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支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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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支肌-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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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成仁道:“有说也。只因治晚生要求管小姐,欲长孙无忝贪此弃彼,故以此为香饵之钓。彼此说合,虽不啻再三,然俱非实情。”李知县道:“若果如此,则贤契尚有一线可救。”卜成仁道:“有何可救?万望见教。”知县道:“他聘令妹之事,昔日虽说是假,今日他一个榜眼,也不辱了你尚书的门楣,何不间认了真,等他归娶之时,竟公然执聘请嫁与他。他见管小姐死了,或欣然愿娶,亦未可知。嫁娶若成,则管小姐威逼之事,自不问了,岂非救你之一线。”卜成仁道:“老父母之算,可谓妙矣。但虑长孙榜眼为人最重情义,况他与那管小姐的情义又更重。他若知管小姐死了,定要为管小姐报仇,哪里便肯改娶。不知可还有别策使他不追究,而竟娶则妙了?”
李知县又沉吟半晌道:“既是这等说,我又有一法。我想他在京中,既请旨归娶,自然不知管小姐之变。待他来娶之时,等我与管公子说知,央他不要说出管小姐之死,竟将令妹充做管小姐,暗嫁与他。等成亲之后,再细细说明,那时银河已渡,玄霜捣成,再愁他做甚。纵使有言,亦不为大害矣。”卜成仁听了,大喜道:“此计妙甚。容归与舍妹言之,若舍妹允从,再来恳求老父母与管公子去说。”说罢别去。正是:
只知罪当死无辞,谁料团团都是疑。
到得机关看破后,方知久已失便宜。 
卜成仁虽与县尊商量,要将妹子充做管小姐去嫁与长孙肖,是一条妙计。及走到家里,要向妹子开口,又知妹子年纪虽小,却为人言语不苟。因向日骗他的玉支玑诗去答聘,被他絮聒了一番,今日如何又去开口。若妹子不嫁他,明日长孙肖归娶无人,追究起来,这一死何辞。
无可奈何,只得先进来下一礼,求母亲郑氏道:“孩儿的死期将到了,母亲知道么?”郑氏道:“我怎么不知,只是没甚救你。”卜成仁道:“母亲若肯救孩儿,倒有一个妙法,只怕母亲不肯。”郑氏道:“痴儿子,怎说此呆话。你父亲有几个儿子?若是有法救得你,便割我的肉,我也不惜。有甚妙法,可快快说来。”卜成仁道:“管小姐被孩儿威逼死了,人人皆知。亏得府县畏父亲吏部之威,不敢胡言乱语,故讨得暂时安静。不期管小姐许嫁的丈夫长孙肖,昔日是一个寒儒,还欺他得下。谁知他连科中了鼎甲,做了榜眼。今又请了圣旨,来娶管小姐,已出京在路。倘明日到了,访知管小姐是孩儿威逼死的,奏知朝延,则孩儿这一死如何免得。”
郑氏道:“我一个妇人,如何救你?你前日已写信去求父亲,难道父亲就没个回信?”卜成仁道:“父亲不回信者,想也是没法。孩儿今日与李知县再三商量,倒有一法在此。向日这长孙肖,孩儿因要夺他管小姐之婚,曾戏将妹子许嫁与他,要他退了管小姐之婚让我,故求妹子做了一首玉支玑的诗答他。后来妹子知道,为此诗与我争闹一场,此是母亲所知。在当日设计,原是耍他。就今日想起来,管小姐又死了,他一个青年榜眼,才又高,人物又风流,不嫁他却嫁何人?莫若将当日之假,竟认真了。等他来归娶,竟执了玉支玑之聘,请府县为媒,竟嫁了去。以妹子的才美,怕他不喜?婚姻既成,一可以完妹子终身之事;二可以救孩儿的性命。此虽两利之道,但恐妹妹性子有些高傲,恐以权变为嫌,不肯应承,故孩儿特求母亲苦劝她一番,或者她才心肯。”
郑氏听了大喜道:“此计甚妙!彼此有益,待我就去劝她。”遂不叫人去请,竟自走到后楼来,寻见了红丝小姐,将卜成仁之言,细细说了一遍,道:“这一事你若许了,一时就有三利,你哥哥威逼管小姐之罪,可以由此而免,一利也;哥哥若免死,又可全了父亲的宗嗣,二利也;我儿你负此才美,得嫁这个风流榜眼,也不枉了,三利也。以我算来,实实是好,不知你意下何如?”
红丝小姐道:“若单论婚姻,只闻淑女君子求之,未闻畏诉讼逮狱,即轻身而往者。若论保哥哥之性命,全卜氏之宗桃,虽死亦无不可,何敢争礼?但女子三从,父在从父。今父命不知谓何?而为女子者,竟自适人,虽民间嫁娶,亦不敢行,何况卿相之家乎!且于榜眼不榜眼,风流不风流,孩儿不问也,乞慈母谅之。 ”
郑氏见红丝小姐说得正大有理,无言可劝,只得又走了出来,说与卜成仁知道。卜成仁听了,因跌脚道:“要等父命,这还好哩!听得人说,长孙肖已出京多时了,只怕早晚就到。若再差人去请父命,只怕请得命来,我的性命已呜呼了!”郑氏道:“你且不必着慌。你妹子虽然如此说,但我看她沉沉吟吟,也还不十分固执。你且去料理管家之事,妹子待我再去劝他,或者肯了也不可知。”卜成仁道:“母亲吩咐的是。孩儿且去外面打点,妹子之事,要在母亲身上。” 
遂走了出来,又去见李知县道:“舍妹之事,治晚生已曾说明了。只求老父母到管家一言,倘能救得治晚生,自然重报,决不敢忘。”李知县道:“本县一官,俱蒙尊公覆庇。贤契之事,即本县之事,敢不周旋,怎么说起报来。贤契且请回,本县即刻就去见管公子,看他是何光景,再作道理。”只因这一去,有分教:
屏开双孔雀,褥隐两鸳鸯。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管不闻婉转探才费小心
卜红丝信笔题诗存大礼
词曰:
闻名不久,未识才真否。果是闺中八斗,结他做英皇偶。题诗信手,聊免涂鸦出丑。识破珠玑琼玖,大礼如何敢苟。 
右调《少年游》
不说李知县受卜成仁之托来见管公子。且说管雷,有人报知长孙肖中了榜眼,奉旨归娶之事,大喜不胜。因暗暗着人到祖夫人处,请姐姐回家,与她商量道:“姐姐诈死,外面人都信了。今先生奉旨归娶,将近到了。爹爹又封王未回,倘有府县来问,却怎生答应?”管小姐道:“若竟说是死,恐别牵终幕,岂不有误?若竟说是生,则生死至情,又无以见。吾弟且含糊于生死之间,看长孙作何情态。倘责汝优柔不断,只以待父归为辞,便可掩饰。”管雷一一领受。
正算计未了,忽报李知县来拜,管雷忙出来接见。方才坐定,李知县就先说道:“今高亲长孙无忝,高揍巍科,奉旨归娶,贤契知道了么?”管雷道:“已闻知了。”李知县道:“令先姐既遭此变,却将奈何?”管雷道:“实无可奈何。”李知县道:“虽无可奈何,然此系奉旨之事,须先商量一法以待之,方可免临时之误事。”管雷道:“家父奉王命而远出,治门生又年幼无知,实不知商量何事?只合等长孙先生到日,他与治门生有师生之谊,于家姐有夫妇之论,家父又与他有通家之好,此时当作何举动,他定有以教之,治门生实不能先打点于此时也。”李知县道:“子候父命,固是正理。然尊大人(原书自此缺二页共三百六十字)……。
卜存仁道:“管家的事,已说得明明白白了。但只要妹子乐从,便救了我的性命,不知母亲曾又与她说通么?”郑氏道:“我已说过三、四次,她执定要待父命,教我也无法奈何她。”卜成仁道:“若要待父命,不知父命几时来?莫说他来寻我,便是我自家急,也要急杀了。“
正在着急,忽父亲卜尚书有信寄到,忙忙拆开看时,恰正是教女儿从权嫁与长孙榜眼之事。喜得卜成仁抓耳揉腮,不知是处。郑氏听知,也自喜欢,因拿了卜尚书的书信来,与女儿看道:“这番没得说了。”卜小姐看见书中说道:“既玉支玑有聘,答聘有诗,则婚姻定矣。”又说道:“长孙榜眼青年才子,你若嫁得他,我心高兴。我已央大座师王相公为媒,与彼说明矣。”
卜小姐看完,沉吟半晌,方说道:“父既有命,母亲又再三教劝,事又与哥哥相关,孩儿怎敢再辞,听其来娶可也。若先往管家与她弟为我弟,则恐涉嫌不便。”卜成仁道:“她家公子才十二、三岁,有何嫌可涉,贤妹既允了,他明日就要来接贤妹了。”红丝方无言语。正是:
惜情争论恨沉吟,默默无言定遂心。
谁说凑来人事巧,大都天意别高深。 
卜成仁见妹子允了,遂复来见李知县,央他请了管公子来,同回家去见妹子。此时红丝小姐正在书楼上题咏陶情,忽卜成仁慢慢同管雷走到楼下,先见了郑氏,便教侍妾报知小姐。红丝小姐见事已至此,不免要相见,叫侍妾请上来。卜成仁遂与管雷上楼,管雷到得楼上,将红丝一看,只见:
是花却不露花妖,秋水春山别样娇。
若就文心认君子,其中恰又逗桃夭。 
管雷看见卜小姐仪容秀美,竟与姐姐相似,心中又惊又喜,因上前施礼道:“尊姐请坐,待愚弟拜见。”卜小姐道:“姊弟雁行,拜何敢当。”卜成仁道:“只是常礼,长揖罢。”揖罢坐下,送茶。茶毕,管雷道:“长孙先生奉旨归娶家姐,以完玉支玑聘定之盟。李父母久知家姐之玉支矾,已追出上库。又闻上价赎出,转聘尊姐。总一玉支玑,故婉转屈尊姐以曲完三家之美,故愚弟敢越礼请见。欲迎请尊姐至舍,早领教诲,使得习熟,庶免临时错乱。”
卜小姐道:“愚姐闺中柔弱,足迹不逾阃外。今承父命,欲以卜家碧玉代周南窈窕之庖,难免抱惭。明日鸠居鹊巢,非宜不类,尚望贤弟时为指点。”管雷道:“前日长孙先生,以玉支现聘定家姐。家姐咏一诗以答其聘,自以为摹形寓影,微有可观、不意复见了尊姐答聘之诗,出风入雅,真是后来居上,甚是抱惭。几望飞恃闺席,以领香奁大教,却恨无由。今兄弟借此一脉,转得至前,真侥幸也。“卜小姐道:“当时咏此,只因见了原韵精微,一时技痒。又因哥哥索和,故一时续貂。原不知为答聘之用,又何知传到尊姐并贤弟之前,为大方贻笑。”
管雷听罢,就走近书案前,翻她的笔墨观看。只见题花咏柳,赋物娱情,或长篇并绝句,不一而足。因说道:“尊姐翰墨淋漓,真家姐闺中之良友也,可敬!可敬!但愚弟不识进退,携得素扇一柄,欲求尊姐挥洒数行教训愚弟;不知允否?”因向袖中取出一把金扇,放在案上,卜小姐道:“要题写何难,但恐不佳,贤弟不要见笑。”一面说,一面磨起墨,遂信笔题一首道:
春风不问是谁家,吹得桃夭片片斜。
幸喜支玑支得住,两花织做一枝花。 
管雷立在案旁,看见卜小姐落笔花妍,柳媚吐词,燕乳莺雏,不觉惊喜欲狂。因称赞道:“真吾姐也,明日即当具香车奉迎,万望尊姐慨然。”卜小姐道:“且到临时再看。”管雷遂辞了卜小姐,依旧同卜成仁出来。送到门前,卜成仁又再三叮咛管雷择日来接。管雷应允,方才别了。
回家入见管小姐,将相见之事说了,道:“这卜小姐,真又是一个才女了。”管小姐道:“何以见得?”管雷道:“愚弟见她案头,笔墨纵横,吐谈风雅,不问已知其为多才闺彦。但恐姐姐不信,故以扇索题。不得已,又露出窥见浅态,未能使她笑愚弟无目。”管小姐道:“求她题扇,她曾题么?”管雷道,“她接过扇子,也不问题,遂信笔写出一首七言绝句,竟将这一番举动曲曲道尽,却不露一痕形迹,而又风雅特甚。“向袖中取出,递与管小姐道:“姐姐请看。”
管小姐看了,不觉喜动颜色道:“风流香艳,实实可爱。吾弟赏鉴不差,须速致其来,以鸣河洲之盛。”管雷道:“卜小姐不独才美堪怜,而一种幽贞性情更可敬也。我看她嫁与长孙,虽承父命不敢推辞,但教她充作姐姐,这一段委曲,未免近亵,似非所愿。明日请她,未必肯来,我们若逼请她来,虽若亲爱,实屈辱之也。不知姐姐可能兔其屈辱,以昭亲爱?”
管小姐道:“卜成仁逼妹代嫁者,是认我死,虑祸及于他。我今尚生,他原无祸。他既无祸,则他妹之嫁,自有正途,何须借径,以损闺颜,但此时不便说破。贤弟既欲全此女之贞,明日往迎,须隐隐约约微露其意,止其勿来可也。”管雷道:“姐姐此论大妙,愚弟即如此行。”
到了次日,遂不通知卜成仁,意自到卜尚书家来要求见。家人是公子吩咐下的,也不说公子不在家,竟将管雷引了入去。走到中门,又叫管中门的仆妇引至楼下,又叫管楼门的丫头禀知小姐,方才请管雷上楼去相见。相见过坐下,卜小姐道:“贤弟今日之来,莫非接我到府上去么?只怕今日还不及。”管雷道:“昨日愚弟妄想要接尊姐至舍者,以常人论也。及见尊姐,而知尊姐德性过于古媛,才美高于今淑,行为闺范,止作女仪,非常人比也。归而思之,安敢献媚华堂,而移花易柳,以辱春光。故愚弟今日之来,虽名为迎接,实欲暂停鸾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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