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颜容没有面对陌生人的本能提防。在听到通传的时候,她玩心忽起:本分老实的小宫女是什么样子的?低着头走路,低着头回话,不敢轻探天颜?
却在看到床脚停下之后面前床榻上的人沉默半天!她脖子都低痛了有没有?
你在干什么啊?她不悦地抬头瞪他。
吉瑜景皱眉看来看去,怎么也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是那个不时出现在他心里的小娘子,想要出声询问,又深觉丢脸。
但突然间那又因为半垂下去而显得不大不小的双眼抬起,睁开甚至瞪大的时候,那灵活的眼神,那会说话会骂人的感觉,和印象里的她是如此想像!
“阿容!”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地喊出来。
“大半夜不睡觉把我叫来干什么?明天再见不好啊?”颜容就差翻白眼了。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明天就时刻同处一室了。有什么话不能到时候再说?!
“嘿嘿!”吉瑜景摸摸脑袋,十七了的他很少做这种动作,日渐沉稳的他此时看起来才有了些少年的气息。
“没事我就先下去了,休息一下。明儿一早我就会由宫里管人事的姑姑带来的。不急的话到时候再说!”她小巧地打了个哈欠。
下面站着的小娘子自然不作做,面对他就如面对一个很熟的老朋友一般,让他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不舍得她离开,真希望从现在开始她就一直伴在自己左右。可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她需要一个适合的身份让宫里宫外关注自己的众人看不出其中关联。
没有更好的理由。他只得准了。颜容离开之后,他伤未完全好的身体也很疲倦,闭上眼不久就进入梦里。只是睡前那片刻清醒的时候脑子里想起白天的时候阿容似乎说要在晚上告诉他她给自己吃了什么东西的。怎么不记得问了呢?
不提他是如何懊恼,颜容出了他的寝宫之后被萧九带着转了几十个弯才终于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
瞧她看到了什么:斑驳落漆的两扇大门。勉强站立着的围墙上面冒出芳菲的绿草。很难想像,四月的天里,它们是如何长得这么高的。
“小娘子今晚先住在这里吧。”萧九却不是推门进去,而是提气跳过围墙。“你踩不要紧,你那么轻。”
他话音才落,身旁就无声地多了一个人,个子小小的正是他所说的人。气息一滞,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又被她的外表蒙骗了,总是拿她当身娇力弱的小娘子!
颜容听了他的话却黑线冒出。自己看到那要倒不倒的围墙也不敢踩啊,就算知道能控制住不施加一点点力,心理上仍觉得不安全而不想踏足好不?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她看了一眼黑黑的院子,四周又是草又是树,却都很久没有人打理过,长得非常恣意,看着自然无比,与规矩庄重的皇宫内院真是格格不入啊。
“我们今晚在这里住。”萧九落地时是站在大门后面,这里勉强可以落脚,因为草没有长得太高。他此时一面说一面往里去,草丛之间有一条勉强可以行走的小道。
“住这里?”颜容只是诧异了一下,就安静了。
萧九却好奇:“你不问问为什么住这里?”
把她弄到这么偏的地方,一定是给她的身份需要她要从这里走向人们的视线了,有什么好问的?
萧九接收到她如看白痴的目光,仍不明白,执意问:“你就不好奇宫里那么多房子为什么偏偏安排你住这里?”
“我问什么你都会告诉我吗?你只会说因为身份需要罢了!”颜容越过他走到前面去,“反正就住一晚,不,半晚都不到,我就换地方了。我对这里的环境不介意。所以真没什么好问的!”
很失望有没有?看着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娘子周身大人气息,很违各对不?若是她看到这里的环境之后害怕不就能衬托自己的强大了?萧九本以为自己可以优越一回,却仍然踢了铁板。
草丛后面,不,准确地来说,这个院子甚至院子后面那座高高的宫墙外的路上都没有什么危险,所以当颜容穿过草丛看到那三间破败的小屋时,放松着的她陡然紧绷!
“发现了什么?”萧九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但那小娘子突然似炸了毛他第一时间感觉到,飞身护在她前面。
“没有。”颜容的声音闷闷的,“我们进去吧,还有几个时辰要过,坐一会儿也好。”
她说坐一会儿,就真的是坐一会儿。
一间半塌的房进都不用进去看,另一边那间昏暗潮湿,只有中间那间门板透风的还好些,看起来比较干燥,甚至还有一张炕!
“你在看什么?”萧九不明白,在昨晚自己偷袭时都没有情绪明显波动的小娘子怎么在看到这几间破房子的时候那么激动?心跳得太快了!
可是,这也不像是嫌弃的样子啊?
颜容的情绪萧九自然不懂。应该说这世上就没有人能知道,因为这三间屋的出现让她突然知道。眼下这院子正是前身那位几年以后被打入的冷宫!
她是在这里结束,而自己却是在这里开始!这也算是一个轮回吧?
收拾情绪,她走进中间的房间里,小手一挥。一股气流扫出。把炕上的灰一下子吹飞卷走甩出窗外。
“我要休息了。”她闷闷地说完,把手里提着的化妆盒子往边上一放就和衣躺上去。
虽然原身的灵魂已经离去,她却还感觉到她残留下来的情绪。可见这个地方在她忘记里是多么深刻的存在,深刻得她都控制不住情绪。
萧九站在窗下,整个人躺在黑暗里。若是这里有第三个人。肯定不能发现他的存在。他打算在第二天把人完好无缺地交给按应之人。所以夜里的值夜工作肯定是他来做的。
颜容也不出声,任由他进入黑暗里面。她此时的心思全都飞到了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一些碎片上。被打入冷宫之时是多么的震惊,初进冷宫时是多么不可置信,然后是住得多么凄惨可怜。甚至连饱饭都不得吃一次,偶尔得到的一些食物也是变质坏掉的。娇生惯养的小娘子怎么吃得下?于是她越来越虚弱。但就算吃得很少,她仍然日渐丰满起来,让某个远远看一眼的人放心下来继续他的大业。却谁知。最后饿得失去生命的却是一大一小两条命!
镇西大净军叛国这一传言到底是真是假?颜飞毅这几年的行事却真的有可疑之处,可都被不积极的她给忽略过去。或许,已经到了应该认真对待这事的时候了?
吉瑜景一定想不到他母妃南宫贵妃给颜容安排的住处竟然是一处荒废多年的冷宫,而且这里还让她得到了很多并不美好的回忆。于是,因为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他心心念念之人对他的防备更深。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敲这座冷宫的门。
“找谁的?”颜容站在门里问。
“是晚霜吗?”一个三十多的女子的声音,“快把门打开!”
“什么事?”她的新名字叫做晚霜,听得和在现代时用的护肤品很像,日霜相对的不正是晚霜?
“开门出来说!”女子不耐烦道。
开就开,本娘子还怕人不成?
颜容刷地一下开了门,整个人站在门槛上,高临下地看她。
“我专管宫里六院之间人员调济。今天翻本了才记起来你一个人守在这里也有三年了,既然时间已到,你也要开始做事才对!”那女子招了招手,嫌弃地看了一眼颜容身后——那些草儿正左右摇晃地玩儿呢!
颜容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人家是叫她跟上走人。
不是吧,一刻也不给她多休息,大清早就来接自己走了?怀念地看了几眼那几间破房子,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感情让带路的姑姑和小宫女们都奇怪地看她:不是被关了几年关傻了吧?
感觉到别人的目光,颜容也没有想和她们交流一下的愿望,只是沉默地跟着走。但是,在她强大的意念呼笼罩之下的皇宫里还能有秘密吗?很快她便知道自己取代的是怎样一个可怜的女子。
晚霜,八岁跟着父母亲人从西边逃荒来到洛京,却因弟弟重病需要银钱医治而被卖进宫里来。在宫里培训了几个月就跟在一个才人身边,那才人偶尔得宠了几次,却变得跋扈嚣张起来,最终被打入冷宫。但那还不是结果,结果是才人在冷宫里疯掉,继而她在一个夜里撞死在门后。而晚霜却被后宫所有主子宫女厌恶,没有人愿意同她共事,于是当时不得不仍留她在这冷宫里住,还美其名曰:给旧主守孝。
“真不明白,这都被关了三年,没食物没水的,她怎么还没死呢?”
“不知道风姑姑要把她放到哪里去?”
“希望不要到我们御厨房才好。”
“我们李妃一定不会要她。”
“我们林美人更不可能要她。”
“风姑姑到底会把她放到哪宫去呢?”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五四章 任务未始先遇勾心
“什么?那丫头真的是去太子的东宫?!”御厨房门前,各宫来领饭食的小宫女们凑在一堆议论纷纷。 冷宫那个之前被人遗忘的倒霉宫女如今时来运转,竟然被调去太子的东宫这事成了当下最热门的八卦内容。
“看来那丫头霉运走完了,开始走狗屎运了!”小宫女羡慕道。
“哼,那丫头就算好运到了太子身边,也不见得能继续有好运。她那样子可并不算出挑,只能说勉强能看!”
“就是,这宫里比她好看的多了去了,以她那模样还是垫底的!”
甭管别人怎么说,颜容是被送到东宫去了。宫里管事的姑姑叫灯影,一见到她就皱了眉头。
“什么?风姑姑,我们宫里是缺宫女,可她会什么呀?要她能干什么?快给我退回去!”
亲自带人过来的风姑姑笑得一脸和气:“这孩子自个儿在冷宫里过了两年多仍全须全腿的,也没个病痛,身子好着呢,这么有能力的人您还看不上吗?”
若是顶了这次,再要宫女还不知道能不能要到。灯影眉一皱,打算妥协一次。打发得远一点,人前看不到总可以了吧。
“行,留下也可以,不过只能做三等,在后院里做洒扫。”
风姑姑却不同意:“人家年纪虽小却已有四年资历,怎么还能做三等宫女?再笨的孩子忠心为圣上办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帐不能不算吧?灯影你若真这么做。不怕寒了别人的心吗?妄皇后娘娘还惦记着这里,说太子殿下是国之未来,要我们千万先想着。这不一有能调到的宫女我就送过来了吗?”
实话说能在那冷宫里呆三年的人,心志毅力更定是极好的。她若不是真心想着原主子就是个呆的。都三年了才找到门路出来?这样的人让她怎么用?
“也不就她一个。你也要看到旁边几个吧?那可都是聪明机灵的孩子!”风姑姑笑着,重点指了指两个年纪大些儿模样也出挑的,“这两个一等,性情才能都是极好的,另两个三等。她们年纪虽然和晚霜差不多。进宫却晚了点。”
算了,收就收了,放到看不见的地方任她自生自灭就行!灯影一咬牙,谢过风姑姑带送了她出门就安排下去。两个一等的自然是屋子里干活。一个二等的晚霜却被她放到后园照看林子,两个三等的反而在前院管洒扫。
不是让自己来保护那太子的吗?把她弄去林子里蹲着做什么?
颜容莫名其妙地,也不出声,像个呆子一般跟着人就往那边林子里去了。
南宫紫珏一大早等在紫云宫划给儿子的寝室里。虽然他有了自己的东宫,但那里即没有长期经营,都是各处拼凑而来的人,也不知道谁可信谁不可信,所以并不放心他住那边。
“母妃,什么时候了?”吉瑜景睁开眼就看到帐子外面隔老远坐在另一面墙下矮榻上的母亲。
“辰时末了。”南宫贵妃从思绪里出来,看向儿子,“休息得如何?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我好很多了!”吉瑜景揭开帐子。
“快些儿洗漱,我去看看早点都有些什么。”南宫紫珏高兴地站起来就要出去,却突然住了脚,“景儿,你,你能起来了?”
吉瑜景受了那么重的伤,昨晚还软得要人喂,今天就能起床来?
听到母妃的话,他才记起自己的身体状况,一阵虚弱突然就袭来,让他一时有些站不稳。
“景儿?!”南宫贵妃看着强撑的儿子,心里很着急也很自责。一定是她坐在这里让他看到自已的担心,所以才想以行动表示他恢复得很好让自己放心吧?
“母妃,就是有些无力,其他真的没事!”吉瑜景为了加强说服力,还硬是扯出个笑来。
但知子莫若儿,南宫贵妃把儿子放在心头上十多年了,对他还能不了解吗:“行了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我出去叫人上早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