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东张西望,认真写!”云颖宴低喝一声。
课堂上发出一声低笑。颜宛羞红了脸。
“有什么好笑的,南宫春娴?”云颖宴脸色发黑,“站起来,给我们大家说说有什么好笑的事?让我们一起笑笑!”
“没,没有!”南宫春娴着急地说,“我,我就是不小心咳了一下,没有笑,真的没有笑!”
“坐下!”云颖宴不再为难她,“认真点写,什么时候做到下笔如有神什么时候才算是窥得一丝写字的奥秘。”
堂上安静了,不管认不认真,反正看起来都还算专心。云颖宴自己也提起笔,写起东西来。不到两刻钟,她便放下笔。不一会儿,她便宣布停笔。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你们平时也要练习。写字就像习武,一日不练捡三天!”云颖宴平板的声音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也就是说,一日不提笔,再提笔要花几天才能恢复之前的水平。”
大家都看向窗外的日头,近午时了。颜容轻蹙峨嵋,怎么没有人来报春宫春怜是不是已经醒了?娘亲每天上午都是最忙的时候,今天会留在南宫府上这么久?为什么她觉得这事透着奇怪呢?
“颜宛,颜容,过来!”云颖宴唤道。
颜家两位娘子走过去,恭敬地站在云颖宴桌前听候吩咐。
“这两份字贴你们拿去,每日里照着练习。相信你们以后都会有所进步的。”云颖宴还是用着平板的声音说着勉励的话。
颜容扬起灿烂的笑:“云姑姑,你真好!不知阿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聆听您的教诲?”
她知道自己二十多年都是用的硬笔,这乍然改了软笔,写出来的字自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现在有一个精于此道的人在眼前,她当然要尽力抱上人家大腿。
云颖宴眼里闪过惊讶。她是看在南宫家的面子上让她们一同学习,但并不代表她要像对待南宫家的娘子们一样对她们俩。颜容这个请求,其实是有些过份的。
但她掩藏在平板的声音和面瘫后面的温和,已经被颜容看出来了:“云姑姑,阿容一直就想习好字的!我只是想隔一段时间便让你看看阿容的字有没有进步,你只要帮阿容看看就可以了。好不好嘛,云姑姑!”
一般服侍的小宫女十岁就进宫,役期十五年;女官则是十五岁进宫,役期十五年。
女官的招收很严格,必须身家清白品德好,更重要的是有专长。而她的专长正是一手柳体。
云颖宴二十六岁,却仍未婚嫁。普通女子十七八岁成亲,到她这个年纪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了。此时见到颜容撒娇,不知怎的心里唤起了她深埋着的母性光辉来:“好吧,那每天写五篇大字,每五天让家里的下人送到国子监里交给我看!”
颜容没想到这事情竟然如此轻易就成了,愣住了。
“云姑姑。”颜宛也想要,开口之后吸引了云颖宴的视线,可她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心里又羞又急。
“二姐姐也想要云姑姑指点是吗?”颜容很善解人意地说,“云姑姑,我们可以一起交吗?”
想必连氏也是希望她开口的吧?为了娘亲开心,更难一点的事她都会做,更何况是顺水人情,一句话的事,成与不成都不用自己负责,她便开了这个口又何妨。
云颖宴赞许地点头,虽然还是面瘫。
散了学,等候在外面的丫鬟们报说南宫春怜已经醒了,一群人便结伴过去。
“颜二娘子,三娘子,连夫人已经回去了,她代你们应下了老夫人的邀请,在这里用过午饭再回去。”南宫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洁月在半路迎上来说。
“知道了,谢谢洁月姐姐。”颜宛在外一向是个有礼貌的小娘子,“我们一会儿再亲自谢外祖姑婆。”
南宫春怜本来就是个弱柳扶风的身材,此时虽然起了身,却拿着张帕子掩着口鼻,时不时咳一声,显得十分病重。
“春怜起晚了,还望众位姐妹不要见怪!”她一句话分了好几段,边咳边说。
颜容站在颜宛身后,心里直发毛。这人是真的病得这么严重还是装的啊?看起来好像肺结核的说。
“春怜姐姐,我和妹妹来看你,还带了小礼物,你在病中可以把玩把玩,也不至于太闷。”颜宛拉着颜容走上前去。
颜容轻轻地挣了挣自己的手,她被颜宛用力抓着,好像怕她会半路跑了似的。东西自然是身后的丫鬟拿出去的,给的也是南宫春怜的丫鬟,她们双方只朋好地交谈两句便告辞出去。
颜容特别注意了南宫春怜的脸色,但也只有病中的潮红和一些虚汗,她没学过医,只凭肉眼看去,什么也发现不了。
回去要不要请太医给颜宛看看呢?她心里犹豫不定。
从南宫春怜的小院子走去老夫人的住处有好大一段路,路上没有遮阳的地方。她们一路顶着太阳走过去,好在深秋的阳光并不烈,不然不知会不会有人被晒得中暑。
她正想着,就看到南宫春妍软软地倒在她的丫鬟飘香身上。
“大姐姐!”南宫春娴大叫。
飘香反应很快,她抱起南宫春妍在怀里,用力掐她的人中。
这里离老夫人的院子不远,人们一叫起来,那边就听到了,有两个婆子忙跑出来。
颜容隔着人群看了几眼,似乎真是她刚才想的中了暑,便不出声,看着婆子把南宫春妍背进老夫人的房里。老夫人儿啊儿啊地唤了一回,才让人把她安置在西暖阁里。
一片忙乱中,请太医的请太医,报告南宫春妍母亲的去报告,还要准备老夫人和其他小娘子们的午饭,这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几乎忙得双脚打到背上。
南宫春娴没有跟去西暖阁,也不陪在厅里,不知忙什么。颜容姐妹俩便被冷落在厅里。
颜容心里很不平静,回去一定要让连氏把太医请来看看才好,现在这样子,要说那机缘粉没事,打死她都不相信了。这接连出现的事,都让她往那方面想。
简单吃过午饭,南宫老夫人连连挽留,她们还是在看过未醒的南宫春妍后就回了府。
马车上姐妹俩都很安静。以前她们是没话说,今天却是各有心事。
“三妹妹,你说南宫家的表姐们怎么那么倒霉呢?昨天一个得了风寒,今天又一个中暑。”颜宛好半天才说一句话,却像是抱怨。
颜容没有说话。那天去宫里做客的六个人,除了她,是不是会相继倒下?又会以什么样的症状显露出来?这些症状是否致命?如果能治好,又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她觉得,她要去青鸿居和颜寰好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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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师徒话离别
“不知道。”颜寰脸上全是苦涩。
颜容回来后,知道连氏不在府里,就别了颜宛,带了连翘直奔青鸿居。
“大哥,我觉得你最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因为这次似乎有很多人都被下了机缘粉,其中包括二姐姐。”
“怎么可能?!”颜寰大惊。
“那次在宫里。”颜容很平静地把宫里发生的事告诉他,最后说,“我觉得应该找个太医来给她看看。”
“你那天还问过我。”颜寰丧气地坐下来,“查不出的,就是太医也查不出!”
“怎么会?!”她觉得不可思议,“既然会有反应有症状,为什么查不出来?那掌握着这种药的人岂不是可以用它来为所欲为?”
听到这样说,她觉得自己也像是中了这种药一样混身不自在,似乎自己的安全随时都得不到保障。
“这种药,不知皇族是如何得到的,即便是当今最有名的医仙,也只能查出来是中了这药,却配不出解药来。”颜寰双手握拳,他短短的指甲竟然刺破掌心。
“大哥!”颜容看着他的脸色,小心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说起这种药,你就如此痛苦?”
颜寰双唇抖动几下,哑着声音:“外祖母、外祖母她”
“是外祖母被人下过这种药?”颜容恍然。外祖母是四年前去的,那时颜寰也有十岁了,连氏只身一人在洛京,肯定依靠娘家甚多。来往得多了,感情自然更好。外祖母的过世,对她们的影响肯定很大。
“嗯,医仙听到祖母重病后没几天就来了,他老人家亲自诊过,哪能出错?后来他用了几个月时间研究解药,最后却没能研究出来。而祖母那几年身体本就不好,这病很快就掏空了她的身体,所以发作后不到一年,就去了。”颜寰双眼发红地望向屋顶。
“医仙?他现在在哪里?颜宛她需要检查一下。”颜容沉吟,“如此说来,这种药也还是有一定威力,后遗症也是有的。”
急切之间,她不自觉地直呼了颜宛的名字,一如她平时想的那样。颜寰此刻哪里还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他已经沉浸在往事的悲痛里。
“医仙庄田忠,是当今已知的医术最好的人。但他只和外祖母有交情。平时踪迹难寻。”他扯了扯嘴角,“就算他查出来了,解不开又能怎么办呢?”
颜容沉默。
“机缘粉,也有可能带来好的结果。就是坏的,像得风寒或者中暑,也都可以治好。”颜寰讽刺地一笑,满脸都是苦涩。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仍带稚气的14岁少年脸上,让颜容觉得很刺眼。
可是现在,他们也只能等待,等到颜宛所中的机缘粉发作,再看情况。希望真的是好的结果吧。
“机缘粉,对原本身体不好的人,威力最大。”颜寰轻轻地说,“自从外祖母走后,娘亲和我千方百计打听到,那些有可能因此而丧命的人,大多如此。”
是啊,真要一个人死,哪里会用这种只是“可能”致人于死地的药。
“这事要不要告诉娘亲?”颜容无意识地扭动手指。
只看颜寰的脸色,就知道此刻他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等发作了再说吧。”终于,颜寰用力说出这几个字。
对于颜容来说,她为颜宛着急,只是出于对人命的珍惜,这个处处争宠妒忌的小孩并没有从她那里得到像对待连氏和颜寰这样的亲情。
南宫春怜的风寒一直没有好,南宫春妍的中暑却在几天之后就完全好了。南宫春娴在十几天之后突然晕倒,竟然被诊出是石女!而南宫家最小南宫春,竟是撞了一下头,晕了一阵子,然后就一点事也没有,而且好像最近学东西学得很不错。这个消息连氏都不知道,若不是她有心打听,恐怕也不知道。
日子在颜容心里七上八下的胡思乱想中滑过。
这期间,连氏带着两个女儿又去了一趟南宫家看南宫春怜,然后便到了十一月底。此时,颜府的大家长――颜将军,带着凯旋的大军到了离洛京最近的大城加勒城,还有五天,他们就能回到!
颜宛仍旧好好的。颜容和颜寰暗地里商议过,心里既喜又忧。喜的是也许她得到了某些好处,比如说身体比以前更好,只是她自己没发现或是没有说出来;又或者跟本就不会有事!
颜容一边观察着颜宛,一边认真习武,日子过得倒也算是平静。但她觉得如果颜寰能再少叹些气,她会过得更好的。
“大哥,你就别再叹气了,小心少年早衰!”颜容开着玩笑抱怨,“爹爹就要回来了,你还不开心吗?”
“你明明知道的。”颜寰哀怨地看她一眼。
“好啦,你再担心该发生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不该发生的也还是不会发生!”颜容忙从凉棚下跳出去,站在空旷的场地里。
“小容容,你以为跑得快老头我就看不到了?你那点功力也想在老头眼皮底下摸鱼?!”杨万秋一掌拍过去,“再练个十年八年吧!”
颜容脚底一滑,杨万秋手下拍到的只是一个残影。
“颜三娘!欺负为师的腿疾是不是!”杨万秋大喝。
杨万秋本来是个一流高手,十多年前跟在颜容爷爷身边做亲卫,但在战争中伤了腿。养好伤后虽然日常行走无碍,轻功却受了很大影响。要不然,就是颜容学得再好,几年的功夫就想跑得过他?那他这师傅也太没用了。
颜容知道杨万秋自揭伤疤就是想博同情,可她却做不到不同情他,只好原地站着不躲了。
“小容容最乖了!”杨万秋口中赞扬,手里却用力地挥过去,带起的劲道引发周围空气振动,发出一阵尖锐的空鸣声。
“师傅,手下留情啊!”颜寰从凉棚里奔出来。
颜容却睁着眼看,脸上表情丝毫不变。
“好了好了,我只是想吓吓她。”杨万秋非常无奈,“结果人没吓到,你却跑出来了!”
她上前拉住杨万秋的胳膊:“老头,我就知道你是最疼小容容的!”顺带送上一个明亮耀眼的笑脸。
杨万秋的手抚上她的脸:“唉,老头我没多少日子在这里了,叫你不要偷懒偏不听。”
颜容和颜寰这回是真的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