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汤,我三口两口灌下去,笋片卡在嗓眼儿,还是没咽下去,我自己又盛了一碗,喝完了,好歹是把笋片安全送到肚里。一想到老佛爷让我陪她,我就害怕。怎么平白让我陪她,我又不是宫妃,又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人物,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乾隆洗过手,好奇地看着我,我更好奇地看着他,我乖乖地放下碗,眼中含着泪,楚楚可怜地说:“万岁爷,奴婢不去行不行?”估计乾隆知道我眼中的泪是因为刚才噎的,所以我的楚楚可怜根本没打动他,他含笑看着我:“不行,在宫里太后可比朕厉害,朕的话你不听,朕或许不治你,老佛爷的话你不听,就只有死路一条。去,或者能生,不去就只能死。”
我一听他说死路一条我的心就哆嗦,他们怎么把人的生死说的那么简单,人命关天。我已经习惯在这里生活,虽然看不见爸妈,但是白吃白穿还不用上班,可是整天活在生死的边缘,让人身心饱受煎熬。
乾隆做不了主,我也不指望他了,我在地上来回转了两圈,握紧拳头,给自己鼓劲。可是一抬头,看见乾隆偷笑,我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泄了。乾隆对百荷说:“给你魏妹妹找身象样的衣裳,这身去了,还不把太后吓着。”
我低下头一看我的衣裳,什么颜色都有,银灰色的料子,周边绣着海棠花,金线收边,原本很漂亮,可是现在倒象从御膳房出来的厨子,油渍麻花的,可能是我刚才吃饭没顾形象的后果,皇后准我不用穿宫女衣服,这件是慧妃赏的,可能他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外星人供着吧。
百荷出去不一会儿拿着淡粉色的宫女装,我把旗头带上,花盆底穿上,个儿顿时增高不少。
乾隆换了龙袍,比便服更帅,他迈步出屋,我和宫女们在后面跟着,吴书来三步两步抢到我们前面,在乾隆身后紧跟着,那颠颠的让人想起夏天的狗。花盆底不常穿,走起路来总感觉地面不平,走两步跺一下脚。百荷问我:“你干什么?”跺了几下,脚有点酸,想起赵本山的小品大忽悠,没有他忽悠,我把自己忽悠瘸了。我说:“地面不平。”
乾隆听我说话,停住身:“怎么我们皇宫处处都不合你的意,先是树上有虫子,这会儿地又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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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路不平,是奴婢的脚不平。”我走到乾隆身侧低声说:“奴婢问万岁爷一个问题,万岁爷答不上来,就得答应奴婢一个条件。”乾隆仍帅帅地走着,“朕凭什么答应你的条件,你的问题朕也不想回答。”
我嬉皮笑脸地说:“是万岁自己不让奴婢问的,可不要怪奴婢不顾里外,一会儿看见和亲王问他也一样,到时候万岁爷不要后悔。”
乾隆不愧为一国之君,对我的激将法无动于衷,仍是帅帅地走着,乾隆走的太快,我穿着花盆底一拐一拐的,一个不小心,脚一歪,一屁股坐到地上,乾隆伸手就能拉住我,可他竟袖手旁观,见我摔倒,酷酷地望了我一眼:“你家炕头?坐着不起来。”百荷过来拉起我,我吊着她,险些把她拉个跟头,我嘟囔一句:“我们家炕头建在故宫里,我天天坐在炕头上收门票,就够我过几年的。”
“什么门票?”乾隆本来迈步要走,一听我说门票,转问我,我刚爬起来,拿着帕子拍灰,帕子一撩拂到乾隆的脸上,乾隆向后一闪,吴书来亦步亦趋地跟着,没想到乾隆会向后退,一下子踩到他的脚上,他嗷的叫了一声,乾隆气乐了:“狗奴才,只踩了你一下子,象火燎屁股一样。”
我咬着帕子,看乾隆的脚仍踩在吴书来的脚上不挪地方,我幻想着自己扑过来,抱住乾隆,那吴书来的脚会是什么样子,乾隆看我坏坏地笑,瞪了我一眼:“刚刚用帕子拍灰,这会儿又咬在嘴里,也不怕脏!”
我赶紧拿下帕子:“万岁爷觉得地平不平。”乾隆不理我,问我:“你刚才说什么门票?听着倒新鲜。”我说:“门票,就是一种纸,在我们那儿,有了这样的纸才能进门,就象宫里的腰牌一样。”
乾隆挪开脚,吴书来赶紧跑到一边,蹲下身揉脚面,乾隆拿出表看了看:“快走吧,一会儿老佛爷急了。”我一听他提老佛爷,赶紧追过去,偷偷拉了一下乾隆的衣襟:“万岁爷一会儿老佛爷要是骂我怎么办?”乾隆低下头,带着笑说:“骂你正好,谁叫你一天没规矩,在朕面前总是你我的乱叫。叫顺嘴老佛爷面前也叫,保管让你尝尝棒子饨肉。”
求人不成,只能靠自己,就当去刑场了,当不成烈士,咱当个勇士,边走边把鞋脱下来,一手拎着一只鞋,光着脚走,我故意落在百荷她们的后面,免得乾隆回头看见我,又骂我。
拿着鞋子,踮着脚尖,来一段芭蕾舞,我正臭美,就听头上一声怒吼:“这像什么样子,满人的脚是最尊贵的,怎么大庭广众之下把鞋子脱了?”
这一声喊比炸雷声小不多少,我条件反射地去捂耳朵,乾隆本来瞪大眼睛,多亏没有胡子,否则胡子一撅一撅的一定很好玩。看我两只鞋挂在耳朵边一晃一晃的,他忍不住又笑起来:“你看你象什么样子?”
我放下鞋,不情愿地穿上:“万岁爷,我,不对,是奴婢,不是满人。”我上穿上鞋问乾隆:“万岁爷刚才那一嗓子,是不是狮吼功?”
乾隆没听懂,伸手拉了我一把:“少废话,快走吧,早该到了,你磨磨蹭蹭没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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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想再磨蹭一会儿,太后礼完佛回慈宁宫,看不见我把我忘了,我就可以逃出一劫。现在乾隆已经觉察的我动机,再装就容易挨骂,我说:“不是奴婢磨蹭,而是太远了。皇宫这么大,万岁爷也不乘车坐轿,害得奴婢们也跟着万岁爷受累。”
乾隆回身笑了笑:“别人不怕累,就你事多。”他对吴书来说:“让轿子过来,朕也累了。”
我一回身,见小顺子带着四个小太监抬过一顶黄顶小轿,走到乾隆身边,放下轿子,小顺子掀开轿帘,乾隆低头上了轿,乾隆边上轿边对小顺子说:“快点,免得误了时辰。”小顺子答应一声,抬轿的太监见乾隆坐好,抬起轿子,一溜烟跑了。
吴书来、小顺子跟着轿子跑,百荷等宫女也跟着跑起来。我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还会给我来一顶轿子,必定这个提议是我先提的,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跑出五十米,我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没被他们落下,也不知道乾隆是不是故意的。
到了万善殿,外面是一片蕉园,我一屁股坐到一棵树下,管它是不是我家炕头,太后还没过来,乾隆轿子停在园外,他下了轿,走到我身旁:“你家炕头又搬这儿来了。”他拿我不当人,当猴耍,我把他当成真空人,我故意不看他:“万岁爷想把这块地赏给奴婢盘铺炕,奴婢也不会拒绝。”
屁股还没坐热,太后的轿车也到了,看人家慢吞吞而来,哪象我们好象刮了一阵风。车停下来,吴书来赶紧跑过去,掀车帘,第一个下车的是太后,吴书来赶紧扶了太后的手,太后逐级从车上下来,接着是皇后,娴妃,慧妃。后面车里的妃嫔贵人等等,也都下了车。殿处顿时热闹起来。我注目看着这些乾隆的女人,个个花枝招展,环肥燕瘦,美艳而不俗。
平时和乾隆在一起,很少想到他有很多的女人,今天看到这些花一般的美人,心中顿时变得空落落的。
乾隆见太后下了车,赶紧过去请安:“儿子给皇额娘行礼了。”太后扶起他:“本想等赏月的时候再叫你。”古有春祭日秋祭月之说。太后一转身看见我站在乾隆身后,脸立即冷了下来。本来我坐在地上,见太后车马过来,赶紧爬起来,那速度快得乾隆对我都刮目相看。
我跟着宫女们给太后及娘娘们磕头,皇后带着后妃又给乾隆行礼,礼毕都站起身。皇后及彩月一左一右扶着太后进了院子,乾隆故意落在后面,对我说:“你在外面候着吧,佛门净地,你别惹出什么乱子,不好收场。”
我是求之不得,赶紧应了,乾隆见我回答这么迅速,抿嘴笑了笑,用手轻轻点了我一下脑门,迈步进了院子。
我耸了耸肩,进了蕉园,我喜欢芭蕉树的大叶子,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钱翊这首诗将芭蕉描绘的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随手扯住叶子,把它拉得远远的,又放开,从一株树转到另一株,来来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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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无聊,蹲在地上画画,画了一树芭蕉,然后在下面题了一首词,是蒋捷的一剪梅,是他坐船过吴江时所做的,一片春愁待雨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浇。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首词中我最喜欢何日归家洗客袍,他归家还有个时日,而我呢?今天是八月十五,每逢佳节倍思亲,人家妈妈儿子媳妇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过节,即使这儿的奴婢下人,想父母了,父母都能过来看看,我又如何?一笔一划画个字,眼泪随着我的后退,滴滴落到地上,我写一个字向后退一步,写到绿时,后面有一堵墙,退无可退了,我靠在墙上想把剩下的三字写上,后面的墙忽然向后退了一下,吓得我攸的蹦起来,我惊异地转回身,乾隆笑吟吟地看着我,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忘了行礼。
他走过来问:“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是不是怕今儿的月饼没你的份?”他蹲下身看我写的字,边看边摇头:“画画得倒不错,字实在不怎么样?”
我也走过去看,由于字写得大,所以横不太平,竖不太直,歪歪扭扭的的确不好看。我不服气地说:“这么大的字,写得当然不好看了,毛笔字我还行。”
他拿过我仍拿在手里的小棍子,在地上写了‘笙调’两个字,比我刚才的还大两倍,字写得龙飞凤舞,我转着身子看:“万岁爷的字写的真好,真是棍走龙蛇,如行云如水。”
他扔下棍子,拍了拍手:“话一到你嘴里就变味,朕怎么听也不象是夸朕。”
我拣起他扔到地上的棍子,照着他的样子学着写,怎么写都不象:“赶明儿,万岁爷给我写几个字,奴婢天天照着学,说不定哪天,就来个龙体,”
乾隆笑着说:“朕才是龙体,你最多也只能算是个凤体。”我可不打蛇随棍上:“如果奴婢当真能独成一派,那就叫谢体。”凤体,我可不敢当。刚才他点了一下我的脑门,我就觉得前后左右都是X光,险些把我穿透了。
“谢体?”他好看的眉头皱起来,探询的眼光看过来:“你真不是老清泰的女儿,朕也问过别人为什么你的家人都不待见你,说你不是老清泰的女儿?”
八卦,原来乾隆也搞八卦,其实二太太的诽闻和我没多少关系,但是从乾隆嘴里说出来,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万岁爷怎么对奴婢的家事感兴趣?紫禁城上千个奴才,万岁爷个个过问,奴婢怕万岁爷累着。”
乾隆歪着头看我笑:“朕连他们人还认不全,怎么打听?朕对你的事感兴趣。”
对我的事感兴趣,省省吧,你是感兴趣了,我就遭殃了。乾隆握住的我肩膀:“皇额娘马上就要出来,朕要陪她去瀛台,你也跟着去,不过待在宫女的堆里,以后记着穿宫女的衣服,那样才不显眼。”
我点点头,他转身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他是一国之君,身边美女如云,何为我一个人付出这么多的心思,连我的家事他都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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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出来时,脸上带着笑容,身边的后妃脸上也都带着笑,我垂首立在路旁,她们一行人有说有笑地从我身边走过,乾隆走过我身侧,驻足站了一下,我对他蹲了蹲身,他身后跟着小顺子,冲我招了招手,我跟在他后面,显然乾隆事先对他做了嘱咐,百荷把我带入她们列中,其实我不属于某宫宫女,名义上是御花园的杂役宫女,是没权利在他们队列中的。
瀛台属南海,建在水上,看着金碧辉煌的所在,不禁想起了光绪皇帝被囚于此,如果他们知道后世有个子孙被囚于此,还会不会这么开心地游玩。
游过瀛台,上轿的上轿,上车的上车,皇上坐的轿称辇,我们来时没有轿,回去时小顺子调来几辆车给我们乾隆的宫女坐,主多大,仆多大,我们的仅次于太后,比皇后的宫女又强一些。
我和百荷坐一辆车,百荷是乾隆的贴身宫女,长相俊秀,她知道乾隆对我青眼有加,不敢怠慢,拉着我坐到她身边:“坐过来,我们说会儿话。”
我笑着坐到她身边,一坐下我伸直了腰:“还是坐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