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踢踏,自东向西而去,扬起一路灰尘。
朝阳透过被风卷起的帘子,轻轻抚摸那张熟睡的小脸。那张脸泛着刚刚病愈后的苍白,浅浅的呼气吹着脸前的碎发,似有似无的浮动。
水心一直没有睡踏实,山路崎岖,马车颠簸的厉害。自己动不动就被颠起来撞到车壁上,生疼。她闭着眼睛胡思乱想,这个白其宇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连招呼也不打就要出门,当真把自己当成一件东西或者是一只动物,拎起来就走。
哎,叹息一声,把自己蜷缩的更紧,想不通,也不用想。
空荡的车厢另一侧,映出一张消瘦暗淡的脸,任谁都无法认出这就是当年的玉公子。
此时的他眼睛半睁着,路旁边的树木,把阳光割裂开来,一明一暗的照在他那灰白的脸上,显得诡异。他的眼神飘移着,最终落在那张熟悉又令他痛苦地脸上,深深的看了一眼,便闭上了。
夜色匆匆的走出了他的生活,就如她毫无预兆的闯进他的视野一般。
就是那一次回眸,就是那,一眼万年的眷恋。
初见时,惊为天人。
再相逢,恍如隔世。
匆离别,魂断情肠。
轻叹一声,抬眼看远处的天际。
阳光拂照着大地,光线透过云层落在白其宇的面容上时,将他消瘦的脸影划为两畔,一侧苍白透明,一侧在阴影里死寂一片,正如他黯淡的心。
舒卷的白云,仿若一条柔韧的长绫,一如夜色手里那翻飞的宫绫,缠住自己的萧,亦缠住自己的心,自此无法挣脱。
年少轻狂的自己,不愿俗务缠身,只愿一只野鹤振翅而飞,遨游于天地。
还记得,那年,南锡迎春江水暖,万物勃发生机。却有采花大盗,花恋蝶,搅得一方美景愣是没人欣赏,躲在家里
诚惶诚恐。
白其宇,眼见不平事,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于是,隐于暗夜,像一只夜猫,匍匐在一处房檐,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寂静的夜,为大地披上银装。
“啊”这一声尖叫声后,一个黑影从他对面的窗户嗖的一下窜出。
白其宇足尖轻点,向那个人影追去。
御气而奔的白其宇,刚跑出不远,就感觉耳边有强劲的内劲向自己袭来。当下,看都没看,玉箫一挡,人也转过身来。
对面一个蒙面人,一手持白色宫绫,另一端则缠在自己的萧身上。
还不等他反应,就听见那人大喝。
“无耻淫贼,今天本大侠就收了你个妖孽,替天行道。”声音清脆,像个没长开的小童子。
说着右手一扬,宫纱绫如水蛇般,击向白其宇的胸口。
白其宇双袖迎风招展,脚尖轻点地面,蝴蝶般朝后急退。黑衣人,劲风十足,岂能让他轻易逃脱。又一条白绫夹风飞出,直直插向他的心脏。
两条长绫飘拂,宛如月下长袖善舞的嫦娥仙子,可是这长袖现在是夺命的武器。玉箫,自胸前横扫,银光乍眼,划过街面,落下一道深痕。
白绫与白光相撞,发出嗡嗡的颤抖声。
那人咯咯一笑,双手微涨,白绫似有生命般,向后飘飞。双脚交替一点,腰身一拧,立于墙上。
“你这个人间败类,倒是有两下子,怪不得能够逍遥法外这么久,哼不过你今天遇到了本大侠,算你倒霉”语音未毕,便运气一震白绫,瞬间像一把极长的软剑,劈下白其宇所战之地。
尖利声破空而来,这白其宇倒避也未避,持萧直面迎了上去。
而这黑衣人也是惊奇,这人居然毫不躲避,倒愣在那,眼看着那人就要撞向白绫,忽的一个旋身,以诡异的步伐欺近她的身体。
黑衣人顿时一惊,看着玉箫夹着内劲袭上自己门面,着急低头躲避。而这也正中白其宇下怀,他的玉箫一偏把黑衣人的蒙面头巾扯下。
满头青丝被忽来的劲风横扫,唰的一下如水瀑般洒下,在月色下争夺光辉。
那位姑娘堪堪躲避了身子,一摸脸发现头巾不见了,而且头发也披散开来,当下脸这下都绿了:“你这个,恶贼!”
尖叫声响彻夜空。她拽紧轻纱,尖叫着又待扑上。
白其宇挥手急急的说道
“在下不是采花贼,只是在这等着抓采花大盗的,所以才冒犯姑娘。”
“我是傻子吗,明明听见尖叫声就看到你在这里鬼鬼祟祟。不是你还有谁?”这人倒是牙尖嘴利愣是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我也是听到声音才赶过来的,有人怀里抱着一个人,向那边跑去,想要追上去,没想到你也在追,这都是误会。”白其宇当下也苦笑的应付这咄咄逼人的气势,毕竟好男不跟女斗。
“哼,说得轻巧,月黑风高,你在这儿等贼?”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满都是疑惑,讥讽。还不忘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明白的在说自己不信他的话。
“是,在下也是闲来无事,才凑这个热闹的。”这个也确实是理由。
“我相信你才怪。”
“啊”又是一声叫喊声,虽然虚弱,但是功力强的人,却能听到。
“糟了。”说着两人拔起身形,向前掠去。
地上的女子,披散着头发,被人扔在角里,想必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喊出来的。
“我害了她,是吗?都是我,都是我”那名女子,捂着眼睛,一直喃喃自责。
“不怪你,我们谁都不想这样。”白其宇皱着眉,轻声的安慰道,难道自己没错吗?
地上的女子,双目圆睁,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不幸。
“我一定要杀了那个混蛋。”抬手愤愤的擦掉泪水,坚决的说道。
“我们一起”
“好”
之后,把那名女子送到了,那家门口。能做的只有这些,既然没能阻止悲伤,那么他们也就没资格劝慰。
之后,他们抓到了那个采花大盗,把他捆成粽子,身上挂着白幅。“我是采花贼,我该死。”然后挂在县衙门口。
之后他们知道了互相的名字。
白其宇、玄夜色
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白其宇就是哥哥玄夜明口中的好兄弟“玉公子”
他才知道,原来玄夜色就是好兄弟玄夜明口中的“凌波仙子。”
之后,有了他们的无奈与成全。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积聚,回放那些追不回来的伤感。如果命运重来?如果当时如果,哪来如果。
夜色倔强如斯,即使百转千回,也必然会奋不顾身的选择那条艰辛的路。
白其宇无奈的摇着下头,转脸看着那个沉默的孩子,她紧紧的缩成一团,额前的头发全盖在脸上,倔强的阻隔一切外来的事物。小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无助、彷徨。
我又有什么资格照顾你呢?我自己不过一具行尸走肉。抬手按住自己的眼帘,掩住那来不及抹去的悲伤。
车厢内,只有缓缓地气息,随着空气回旋,只有沉默,随着颠簸的旅程蔓延。
人心宁静安详,
却已经是我,回不去的故乡。(杨坤,牧马人)
第四章:桂花香,惊起午夜风
水心本来就讨厌坐船,摇摇晃晃的待在一片水域上,脚不沾地。不过还好,水路并不长,水势也算是缓和。就这么一直赶路,看着那个郁葱葱的小岛逐渐变成视野里的一个小黑点,水心才恍惚的认识到,这里可能从此都不会再回来,可能永远成为心中一块偶尔回忆的土地。
一个月来,不停的赶路,水心不知道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到底要去哪里,自从玄夜色病逝后,这个男人就成了行尸走肉,那天她醒来后,便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没人向她解释现在是什么状况,当然她也不会去自讨没趣的问,就这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傍晚时分,他们行至一座小镇。抬步走入一间客栈里,一个机灵的店小二带着笑脸迎了上来。
“两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咱们客栈可是这镇上数一数二的,想必客官这是要进青云城吧,在我们客栈住上一宿,明早出发,天亮着就能到,你们可是来对地儿了”
白其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店小二立刻住了口。
“住店!”淡淡吐出两字,一锭白银凌空而起落入小二的怀里。
店小二眉开眼笑地收起银两,恭敬地问道。“两间上房么?”
“嗯”一大一小,两人朝着楼上走去,冷清的声音,缓缓传来。进了房间,白其宇又丢给店小二一锭银两。“把饭端到屋子里,之后打一桶水上来。”
“好叻,两位稍等!”店小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利落地关上门。
房间回归沉静,两人默默地在桌前落座,一时无话。
屋子里,水心滋溜溜喝汤的声音显得有些怪异。她低头喝着汤,脑子也没闲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才进入小店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很强的气势笼罩着他们。水心瞧着碗里的汤,清汤上面飘着几根菜叶,说不上难吃,也和美味挨不上边。总之,能吃饱就好了。
许是在那个平静的小岛上生活的太久了,忽然来到有人的地方就很不适应,那些关注的视线、那些嘈杂的声音,总是感觉那么不真实,仿佛不经意间闯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搁下汤匙,转而进攻那些看似健康的绿叶蔬菜。
白其宇看着这个孩子,心头一时困惑,作为父亲他可以说丝毫没有为父的满足与骄傲,而是把自己满满的怨恨都堆积到这个孩子身上,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这股怒气。
夜色的死无疑夺走了他的灵魂,现在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个令他哀伤的世界,但是夜色请求他活着,请求他照顾好水心。夜色,如你所愿,但是我没答应我要怎样活着或者是怎样照顾好这个孩子。
“以后你就到青云山庄吧,会有人照顾你”
“嗯”水心只顾着往嘴里送饭,间歇的回应一声,眼皮也没抬。
“坚持修炼天音心经,融合你体内的内力。不要强行冲破封闭的力量,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白其宇倒是习惯了水心的冷漠的性情,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小脑袋,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好”撇撇嘴,放下碗筷,转身就往窗边的软榻走去。黑黑的头发挡在眼前,看不清神情,只是周身散发着不符合年龄的冷漠与疏离。这是他选择了吗,也好,省的碍眼吧。
白其宇,此时的心情很复杂。看着那个蜷缩在软榻上的小身子,寂寞而悲凉。一个才六岁大的孩子,从她会说话开始,对他的话从来就只回答这么一个字。不想自己的怨恨,情不自禁的发泄在她身上,所以还是不要见的好。何苦再连累一个无辜的人进来呢?
罢了吧,终究是无缘。
这时老霍推门进入,附到白其宇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只是把手里的茶盏搁在桌子上,发出嘣的一声,清脆而短暂。
夜幕无声的拉开,恭迎广寒宫的仙子,银装素裹,缕缕银光把这片天地包围,紧紧的透不出一丝空气。水心躺在硬邦邦的木躺椅上,歪着头听着夜晚树叶沙沙的声音,一只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扶着躺椅的边缘,冰凉、光滑。
水心是有内力的,而且足够醇厚,只是小小的身体根本无法承载如此强劲的内劲,所以被白其宇困在体内,通过修炼柔和的天音心诀来慢慢融化。就这样水心糊里糊涂带着一身内力却无法施展,只是感觉较常人敏捷。
忽然外面的空气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风都停止了流转,整个夜空在一瞬间凝固,鼻端传来缕缕桂花香,不浓不淡。
“阁下既然来了,就请出来说话吧。”水心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见白其宇衣冠整齐的端坐在床边,夜光投注在他身上,仿佛要登仙的感觉,飘渺如幻觉。水心不觉得也坐直了身子,两只眼紧紧地盯着门口。
“得知玉公子出岛,主上特命我等,在此等候。”门哗一下打开,漫天的花瓣冲了进来,这排场做的倒是很足,怪不得百花宫的宫主怜星、邀月每次出场都要百里飘香,原来真有这样的阵势。水心一时间饶有兴味的抱着被子坐在那,神色自若的扑捉飞进来的花瓣,放到鼻子跟前狠劲的闻。连白其宇都轻轻勾起嘴角,无奈的摇头苦笑,这孩子难道都不怕么?
花瓣飘完,当然就轮到正角出场,不是白衣飘飘,而是紫衣华丽。
那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少年,头发随意的用一根白丝带系着脑后,脸上带着一个银白的面具,只留两个眼睛闪着红光。一点都不夸张,绝对的红色,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妖孽”。
他慵懒的靠在门边,眼神扫了下屋内,在看到水心睁着亮晶晶的黑眸子看他时,微微的停顿了片刻。转而又向着白其宇看去,少年特有的清朗声响起。
“主上特命我在此等候,希望我能留住玉公子,不知玉公子意下如何?”
“你觉得有这个本事吗?”青萧面目清冷的看着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