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这些大小不同的银子包,苦笑了一下:“你想得倒周到,可是这些银子能送出去吗?我一个被冷落的贵人,谁有心搭理我?”
冬梅端着一碗面进来,春桃赶紧跑过去,把面接过来放到桌子上,秋菊扶我过去,我笑着闪开了,走到桌子旁我拿了筷子挑起面,不禁想起在扬州时刘妈给我做的那碗长寿面,这碗面也很长,我挑了一根,足有一米长,春桃把碗端得低低的,一点儿点儿往高擎,不让我把面咬断了。面里还卧了一枚鸡蛋,吃了一根面就半饱了,不想吃鸡蛋,春桃说吃鸡蛋滚运,代表一年的运气,逼着我把鸡蛋也吃了,最后一口蛋黄噎得我直打嗝,我骂春桃:“运倒是滚了,差点噎死我。”夏荷给我倒了杯水,顺了顺。
外面进来两个太监,手里拿着黄绸子裹着的膳盒,走到我面前打了个千:“万岁爷有旨,赏令贵人早膳燕窝火薰鸭丝一品,清汤西尔占一品,鹿筋炖肉一品,炒鸡一品。竹节卷小馒头一品,孙泥额芬白糕一品,珐琅葵花盒小菜一品,南小菜一品,苏油茄子一品。随送粳米膳进一品,野鸡汤进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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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乾隆赐我早膳,我心里好象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赶紧站起来谢恩,春桃接过膳盒,我随手从身上拿出两个红包,赏了两个太监,两个太监赶紧谢恩。
春桃命夏荷秋菊另搬来两个久不用的饭桌,合并到一处,把菜摆了整整一桌子,春桃把食盒递还给太监:“等一会儿让云歌把盘子碗送过去,劳烦公公们亲自跑一趟。”
春桃白了我一眼,回屋另取了两个二十两的银子包起来递给我:“他们赏五两银子就够了,主子倒大方。”
我正坐到椅子上,伸着脖子看菜,听春桃说我,我笑了笑:“你不是告诉我皇上派来的人要赏五十两,我都摸了好几遍五十两的银包,终于没舍得,换成两个二十两的。”
夏荷给我盛了饭,听我逗春桃,笑出了声,春桃瞪了她一眼,她抿住嘴,憋笑得脸都红了。
我命春桃把王嬷嬷四喜以及两个杂役宫女都叫进来,这么一桌子菜,我一个人吃,实在没胃口。春桃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万一一会儿有人过来给主子拜寿,看见了成何体统,等晚上关了宫门,我们再一起吃。”
我听听也是,虽然知道不会有人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原来得宠令很多人不爽,这会儿失宠了,没人给撑腰了,再弄出什么事,只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了。
吃过早膳,我靠在床上看书,春桃在廊下看秋菊和冬梅晾被子,她俩拿着根棍子,边扯被子边敲,春桃埋怨她们敲得方法不对,说应该顺着敲,棉花才能起来,横着敲把棉花打得更硬实了。秋菊回了她一句:“你不干活,看着就行了,如果觉得我们干得不对,你过来干,我们乐得歇一会儿。”夏荷在屋里陪我,拿了花浇给花浇水,隔着窗户看她们斗嘴,也笑着说:“你干活倒不耽误嘴,她比你大,说你两句,你倒有一百句等着。”
秋菊反唇相讥:“她都没说什么,就你话多,我干活不耽误嘴,那你耽误嘴了吗?”冬梅格格地笑起来,说夏荷:“你明知道说不过她,接什么话?让人给顶了,也老实了。”
听她们吵嘴,我放下书坐床上撑起身子,仰着脖子向外望去,忽见默然从拐角处拐出来,宫女们只顾着斗嘴都没看见,春桃眼尖看见默然,赶紧迎过去:“默姐姐,今儿怎么有功夫到永寿宫来。”默然笑着说:“今儿有一宗巧宗儿,主子不放心别人,非让我过来,你们主子起来没有?”
春桃说:“在屋里看书。”秋菊、冬梅直起身和默然打了招呼,夏荷迎到门口,打了帘子让默然进来,我穿鞋下了地,默然看见我,笑着福了一福:“令贵人吉祥,主子命我过来给令贵人送寿礼,顺便着给令贵人拜寿。”说着就要拜下去。
我赶紧扶住她:“你和我一起进宫的,何必拘这些小节。何况你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怎么能给我下跪。”我拉着默然在炕上坐下。
默然拿出一只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祖母绿的宝石戒指:“这是去年皇后寿辰,傅大人送的,知道你今儿生日,皇后早早打发我,让我把这个送给你。”我赶紧推辞道:“我只不过一个平常的生日,皇后的礼太重了,瑶池不敢收。”
默然把首饰盒塞到我手里:“我也是这么跟主子说的,不一定非得是贵重的东西。主子说,只不过一个指环,又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姐妹之间何必分得那么清。谁戴不是一样戴。”我无声地接过来,我知道皇后原本善良,但是对我的好,又超出其他的妃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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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又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告辞,我拿出春桃给我准备的红包,递给她,她赶忙推辞:“今儿你生日我不知道,没有准备寿礼,已经不好意思,怎能再拿你的钱,你就当做这些钱,是我给你的寿礼。”
我站起身送她:“这是宫里的规矩。”我拿了两封银子,塞到她怀里:“知道你娘总捎信跟你要钱,你就那几两的月银,本想帮你,又怕你多心,这只是我一点心意,你就别推辞了。”
默然冷笑了一声:“我娘要钱是嫂子逼她的,她娘家兄弟打死人,托人让我向主子求情,我没管,就怂恿着我娘跟我要钱保她兄弟出来,别说我没有,就是有,我也不能去添她家那个无底洞。”她把两锭银子塞回给我,拉着我的手:“我本不该多说,这几天风言风语听说你触怒了万岁爷,我曾经说过,万岁爷即使皇太后,皇后也不能随便顶嘴的,他是君,你是臣,何必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乾隆真是我的软肋,这两天不论何时一想到他,心就痛,如今默然提起他,我的心又痛起来,我俯下身,抽回手,用手指按住胸口:“我即使天大的胆大也不敢顶撞皇上,他愿意生气我也没办法。我虽是臣妾,我也有我的人格与自尊。”
默然摇了摇头:“我不懂你所说的人格与自尊,但是我就觉得普天之下,除了太后就数万岁爷最大。”
送走默然,我原以为除了皇后,没人想起我的生日,偏偏默然刚走,皇太后派人也给我送了寿礼,一副东珠耳环,每只耳环上镶着三颗珠子,还有一挂东珠链子,难得是链子上的东珠的大小一致,与耳环上的珠子也一样。我忙谢了恩打了赏。送礼的太监嘱咐我,太后今儿不舒服,不用去给她行礼。
太后的寿礼刚到,乾隆的寿礼也到了,听到是乾隆赏的东西时,我手竟不听话地抖起来,我强忍住眼泪没流出来,手抬了抬摸了摸太监递过来的黄绸包裹的盒子,竟忘了回旨谢恩,春桃帮我接过盒子,另包了银子赏给小太监,打发他走后,春桃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想把乾隆的礼物打开,我阻止她:“这会儿打它做什么,把它们小心收起来,等有功夫再看。”春桃笑了笑:“别的东西没关系,万岁爷送的怎么能不看看?”她打开黄绸从盒子是取出一个羊脂玉瓜壶,我只瞟了一眼,见壶身洁白晶莹、温润典雅,雕功简洁大方,不禁想起王昌龄的一片冰心在玉壶,又一阵愁畅,春桃劝慰我说:“今天是主子的生日,应该高兴,何必愁眉不展?”我伸手摸了一下玉壶,触手温滑,想起夜明珠之圆,玉瓜壶之润,真应了那句话珠圆玉润。
春桃陪我去给皇后行礼,进了长春宫,正见皇后站在院子里看默然带着两个宫女跳绳,一边一个宫女扯着一条长绳,默然在中间跳,一会儿蹲,一会儿站,要是平常我一定会跑过去,跟着一块儿跳。我愣愣地站着,默然偏头看见我,觑个间隙跑出来,笑着说:“寿星公来了?”
春桃拿着拜垫,我走过去给皇后磕头,皇后伸手扶起我,一抬头间见皇后的小腑微微隆起,我笑着说:“臣妾恭喜娘娘。”皇后脸微微红了红:“我才知道没多久,你竟看出来了。”她拉着我进了屋,在软炕上坐下来,示意默然上茶,默然端了两杯茶,分别放在皇后和我的面前,皇后说:“今儿是你进宫的第一个生日,本想给你操办一下,偏赶上今儿腰有点疼,只送了一份礼。等来年我身子好了,再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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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今天穿了一件银灰色的便服,头发随便盘了个把子头,更显得端庄秀气,我笑了笑:“娘娘的礼物太贵重了,臣妾受之有愧。”
皇后拉着我的手正色说:“知道你平常性子随和,今儿怎么倒这么客气起来,你我虽不是一奶同胞的姐妹,也差不哪去,我身子骨不好,不能尽心照顾皇上,难得你得了宠,却不恃宠而骄,倒比原来当宫女时更多一份小心,让我看着也心疼。”
不恃宠而骄又如何?还不落得弃妇的下场。又坐了一会儿,看皇后累了,我忙告辞,皇后说:“要不是你生日就留你在这儿用膳了。”
出了长春宫,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春桃把她的外衫给我脱下来,我看她还没有我穿的多,让她赶紧穿回去,她坚决不肯,把长衫披到我头上,扶着我顶风向前走去,风越来越大,很少见北方有这么大的风,看前面有个亭子,春桃拉着我跑进去,刚站好,大雨象瓢泼一样下来,见春桃冻得嘴唇发白,我把衣服还给她,她开始还不肯,看我真生气了,才笑着穿上,扶我在竹椅上坐好:“这场雨下得倒急。”
外面的雨帘已经密得看不见三步远的物体,我将手伸出亭外,雨点急打在手上生疼:“俗语说风在雨头,风大雨自然急。”
正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恍惚听到是有人问:“谁在亭内。”接着几个人护着一个明黄的身影,跑进亭里,我身子微微一震,赶紧站起身,躬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春桃也忙见礼。随乾隆而行的太监宫女也齐给我施礼,宫中的礼节就是永无休止的行礼问安。
乾隆被雨淋得全身湿透,顺着脸颊往下滴着水,他抬起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背转过身:“大雨天不在宫里,出来做什么?”我的心因为他的冷若冰霜往下沉了一下。
他望着亭外,背对着我,我蹲了蹲身:“刚去了长春宫给皇后娘娘行礼,不想回来遇见大雨。”他淡我的声音更淡,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我管不了我的心,但我却能把握住,不让我的人格更沉沦。
他回过头冷冷看了我一眼:“天气逐渐转寒,只穿了件单衫出门,冻着怎么办?”我本来低着头,听到他还关心我,心一热,抬起头对上他仍是冷淡的目光,我的心又往下一沉,眼泪差点流出来,我忙蹲了蹲身:“多谢皇上关心。”
风外面的雨势转小,我拉了春桃一下,对乾隆福了福身:“臣妾不打扰皇上避雨,臣妾告退。”
我急步钻进雨帘中,忽然一只手伸出将我拉回去:“你不要命也得捡时候,朕已派人回去取干衣,油伞,等他们回来,你再走不迟。你不用不自在,就当朕不在这儿。”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他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我收回目光,移步到另一侧,看着亭外,不禁想起白居易的那句红颜未老恩先断,我的心好象被刀一寸一寸地割碎,我闭上眼睛任眼泪肆意流淌。
太监拿着干净的衣服,跑进亭子,给乾隆更衣,乾隆问:“给令贵人带衣服了?”太监回道:“怕耽搁时间,冻着万岁爷,所以没去永寿宫。”乾隆哼了一声:“只一点儿功夫就能把朕冻死,如果是皇后、慧贵妃、娴妃你们会不会这么没眼色,你们这群才都是势力的人。”
我睁开眼睛,诧异地回过头来:“臣妾只是外衣被风雨扫的潮了一点。”小太监吓得扑通跪倒:“万岁爷息怒,奴才没去永寿宫,但让小成子去永寿宫通知宫女给娘娘送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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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愠怒地瞪了他一眼,紧蹙着双眉,他挥手推开帮他穿衣服的太监,自己整理衣服,周围的太监宫女噤若寒蝉,跪了一地,他理也不理,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我忍不住笑着走过去帮他把纽绊系好,乾隆抬眼看着我,我的一缕刘海粘到头上,他抬手想给我梳理梳理,刚碰到我的头发上,手急忙缩回去,推开我:“朕会穿衣,不劳令贵人大驾。”
我没想到他会推我,身子腾腾向后退了数十步,差点撞到亭子的柱子上,多亏春桃伸手拉了我一下,我才站住身子,我惊诧于乾隆的无情,也心痛我的无知,以为他的关心,是对我旧情未忘。
我向他福了一福:“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臣妾不会再心存妄想。”我快速地转身逃离这个让我伤心的亭子,向前跑去,春桃追上我,拉着我转了方向,向永寿宫跑去,远远地见夏荷手里拿着伞,跑过来,打开伞遮到我头上,她把伞递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