”
“说来说去,最忙的还不是你,由佳。”微微一笑,她拈起一块糕点,细嚼慢咽。额前的刘海修剪得俐落齐整,发下一对清亮有神的大眼,偶然滑过慵懒光芒。
“绘理说的对。你常年出公差不说,今年阿篱的生日也错过了呐——这样的由佳都是让人伤心。”她提起砂壶,往瓷杯中倾注满清绿的茶液,扶起轻啜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略圆,一拧仿佛就能掐下粉来。“就连这次回来度假,也是度婚假。”
“呵呵——”被两人说道的由佳但笑不语。桌上一张婚柬艳红喜庆,映染的金粉与树顶落下的细碎光斑交织成绚烂。
絮絮叨叨地说了会话,其他三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偷眼瞧那默然女子的侧脸,皆唇角弯起。
“天气真好呐。”轻声叹息,尾音悠长。她仰脸看头顶上的御神木,右手擎着的瓷杯里茶液温热,泛着烟缕。星星碎碎的光斑投身在她清丽的脸上,形成一圈绚丽的光轮。安睡如莲的气质弥散开来,一双琥珀样的黑眸微微眯起,眼角不笑也翘。
“总感觉”由佳低叹,迟疑着开口。
绘理接口,低低叹道。“阿篱越来越漂亮了呐”
“或许,确切地说,”美代拧了拧眉,更正道。“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年少时那个活泼开朗带着些火爆烈性的阿篱,已经成长得如此温和内敛。以前或许如灿亮的火焰一般闪耀在她们面前,紧紧抓住旁人的视线;现在却如真水无香,又或是温润如玉,那柔和的静静绽放的光华,让人舍不得离开视线。
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安静到如此吸引别人的目光。这样无痕无迹无声无息的改变,亲密如她们居然迟迟没有察觉,终于发现这个事实时,多少是有些怅然的。旁人的改变与成长,随之的,也有自身的相似局面。
被议论的人却自适安然,静静喝着手上的花茶。笑意也是安静的。
“阿篱,你厨艺又好,相貌又好,个性更是好得没话说,唉——”由佳撑着左脸,略是羡慕略是苦恼地说起来。“也不知道以后哪个男人有那福气娶到你?”
绘理微微一笑。“即使同为女人,也真的是很嫉妒守护在你身边的北条”话一出口,她已是微恼。
“GOMEI”对不起说得太迟,美代明白,那句无意间的“北条”的姓氏已然让她想起那个人。
她勾着瓷杯的手指曲起,眼神愕了一下。低下头来,淡默不语。那个人那个名叫北条竹也的,是她的禁忌。除非必要,否则从来不愿提及。
“GOMEI。我忘了阿篱你”
“没关系的。”她抬起头来,朝三人微微一笑,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笑颜清丽温婉,如暖阳初绽。不复记忆中那抹灿烂如火的热,却也是暖暖的温和如水一般荡漾。“我和竹也,是朋友。”中间,她的语气明显顿了一下。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对北条竹也的感情,是尊重,是欣赏,甚至是对他那份无望执念的心疼,但绝不会是爱。幸而他也从而挑明这种状况,索性她便装作不知。那个默默守护了她十年的男子,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不离不弃地看着她,只看着她。然而,她始终无法回应任何,对他对她,都是一种残忍。
三人放下心来。忽然,美代喃喃自语起来:“记得国中的时候,我们四个人约好,将来长大要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一起恋爱,一起结婚,一起进教堂的”
“DEMO”阿篱搁下瓷杯,歪了歪头,目光揶揄地一一扫过三人。唇角微弯。“美代,十九岁未婚先孕,早早被人娶回家金屋藏娇了”
圆脸一红,将要冒烟的模样。
她目光一移。“绘理,鉴于日本国内目前还没有开放到接受同性婚姻这一点,想必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教堂了”
那齐整的刘海下探起一双清亮凤眸。满不在乎地说:“嗯哼,谁在乎那种形式上的东西了我和她都觉得麻烦。”
好吧。她了然地点头,再看向最后一位好友。“还有由佳”那波浪卷长发的美丽女子抬抬眼皮,弯唇浅笑。下一瞬,笑意弥散,消失无踪。
“由佳,这种商业联姻,真的是你要的吗?”
四人一时沉默。最是心软的美代已红了眼眶,提起砂壶分别为四人一一斟满茶液。“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些”其他三人的目光齐齐射向她。
“明明就是你先提起的。”绘理瞥她一眼。
“SOGA SOGA——”由佳抿唇,附和道。
阿篱只微微一笑,目光投向天际。莫名地眼角微湿。昔时好友,如今各自踏上自己的道,无论幸福与否,都得依着命运的安排走下去,走不到终点。年少时的约定,如在一季里绽放过的八重樱,层层叠叠的花瓣唯美掩饰的,是终将无声凋零的凄凉。
所谓的业,所谓的命,便是如此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有错字要提醒小SO喔,呵呵。
提亲
北条家的日式庭园绵延百里,占地极广。雅致和风与悠久历史,使它成为东京活博物馆。
榻榻米上的人低低咳起来,气息孱弱。咳、咳咳——咳——
“爷爷!”“爸!”两道男音同时响起。焦急的目光同时落到老人身上。
俊秀青年与中年男子相视一眼。然后他挪到榻榻米前,扶起咳个不停的老人。中年男子已经倒了杯清水递过来。“竹也。”待北条竹也喂他喝下些润喉的东西,老人总算止住了咳。他已经缠绵病榻半年之久,久咳不止,内里都被掏空,看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呼——”长长吁出口气,他推开了青年的扶持。“这付身子骨不顶事了——”
中年男子端正跪坐,双手撑在膝上。听到他这句感慨。“爸——”
“您老别这么说。”北条竹也温声道,笑意温和。二十五岁的青年男子,眉目干净斯文,俊朗温润。脾性好,在事业上已是小有作为。不倚靠北条家族。
“都这把年纪了,也该是入土的时候了。”
“爸,安斋叔叔也与您一般年纪。”还不是身子骨健朗。
青年默然无语。
“竹也啊,眼看着我这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爸——”声音里已经多了无奈。“只是偶染风寒罢了。”
“你!”北条守正抬起眼皮狠狠瞪他一眼。脸色多了绯红。“臭小子!你这臭小子!”
青年温和一笑,低首默然。
老人一翻身坐起,长叹一口气,定定地瞪着他。“好了,既然戏被你们拆穿了。”
“竹也,我本想趁着自己身子骨健朗,向日暮安斋提亲,定下你和阿篱的亲事。好喝你那一杯喜酒——”
(回忆)
檐下长廊寂寂,叶影森森。茶烟渺然入空,水声响起,北条守正执壶往对方杯中倾注茶水。
“我今日请你来,咳咳——”掩唇轻咳两声,止住喉间痕痒。“是为了竹也那孩子。”
日暮安斋扶起细洁瓷杯,轻啜一口。
“竹也喜欢你家阿篱十年了。那孩子对她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
廊下,西装青年脱下皮鞋,上了木廊。见到他们,慢步过来。躬了躬身,笑来温和有礼。“爷爷,日暮爷爷。”
北条守正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坐下。
“我代他向你家阿篱提亲。安斋老爷子,当着竹也的面,表个态吧。”
日暮安斋垂眉敛眸,淡然不语。
青年面上微愕,目光在两位老人之眼来回。最后,他双手撑在膝上,微微颔首,行了一礼。“爷爷,请不要再为了竹也的事担心。”
爷爷,虽然我敬称您为爷爷
虽然我继承了北条家的姓氏
却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事实。竹也只是您的外孙,并不算是继承北条家的血脉,不是真正的北条家的人
我知道您说过,只要是北条家的要求,日暮神社都不能拒绝。虽是如此
这样的姻缘,这样强求。并非我所愿
¥¥¥
一推开封闭的木窗,窗外便灌进清凉的风来,窗外绿光盎然,连同室内的尘埃也恍若染上了早夏的绿意。窗台上落满尘土,几朵风中散落的白花被卷入,飘飘然然落在上面。小花五瓣粉嫩纤白,衬着淡黄的花蕊。淡淡的香气一霎弥散开来。
纤白的长指探了,拈起一朵白花,凑近鼻端。不笑也翘的眼角愈发弯起。她的眼神柔和,唇角微扬,淡笑。忽而鼻间呛入尘灰,捂鼻打了个喷嚏。
白花悠悠然然自她指间滑落在地。
阿篱揉了揉发痒的鼻端,垂下双臂,扫视那幢幢书架,眼角抽搐。“这藏书阁究竟多久没打扫过了”尘霾堆积在书架上,隐约散发着尘泥气味,混着书香纸香,有些刺鼻。
深吸口气,她捋起两袖,开始浩大的打扫工程。
她是日暮篱,今年二十五岁。于上月生日那天继承了这拥有着五百多年历史的古老神社,成为第三十五代守护者。而藏书阁乃是神社禁地之一,独有神社持有者能进。在空缺了二十年之后,阁子重启。
白色狩衣下摆扫过门槛,老人慢步进来,负手环视,扫过焕然的书室。一卷一卷古旧书籍排在书架上,尘埃扫去,纸页已经发黄发脆。犹有那特别的娟质说明着它的历史犹久。
莲色神官服的女子忙碌在书架间,纸拂尘时不时扫荡过架上,尘埃飞扬。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洒落她的侧影,朦胧模糊,恍惚是笼在光晕里。安静如莲的气质愈发明显。
倏然转头,一双琥珀样的黑眸看向他。微微一笑。“爷爷,你回来了。”
日暮安斋略略颔首,走到角落某处,随意抽出一本古籍,摸摸书面,指腹拈过,洁净无尘。满意地点头。“阿篱,以后这藏书阁就由你负责看管了。”他把书随意塞回,转身朝她说道。
“我知道。”她继续扫净架上灰尘。“这也算是神社继承人的责任之一吗?”DEMO,为什么只有她能进来,妈妈和草太却不行?她垂了垂眸,有些疑惑。又摇了摇头。“真是奇怪的规定。”
日暮安斋的目光精明,扫她一眼,移向窗外,唇角凝笑。“KAGOME,神社的一切存在,都有其合理之处。慢慢你就会懂了。”他已经苍老,沧桑,同代故识陆陆续续过世。他也差不多到了命途终尽之时,惟独放不下的是她。
日暮安斋转过头来,深深看一眼书架下的身影。她正扶着书脊,小心翼翼地把他刚才动过的书推回原位。
“阿篱。”
“嗯?”她侧过身。
“北条家的老爷子快不行了。”
她垂下眼眸,沉默许久。微微躬身。“是,我知道了。”北条守正跟日暮安斋是故交了。虽是如此,两家却非常少来往。直到,她成年之后那突然带着一卷族谱出现的老人,那个家族历史与日暮神社一般久远的北条家长,那个纠缠着要与神社结下姻亲的人,终于也要过世了。
已经无法再装作全然不知他的病疴。
北条守正。北条竹也的爷爷。
“他希望临终前,能看到你和竹也那孩子的姻缘圆就。”
她猛然抬头,震惊地瞪着他。“爷爷”声音已经微微颤抖。
“我什么都没说。”
他慢步离开,一如慢步而来之时,身影苍老,掩不住的沧桑。岁月在他身上烙下痕迹,把原本俊朗的样貌皮表褪得面目全非,只剩这一付鸡皮鹤发的旧皮囊。偶然间转为深邃清明的眼睛,却睿智得让人无法言语。其中,藏了多少私隐。
“是那孩子自己拒绝了。”
疏离
北条守正过世了,如此突然。清晨入内服侍的家仆发现老人端正跪坐在小几前,几上是那付摊开的族谱。老人执起的指尖,落在绢质的纸面上。KAGOME北条家族谱上,五百多年前名叫KAGOME的女子。
乍得老人死讯;北条族人虽是吃了一惊;想及他半年病榻之间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