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上,侍卫长也坐在地上抖个不停。
不管辰砂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至少从辰砂以前的态度来看一定会全力帮助江怀雨逃脱侍卫长职责所在,衷心祈祷着:水属之神在上,求您一定要庇护您的子民
因为带着毫无行动力的江怀雨,辰砂不敢拖延,抢了秦府里最好的一匹马骑上去,狠狠心用水箭伤了其它几匹马让它们暂时无法带人,抱着江怀雨骑马奔向秦府出口。一路狂奔而过,马蹄下尽是残花断草。
秦府大门被辰砂的水龙卷一击撞飞到大街上,所幸此时已经是傍晚,大街上行人寥寥,飞出去的大门并没有伤到人。辰砂直接骑着马踩过秦府大门,纵马上街,揽着江怀雨的手紧张得有些发抖。
秦烽的财力毋庸置疑,势力不必多说,如果不能抢一切机会带江怀雨跑出去,他们必死无疑!
夕阳贴近远处的丘陵,朝炎城城门开始关闭。辰砂撕下一片衣角蒙住脸,把江怀雨揽进一些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完全不减速直接超城门冲过去。守城官兵懒懒散散准备关了城门交班回家,本来么,朝炎城是皇城,料也没人敢在天子眼皮底下撒野,可是就有这么一个人,骑马在大街上狂奔不说,居然还冲击城门?!
可惜守城官兵终究是慢了一步,辰砂连法术也没施展,就趁着城门还未关上直接闯了出去,留下身后守城官兵骂骂嚷嚷和整理兵马准备追赶的声音。
朝炎城外不过一里多,便是贯通东西南三大国的涛涛清江。江水奔腾,白浪翻滚,远远流向东方。辰砂纵马狂奔十几里路,直到马匹体力不支,他们也停在一个不高的山崖上,崖下是滚滚的江水。
秦烽果然不出辰砂所料,在他们弃马后不过半盏茶功夫便率领一众伪装成护卫的暗卫们赶到了。
秦烽神情冷漠,眼神狠厉。在辰砂的印象里,秦烽从来没有过如此可怖的时候,但现在辰砂真心希望自己并没有与秦烽为敌。
“对不起盟主。”辰砂抱着奄奄一息的江怀雨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站在山崖边上。秦烽一步步逼近,不管辰砂还有没有退路,他不停。现在他已经无法救段承烨了,所以他要江怀雨死,绝对。
浪头打过,辰砂一手抱着江怀雨,一手握着竹笛,然后迅速把竹笛上的湛海龙王玉扯下来,牙齿和手并用,将龙王玉系在江怀雨脖子上,后面的红穗绳子打了死结。
秦烽还在逼近。辰砂又看了江怀雨一眼,看到他和自己前生弟弟楚延一样经常那样毫无生气的白惨惨的脸,心里一疼,用力抱了江怀雨一下。突然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推了江怀雨一把!
江怀雨从山崖上落入水中,湛海龙王玉发光,护着江怀雨顺流而下,水流飞快,浪头愈急,短短一眨眼的功夫,江怀雨已经失去踪迹。
竹笛上已经没有了龙王玉,可是辰砂依旧平静地站着,伸开双手做出挡的姿势,对着惊讶站住的秦烽一字一句的说:“盟主,请停下。”
秦烽不语,手一动,后面的暗卫们箭一般跃下马想沿着岸追江怀雨。辰砂抿着唇,头发忽然瞬间变成海水一般的蓝色,眼睛也在同一时刻变色,巨大的浪头海啸一般砸过来,越过他和秦烽,劈头盖脸将暗卫们连同马匹一起冲开十几丈!
依然挡在前方,辰砂蓝色的长发在晚风中飞扬,脚下风起浪涌,语气平静无波:“盟主,请停下。”
他——终于冲破了自身力量的封印吗秦烽站住了,因为身旁有水的辰砂,暂时是不可战胜的。
双方僵持了大约三个时辰。辰砂估摸着再追也不可能追上了,终于在点点繁星下放下了手,脚下的浪也安静不少。秦烽眼神一寒,这次不用他说话,暗卫们围上去,几个人很快将辰砂牢牢抓住。
秦烽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被暗卫们按跪在地上的辰砂,两人对视,目光中是一样的坚定,一样的清醒。
“这次,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的。”
第三十八章 终结
为了当上皇帝,苍炎国的数位皇子几次三番派人前往圣殿夺取圣药,却因为派去的人实力不足而连圣殿大门也进不去。眼看苍炎皇帝都快驾崩了,众皇子中有人沉不住气,竟然以手中兵权开始向皇帝发难!一时间,曾经富饶强盛的苍炎国朝局动荡,人心惶惶。
秦烽将辰砂带回秦府,并且恭恭敬敬请离了所有湛海客商和江怀雨的随从们。湛海人一走,空岚国一行人也向秦烽告别,启程回国。辰砂原以为自己会被秦烽拿去泄愤,不过秦烽将情绪控制得很好,只是告诫他今后必须留在身旁,并未对他做什么,连他的自由也没有限制。
现在秦烽身边亲近之人只剩下一个辰砂,因为失去圣药,秦烽很是消沉,在朝炎城封城令再次公布之后整日闭门不出。辰砂愧对秦烽,登门道歉,也从借酒消愁的秦烽那里,知道了他失望的真相。
并非权贵人家女儿的母亲和皇家出身的父亲之间的悲剧,让年幼的秦烽下意识排斥亲生父亲——苍炎皇帝段承烨,尽管段承烨补偿他的地方很多,他还是无法敞开心去接受这个背叛了母亲并且害得她孤独死去的所谓的父亲。
段承烨先是一国之主,后才是他的父亲,所以许多时候段承烨确实无法保护他太多,他小时候受别的皇子所害险些落水身亡。他向来讨厌那个冰冷遥远的王座,可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告诉他如何去做一个上位者,他知道,将来那把王座很可能是他这个长子的。
就在段承烨的一步步努力之下,他渐渐接纳了这个总是在暗中为他铺路的父亲。终究是血脉相连,在武功不佳的段承烨差点遭到袭击时,他两手空空,却想冲上去为段承烨挡刀。可是段承烨察觉了他的意思,硬是将他推开,还是自己生生受了那一刀。此后,重伤和剧毒一点点削薄段承烨的生命,但段承烨竟然还想着用可以立即完全恢复自己健康的圣药,去为这个自小亏欠的长子铺平一条直达王座的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侯他没有藏好那瓶救命的药!众叛亲离,妻离子散,自己爱的女人去了,爱自己的女人走了,秦烽头一次体验到彻骨的孤独和心痛。他保护不了自己身旁的人,连报仇也也不行。
酒坛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秦烽醉得有些神志不清,语气里载满悲痛。辰砂沉默的陪他坐着,不知该如何安慰。秦烽和段承烨好不容易走得这么近,暂时抛开背后复杂的政治因素不管,如果段承烨再离秦烽而去,辰砂自己也不会原谅江怀雨。他理解秦烽想报仇的心态,只是他真的不想看见江怀雨死在自己面前。
唤来小厮给醉醺醺的秦烽收拾一番送上床睡下。辰砂看看快升到天幕正中的太阳,稳了稳心情,出门去给秦烽处理生意上的事情。
距离江怀雨离开已经七日了。掌握守城军兵权的八皇子一系和三皇子翻脸,为了抵抗手上握了兵权的三皇子一系,自作主张将朝炎城封城,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可是朝上再紧张,老百姓的日子还得过,只不过商家们的生意比往日惨淡不少,所以相应的,辰砂的工作量并不大,尽管所有生意都落在他一个人肩膀上。
跑完朝炎城内最后一家秦烽的店,日头也挨近城墙。朝炎城前两天又发布了宵禁令,辰砂看看太阳,稍微加快了脚步想早点赶回去,免得留在街上得被官兵盘问半天。
往日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朱雀长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其实现在朱雀长街还有早市,早市卖的菜都是城外经过重重检验才运进来的,价钱比平日贵不少,但是由于时期特殊,卖得也非常快。和早上相比,现在确实太冷清,几片实在没人要的烂菜叶在灰尘中打滚。
辰砂一边走,一边任目光追随着烂菜叶,脑子里思考着关于秦烽和段承烨的事。忽然一只枯瘦布满老茧和青筋的手伸出来,按住烂菜叶,辰砂一愣定睛看去,发现一个老乞丐拾起烂菜叶,一步一颤走到一旁的小河里洗了洗,直接就往嘴里塞。
“老人家——”辰砂一惊,快步走过去,一把按住老乞丐的手,“老人家这太不干净了——”
老乞丐显然是饿得厉害,换了另一只手来抢过被辰砂抓住的那只手里的菜往嘴里塞,吃得都不顾说话。辰砂呆呆放开手,看着自己手心的污迹再看看老乞丐破布一样的袖口,心里堵得厉害。
平心而论,他的经历比起社会最底层那些普通百姓又算得上什么?世间的苦有千千万,难有万万千,一场家恨或许妻离子散家族破败,一遭国祸也许山河崩裂流血漂橹!他起码衣食无忧,他只是感情被欺骗,而有些人连温饱都是问题,比起他的那些所谓的悲痛,有些人甚至在为每一粒米而欣喜万分!
他算什么?他失去了什么?想想他的愿望,他又做了什么?
扣紧胸口,辰砂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抬头——天地辽阔,人如蝼蚁!
恍恍惚惚继续朝前走,走出十几步,辰砂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那个老乞丐。回头一看,老乞丐还在风中寻找地上残留的一些食物,动作有些急。因为到了宵禁时间,他就不得不躲回某个藏身的角落。像以前那样在热闹的朱雀长街旁讨、起码每天都可以填饱肚子的日子已经没有了。
“老”辰砂刚开了个头,转角处马蹄声传来。一队官兵骑马跑出转角,经过捡菜叶的老乞丐时根本不减速,万幸没有踩到老乞丐。知道这些不是宵禁期间巡逻的官兵,辰砂急急跑过去,拉起老乞丐,半强迫地扶着他走到拐角里一户看起来稍微有点穷的人家外,敲开门塞了点银子。
这家的主人是一对儿子已经分家的老夫妻,还比较好说话,答应收留老乞丐,也收下了银子,辰砂不放心,又加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老夫妻俩千恩万谢,这笔钱对他们家来说已经算巨款了,他们就算接收老乞丐,三个人也能好好过一阵子。
等辰砂出来,已经是宵禁时段了。他仗着轻功从房顶一路回了秦府,随便吃了两口饭便关门做事。整夜,他房间里都点着灯。
黎明前的一段时间是一天中最黑暗也最寒冷的,辰砂搁笔,略略看过自己写的东西,晾干纸折好,装进信封,然后拿着密封好的信封走向秦烽的房间。
屋外一片寂静,一片黑暗,辰砂站在通往秦烽院子的桥上,有些贪婪地呼吸着静夜的空气,心中的信念坚定下来。夜这么黑了,他不能不做些什么。哪怕做一朵烟花也好,在黎明之前,起码他是光明的象征,尽管是瞬间。
终于明白为何曾经的自己希望去极北之地看看白夜,那是他在追逐永恒的光明。夜太深了,深得让人绝望,他宁愿不眠不休,宁愿奔波万里,也想追寻那种只有光明的生活,他愿意。只是在黑暗中浅浅一笑,辰砂低喃着:“我想看白夜哪怕在极北之地守望永生,可惜谁都好,请代替我去看看吧,看看那永不消失的光。”
直到等出太阳的第一声叹息,辰砂才再次迈开脚步。敲开秦烽的房门,辰砂看着秦烽还有些醉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秦烽,让我去给你夺圣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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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正午。一个信封装完了辰砂最后留给秦烽的话,秦烽坐在桌旁,目光再次落到密密麻麻的纸上,思绪不由自主又飘向那个孤身一人前往圣殿的人。
以辰砂的信念之坚定和实力之强,进圣殿大门应该是没问题,但秦烽很清楚,不管辰砂能不能最终夺到圣药,他这一去也是凶多吉少。
他试着这么安慰自己:那是辰砂欠他的,辰砂国家的人夺取了他要给父亲救命的圣药,所以辰砂应该帮他再夺一瓶圣药回来;那不过是三千两银子,很早他便在辰砂身上赚回来了,现在已经谈不上什么损失
可是不行,他的心还是止不住的抽痛。一而再再而三的,他身旁的人一个个离开,有的生离有的死别。辰砂一走,他身旁真的就一个亲近之人也不剩下了。
心里的天平在现实和情感的影响下明显倾斜,所以无论他多么痛苦,他也不可以阻止辰砂,只有等下去。
缓缓捂住眼睛,秦烽长叹一声:“努力活着回来吧我不想连你也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