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倍茂盛,这正是人杰地灵。老爷今岁在家赏花,故此枝繁蕊茂。况且又得喜童浇灌修理,怎么不胜于往年?”陈公哈哈大笑,随即入席。一家四口,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陈公便有不悦之色,夫人见了,因说道:“今日对此花,合家完聚,又用着美酒佳肴,为何老爷还有不悦之容,是何意也?”陈公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你知其一,哪知其二。今日乃是二月初十日,老夫方纔想起一件事来。去年二月十二,是我与冯公改位的日期,后日又是梅年兄周年。我与夫人、孩儿们,在此赏花饮酒;却不知梅年兄的夫人、年侄,身在何方?他为老夫身首异处,方纔老夫见景伤情,欲借此梅花,祭奠他一番,也见我陈东初一点痴心。”口内说,眼儿望着天,叫道:“梅年兄,你生前为人正直,死后必然为神。你阴灵在天,有灵有感,可着年嫂、年侄,奔来我处,自然早晚照应。”
不言陈公与夫人说话,且说喜童听说提起十二日,乃是他的爹爹周年,陈年伯有祭奠之意,况我为子的,倒不能尽一点孝心。孤身一人,站立梅树旁边,越想越恼,惑苦之极,不觉地喉咙咽咽,哭将起来。陈公与夫人、公子都不留意。
只见杏元小姐斜目而视,看见喜童站在树旁,如醉如痴,呆呆的眼中落下泪来,不知为什么事,便向陈公说道:“爹爹,你看喜童,因何在那里啼哭?”陈公回头一看,果然见喜童在那里啼哭,即便唤喜童上亭来,便问道:“老夫在此赏花,你因何在此啼哭?所为何事?”喜童答道:“小人方纔听见老爷与夫人说,去年二月十二日,屈斩梅老爷的时节,小人也在京中,其实死得可怜,有多少正人君子叹息不了。老爷方纔提起梅老爷之事,小人不觉心中痛苦起来,故而惊动老爷,这是小人该死了。”夫人对陈公说道:“这也怪他不得,况他也是知书识理之人,必知大义,见景生情也是有的。”陈公听了夫人之言,方纔吩咐道:“今日乃是家宴,下次不可。如若放肆,定行重豚。”喜童答应下来,只得含泪吞声,站在一旁。
却说那杏元小姐,一双识人的眼睛,七窍灵心儿,已瞧在眼内。心中想道:“此子有些古怪。前听得爹爹说,他字迹端方,笔墨均调。我看他虽是下人衣服,却是个正人的行藏,其中定有一番委屈。”心中正在思想,忽听陈公吩咐家人,叫明日设备梅老爷的灵位,摆在梅花亭上,后日借此梅花,祭奠梅老先生,以申朋友之心。陈公又对梅花祝道:“若梅公子有成名之日,与父争光,明日再盛过今日。”陈公祝毕,站起身来,与夫人、公子、小姐一同进内去了不提。
却说次日早晨,众家人收拾、打扫园亭,已将梅公的牌位设立于梅亭之上,各自散去。再言喜童一个独自来到梅亭,见上面供着他爹爹的灵位,便双膝跪下,痛哭一场。又祈祷一番,不觉天色将晚,方纔安宿。那知此夜纔交四鼓,降下一场风雨冰雹,把些梅花尽皆打落,只急得他满眼流泪,跌足捶胸,竟昏倒于地。半晌方醒,叹口气道:“爹爹,你怎么这等命薄!陈年伯立了牌位,诚心祭奠,又谁知天降风雨!”含泪往里面而去,打从腰门首,见里面没人出来,只得走将进去。见一个小丫环站在那里,喜童说道:“姐姐,烦你通禀老爷一声。你说喜童在外,要见老爷。”那丫环进房回禀陈公,陈公道:“叫他进来。”丫环回知喜童。于是随至房内,开口禀道:“老爷,昨夜风雨交加,把满园梅花尽皆打落,半朵也没有了。”
陈公一闻此言,即便披衣而起,竟往花园中而来。只见满园中梅花,果然尽行打落,半点全无,心中一想,道:“梅年兄,你如今这等命薄,连一炷清香,也消受不起,眼见得你后人也不能上进了。”叹了一口气,遂动了出家之念,要修个不坏之身,及早回头。于是,吩咐家人:“你给我备下扁担,一副行李,今日老夫要学个云游四海的贤士。”便气忿忿走将进来。夫人问道:“老爷方纔吩咐家人,预备修行的物件,却不知为何?”
陈公道:“夫人有所不知,老夫昨日准备香案,供奉梅年兄的牌位,无非荐一荐在天之灵,岂知昨夜遭风雨冰雹,将梅花尽皆打落。据老夫看将起来,忠奸二字,只好听天而已,人力实难。倒不如以道门妆扮,东游各山胜景,也了人生一世。”不一时,公子、小姐到来,听得陈公要弃家修行,于是一齐劝解道:“风雨乃天地间常事,爹爹何必认为实迹?况梅年伯乃姓梅,这梅树之花,乃木种之梅,与他有什么相干?今被风雨摧残,明年又得结子,重新开花,岂可见花木吹残而陡起离家之念?”陈公道:“我意已定,实难留住,必要身离乡关,把这块老骨避在那名胜所在。
夫人,你有孩儿早晚侍奉,老夫所虑者,不过是杏元女孩儿未得佳偶。她乃是你亲生,你可自己选择英才之婿。我除此一桩,便没他懮。”一家见陈公立意要去,一齐大哭起来。小姐、公子拜伏于地道:“爹爹从前远在京师,孩儿们每日思想。今归府第,正好早晚侍奉,以乐天年。不意因着这草木之情,而陡起修行之念。劝爹爹暂息此念,待孩儿祝告神祗,求拜天地,保佑梅花二开。”陈公笑道:“也罢,你们如此孝心,要求梅开二度,限三日以定。如三日梅花不能重开,定要前去修行,云游四海,或访僧道于山林之上,或泛舟楫游江湖之间,或仿高士于村庄之内,或乐琴棋于洞府之中。这是我修道之所,死而无怨,方是我陈东初之心也。”小姐与公子一齐站起身来,叫家人到花园中摆设香案。小姐又到梅亭中,望空拜伏在地,祷告不止。又不知祷告些什么言语,梅花可能开二度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拜求神圣因留父 上天垂象念孤儿
词云:
携酒上新亭,满目江山易画屏,赚得英雄头似雪,为功名虎啸龙吟。一枕梦魂惊,日落西山,哪有个谁弱谁强,俱罢手打入渔樵闲话中。
诗曰:
陈公访道欲云游,家室无因苦相求。
孝感动天三日内,梅花重放满枝头。
话说杏元小姐拜伏于地,祝告道:“皇天后土,本园花神,可怜梅年伯遭冤被害,母子飘零,如若梅公子有发展、聚会之日,求上天三日内,将梅花复开二度。若是梅门不能复兴,我爹爹要扮着道装,云游四海了。”小姐拜毕,站起身来,望着喜童说道:“若梅花侥幸复开,你可速速报来,不可有误。”
喜童答应:“晓得。”小姐移步进内去了。不提。
再言喜童四下看了一看,见没人走上亭来,他就在那香案面前,双膝跪下,两泪交流,低声痛哭道:“苍天呀,我梅璧这等命薄!多亏陈年伯收留在此,又见梅花,思忆爹爹,陈年伯设位祭奠,尽被风雨将花打落。因此,陈年伯见物怜人,说我爹爹连一炷清香消受不起,又道我梅氏后人不能上进,因此看透红尘,弃家修行,云游四海。我想,陈年伯倘若是出外云游,我梅良玉岂能在于此地?必无此理。但求老天爷发一好生之念,将梅再放数枝。一则显应成全,以免陈门离散,二则显应我那爹爹之忠义灵魂。老天若能佑我梅良玉稍有寸进,得睹天颜,定然报仇雪恨。”拜毕起来,收了香案。
回到书房,心中想道:“母亲当日着我投奔岳父,躲避灾难,岂知那岳父乃禽兽之辈,不念亲戚。多蒙喜童替了名姓,服毒于狱而死,岂知我又遭此颠沛。幸遇陈年伯收留在此,正应古言『亲不如友』。又不知母亲曾到母舅所在否?又不知母舅任原否,或者升迁,也未可知。其中之事,实实难料,叫我心如同油煎一般。但孩儿事情,母亲岂能知道?就是母亲的事,为孩儿怎知周详?这不孝之罪,万难补报。关山阻隔,音信杳然。皆因误国的奸贼,害我父丧黄泉,使我母子东西。”心中思想,泪如涌泉,徨哭不止。又想道:“我那岳父见喜童死在监中,他却不知真假,只认做是我,他一定把女儿另许配他人无疑矣!且自由他。我见杏元小姐,倒是个贤淑之女。我梅良玉有成名之日,不知她可还在家否?只怕已许配他人,此事但凭天而已。”自叹自解,在房中坐了一会,又到亭子上看了一看梅花,不但不开,连枝都打伤了。看了一看,只是叹恨。眼见此树再不能开花了,想到苦处,又到园中大哭一场。
到第二天,来看那些树木,伤损未活,便叹说道:“想此树是再不能开花了。”不一时,小姐着了丫环来问喜童道:“今日梅花何如?”喜童道:“烦你回禀小姐,被风雨损伤,连枝叶都打伤了,梅树如何再能开花呢?”丫环听说,回身往内去了。喜童想道:“今日是第二天了,眼见梅树如此狼狈,明日焉得有花?若没花发,陈年伯一定是要出家的。”想到此处,心中惨然,眼中掉下泪来,又在亭子上跪拜祝告,说道:“上苍神圣,本园花神,望乞报奏上帝之前,祈求借三春之暖,赐梅花数朵,以应梅氏之予兆,使陈年伯无出家之念。”拜罢起身,独自无聊,回至书房,闷昏昏地睡在床上不提。
且言本园花神,见梅良玉一片诚心祝告,把他的言语,奏上城隍,城隍奏上天庭王帝说道:“梅魁之子梅璧,今在下界受颠沛之苦。有陈日升收留他在家中,因与梅魁系同年好友,见梅花,意欲祭奠梅魁,不料前夜被风雨将梅花尽皆打落。今陈日升好不烦恼,意欲弃家修行而去。梅良玉虔求上帝,赐他梅开二度。小神等见他至诚祝告,他乃忠良之子,有状元之福,因而启奏上帝。”上帝闻奏,开言说道:“善哉!据尔所奏,梅良玉乃梅魁忠良之后,赐他梅开二度。就着卿传旨到御花园中,着仙花童子,领仙花到陈日升梅园内,三更时候,将梅花一齐开放,全他一点诚心,以昭后效。”城隍领了玉旨,到御花园中,同了花使,领了仙花,竟奔陈府花园而来。正是聚春一暖,六九奇寒,仙使把鲜花撤在树上,满园中俱是仙花,怎比凡花草果,香透数里。城隍见重放了梅花,上天缴旨不提。
单言喜童睡去,朦胧中忽闻香气袭人,便翻身急速爬将起来,穿好衣服,说道:“这等香气,莫非梅花重开吗?”便把门开了,走上亭子来一看,只见杂色梅花,都变做一色绿蕊,梅花开得齐齐整整,异香扑鼻。把一个梅良玉喜得手舞足蹈,又拜谢了一番。天明,只见桌上现有笔砚,不免取过笔来,在那墙上题诗一首。诗曰:“簇簇梅花数丈高,叩求风露下天曹。昨家花木成灰土,二次梅花万古遭。”
话说梅良玉题完了诗,将笔砚安放原处,往亭子上折了一枝梅花在手,竟奔里面而来。
只见有个丫环在阶沿之上,喜童咳嗽了一声,丫环问道:“喜童哥有何话说?夫人、小姐还未起身。”喜童笑嘻嘻地手执一枝梅花。说道:“姐姐,烦你通报一声:梅花都开放了。”那丫环接了梅花,自己先闻了一闻,竟不往寝室,反跑到后堂去了。
喜童想道:“她往后堂而去,一定与小姐看的。”且不言梅公子站立。单讲那丫环,手执着梅花,如获珠宝一般,一直走入小姐卧楼绣房之上,喘息不止乱笑。且言那杏元小姐,只因连日陈公要弃家修行,复又想到,欲留父亲,必须梅开二度,方可挽转;又想梅开二度,乃千古未有之事。正在沉吟之间,忽闻一阵梅花香,抬头一看,见那丫环手执一枝绿蕊梅花。丫环道:“小姐,你说这是奇事不是奇事?”小姐问道:“丫环,你手中拿的什么花?”丫环道:“今日这梅花重开二度,比前更觉香馥些。”小姐将梅花接过来一看,心中大喜道:“可是喜童送来的吗?”丫环道:“正是。”小姐道:“你这个婢子,又来哄我。”丫环道:“小姐,喜童现在老爷前堂。”小姐半信半疑,走下楼来。喜童见了,叫声:“小姐。”杏元问道:“这梅花果然是园中复开的吗?”喜童答道:“正是。”小姐又吩咐道:“喜童,你在花园中伺候,待我禀过老爷,自然有赏。”
喜童答应,回到后花园中不提。
再言小姐手执梅花,来到老爷房中,将手揭起帐幔说道:“爹爹、母亲,孩儿特来拜喜。”陈公道:“我儿拜什么喜?”
小姐道:“爹爹可知道,天从人愿,梅花竟开二度。”陈公道:“果然梅开二度吗?”即忙起身,穿了衣服下床。小姐将梅递与陈公,说道:“请爹爹观看。”陈公接着,哈哈大笑道:“我儿,这时节在哪里寻来这枝梅花?”小姐道:“爹爹,果然是园中复开的梅花。喜童说,不单是一枝,而且满园中树树开放。”夫人听说,也急忙起身,穿了衣服,说道:“我儿,当真梅开二度么?”小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