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薇?”清杳吃了一惊。
她赶紧回头瞄一眼不远处的竹舍,确定师父没有发现,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你怎么到青灯谷来了?”
阿薇咯咯笑了,伸出食指一推清杳的额头:“胆小鬼,你就这么怕你师父啊!”
“哟哟哟,还说我呢,不知道谁比我更怕。”清杳睨了她一眼,“说,来找我干吗啊?你就不怕我师父一阵风把你刮到西天去?”
阿薇眼睛滴溜溜一转,笑嘻嘻地凑到清杳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清杳面带喜色,随即又犹犹豫豫道:“可是师父让我扫地呢。”
阿薇朝她递了一个“你真没出息”的眼神,右手在空中挥了几下,刹那间平地卷起一阵旋风。清杳急忙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一边,等她睁眼的时候,原本满地雪白的花瓣全都不见了。
“师父说不能用法力的。”清杳急了。
“师父叫你去死一死,你会不会去?笨死了,走啦走啦!”阿薇不由分说地把清杳拉了去。
两人飞出青灯谷,一白一彩,就像两只翩跹飞舞的蝴蝶,漂亮地落在一处泉水边。前方的松树下,青衣男子早早地等在那儿了。
“霍麒霍麒,这里!”阿薇使劲地朝青衣男子挥手。
霍麒转身一看见清杳,本来满脸比阳光还灿烂笑容立马消失了,换上一副又惊又怒又无奈的表情。清杳见到他也像是囫囵吞了什么东西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似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
霍麒走过来使劲一拍阿薇的脑袋,“难道这里被石头砸过?你怎么又把她带出来了,小心老太婆发起狠来拔光你的鸟毛!”
“你说带我去凡间玩,又没说不准我带其他人去,哼!”
“过来!”
“呀呀呀你干吗”
然后阿薇被霍麒拖到旁边,唇枪舌战了一番。清杳偷偷看,发现霍麒原本帅得惨绝人寰的脸终于扭曲了。这就意味着,他无奈了。清杳心里爽到不行。
在这方丈仙山,提起霍麒和清杳的名字,上至辈分最高的青松老祖下至无名无姓的山野精灵,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用阿薇的话来说,霍麒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整个方丈仙山但凡是雌的,见了他就会发情。当然,她所说的不包括清杳和她自己。
于是霍麒便打着“方丈仙山第一美男”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迷倒了一批又一批的纯情少女。等到方丈仙山的女仙精灵们差不多都拜倒在他的青衫之下,他觉得没挑战力了,于是又向凡间发起了进攻。
清杳在方丈仙山整个就是一女版的霍麒,倾国倾城,绝色无双。想当年她站在梨树下,轻抚云鬓,路过的男仙集体看得流鼻血。为这事阿薇笑得三天没合嘴,直说清杳简直是妖精转世,和霍麒是绝配。
听到“绝配”两个字,清杳和霍麒异口同声地喊了句“呸”,然后互相瞪一眼,扬长而去。
清杳曾经很自恋地问霍麒:“喂,他们都说我是整个方丈仙山最美的女人,是男人都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难道你不是男人?”
听到这句话霍麒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他哑然失笑:“清儿呀清儿,枉你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你是谁啊?你可是老太婆的宝贝徒弟,我要是敢碰你一下,老太婆不把我的窝掀个底朝天才怪!”
清杳总算明白,原来霍麒不是有眼无珠,而是怕她师父——溪夫人。
就在清杳暗自得意的时候,阿薇和霍麒总算结束了这场口水战。
霍麒斜她一眼,“先说好了啊,我们可以带你去,不过你可不能像上次一样闯祸,害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也不能把这事告诉你家老太婆。否则”
“我保证!”清杳抢着回答,笑嘻嘻的,还做了一个对天发誓的手势。
阿薇眼珠子转了转,“我们要不要打赌啊,和上次一样,谁最后到老槐树下谁请吃饭,还是在百味居哦。”
“好,就这么办!”霍麒回答得很爽快,结果等他说完,身边哪里还有清杳和阿薇的影子。他眉一扬,笑了,“两个鬼丫头,又耍赖!”
偷得梨蕊三分白(二)
方丈、蓬莱、瀛洲三座仙山都在烟涛微茫的海外,而其中又以方丈山最为神秘,离凡界也最遥远。自从上次偷溜出来以后,清杳也算是熟门熟路。她拉着阿薇一阵风似的,很快就到了和霍麒约定的那个老槐树下。
“树下没人,这次霍麒输定了!”清杳得意。
阿薇眨眨眼:“走走走,到百味居点菜去,等着霍麒这个冤大头来掏银子吧。”
两人说说笑笑向百味居走去,美人如玉,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百味居位于这个镇上最繁华的路段,周围商铺云集,人来人往,要多热闹有多热闹。阿薇喜欢玩,好几次要凑到卖首饰的小摊子上都被清杳拉了回来。飞了这么久清杳肚子饿得慌,对她来说现在什么都没有吃饭来得重要。
自清杳有意识起,这是她第二次来凡间。霍麒之所以那么不情愿带她一起来,是因为她实在是个惹事精。买东西不给钱不说,还害得两个男人为了她当街打架,差点闹出人命。
那次收拾完清杳的烂摊子,霍麒不停地揉太阳穴,声称要是再带她出来他就绕方丈山倒着爬一个圈。清杳念念不忘百味居的美食,她声称就算让霍麒绕方丈山倒着爬一个圈,她也要跟着出来。事实证明,霍麒跟她根本不是一个段数的,没法比。
“我们坐楼上窗边的位置,一边吃一边还能看看霍麒那只蜗牛什么时候爬到。”走楼梯的时候,阿薇提议。
谁知清杳还没回答,霍麒慵懒得意的声音从楼上飘了下来:“不用看了,本公子早就到了,也不知道谁才是蜗牛。”
霍麒说完这句话,清杳和阿薇刚好走完最后一级楼梯。她们惊诧地望着正手拿酒杯一脸坏笑的霍麒,愣住了。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比我们先到!”
“我为什么就不能比你们先到?”霍麒眉一挑,在场的女人立刻倒下一大片。他视而不见,继续露出祸国殃民的迷人笑容,“愿赌服输,两位大美女,嗯?”
清杳仰起头,不屑道:“不就是一顿饭嘛,我还能饿着你?”
这回霍麒没有说话,他笑得像只奸诈的狐狸。清杳就顶着他那奸诈的目光,从容地走过去,坐定,娇声道:“小二,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
小儿闻声前来,俯首弯腰,客客气气地问:“姑娘,您要点最好的酒菜没问题。不过不过我们这里的酒菜很贵呢。”
“怎么,你怕我没钱付给你啊?”
小二还没接话,大厅里马上有一大堆男人抢着要替清杳付钱。
“这位姑娘的账,我全包了。”
“我付我付——姑娘,你要吃什么尽管点。”
“都别抢,我来付。”
“”
清杳头一歪,得意地冲霍麒笑笑,然后随便指了离她最近的一个锦服男子:“就你吧,等下你来付钱。”
锦服男子比在路上捡到金子还开心,对着清杳又赞美又奉承的,清杳不理他他也丝毫不在乎。最后清杳实在受不了他的聒噪,说了句:“谢谢公子了,我们要吃饭,您安静一点成吗?”
锦服男子这才乖乖闭嘴坐回了原地,眼睛却一直没有从清杳身上离开。
“喂,你怎么不说话?”清杳眨巴眨巴眼睛,对霍麒道,“怎么样,现在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
霍麒不以为意,他嘴角依旧向上扬,“这有什么,不就是美人计吗。方丈山的神仙们都免不了会对着你发情,更别提凡人了。”
“我知道,你是在嫉妒我魅力无边,哼!”
“要不我们再打个赌,这回你要是能赢,我就承认你魅力无边,怎样?”
“此话当真?你可不许耍赖,阿薇作证。”
“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霍麒头仰起,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俊美异常。他示意清杳看坐在最角落的白衣男子,“看见没,那里。”
回眸,惊鸿一瞥的瞬间,清杳忽然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脑子里像是有千千万万的记忆挣扎着爬上来,可到头来还是混沌一片,什么都没有。清杳也没多想,权当自己看见人家长得好看所以脑子抽了。
从清杳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白衣男子的侧脸,不过可以看出那是一个非常俊朗帅气的年轻人。他面色清冷如蒙上了一层寒冰,脸部线条刚毅,棱角分明的轮廓仿佛是用刀子一点一点精心雕琢出来的。他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酒,那侧影寂寞得如同深夜独自屹立在高山之上的松柏。
没由来的,清杳内心涌起一种冲动,很想很想去靠近他。
“喂喂喂,眼睛别乱瞄啊。我是让你看他放在桌上的剑,没让你看人。”霍麒的话把清杳跑远的思绪迅速拉回了原处。
清杳仔细看,果然发现白衣男子的手边放着一柄银色的宝剑。她常年待在方丈仙山,见识不多,但也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一把普通的剑。看来霍麒这小子还挺有眼光,不是好东西不挑啊。
“你要是能把他的剑借过来给我看看,就算你赢,如何?”
“这有何难?”清杳自信满满,“别说是借来看看,本姑娘一出马,他肯定心甘情愿把剑送给我。你等着啊!”
清杳理了理云鬓,调整了一个她自认为最美的微笑,向白衣男子走去。
阿薇推了推霍麒,得意:“你输定了,别说一把剑,我赌他会把他自己整个人送给清儿。”
“我霍麒会傻到和别人打没把握的赌?信不信,这一回清儿必输无疑。”
偷得梨蕊三分白(三)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清杳笑得很甜,脑袋稍稍往左边一歪,俏皮可爱。
白衣男子抬头瞥了清杳一眼,眉头皱了皱,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暮春时节因风飞起的柳絮,轻飘飘的荡到湖面上去,带起的一圈小小的波纹。
这样的眼神陌生中带着熟悉,清杳的心再次颤动了一下。她隐隐期待着白衣男子还会有更进一步的表示,可惜他没有。
他的眼神只是轻轻从她脸色扫过,很快的又回到自己手上的酒杯中,只当她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他的这种反应令清杳有些生气,一想到霍麒还在一旁看她的笑话,她只好咬咬牙,继续挤出笑脸。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清杳试探一句,见他没反应,她笑着提起衣裙坐下,“公子独自买醉,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白衣男子的嘴角抽了抽。
清杳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连连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没准我能帮你呢,呵呵。”她笑得有些僵硬。
经常和霍麒一起厮混,清杳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毒舌。像“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你不开心,我就圆满了”,诸如此类的话,她说得多了,竟然一时不察闹了笑话。
好在白衣男子也没在意,只是也没搭理她。
清杳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倔强地不肯认输,只得硬着头皮和他拉扯。说是拉扯,其实更像是她在自说自话。
“仙子不用白费心思了。”白衣男子放下酒杯,苦笑。
清杳大惊失色。他竟然知道她不是凡人;他竟然知道她是神仙;他竟然知道她接近他是有企图的!这么说来,他也不是普通人?
白衣男子眼神飘忽,仿佛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他继续喃喃道:“三百年来,数不清有多少仙子曾在我面前变成清儿的样子,可是不管变得多像,你们都不是她我知道,清儿她再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啊?我我就长这样啊,我干什么要变成我自己的样子?”清杳纳闷。
她想,难怪这个人对她视若无物,连屡试不爽的美人计都不管用,原来他是个傻子。
“清儿”
“啊?”清杳本能地应了一声。
谁知白衣男子不理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继续苦笑着说醉话:“早知道你离开以后我会活得这么痛苦,我就不应该苟活下来。清儿,你为什么不等我”
到现在为止,清杳完全肯定了一点,那就是:这人绝对有病!要不就是酒喝太多了,脑子不清醒。她决定趁着他现在还糊涂着,先把剑拿到手再说。
“公子,你这把剑真好看,能借给我看看吗?”清杳觉得,她笑得脸都快僵了。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依旧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清杳故技重施,她放低声音:“喂,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
见对方没反应,清杳大喜,伸手朝那把剑探去,心里想着,霍麒啊霍麒,你就等着像我下跪认输吧。谁知还没等她碰到剑,白衣男子飞快出手挡住了她。她的笑顿时就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