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导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没有强权难以保障过江士庶的利益,因此他对族兄驸马王敦说:“琅琊王仁德虽厚,而名论犹轻。兄威风已振,宜有以匡济者”。王敦是司马炎的女婿,久为扬州刺史,曾奉司马越之命都督青州与司马睿平级,平时为人狂妄傲慢是不会看得起司马睿的,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过江士庶必须捧起一个人来,只有一个稳定的政权才能维持各方的利益。终于北方的高门士族们达成一致,三月初三,依江东当地的风俗是禊节,百姓和官员都要到江边去“求福消灾”。这一天,王导让司马睿坐上华丽的轿子到江边去,“乘肩舆,具威仪,(王)导及诸名胜皆骑从。”当时高门士族都坐车,很少有骑马的,江东士庶一见司马睿这派头,都惊了。江东望族纪瞻、顾荣等人原本就没出来,趴门缝里一瞧,见司马睿自个坐着肩舆(肩扛的小轿),众多的高官名士没一人敢做车,少见,怕是司马越也没这派头吧?“见其如此,咸惊惧,乃相率拜于道左。”这才纷纷出来拜见,王导又亲自到顾荣、贺循家里去,请他们出来做官,两人二话不说满口应承。“吴会风靡,百姓归心焉。自此以后,渐相崇奉,君臣之礼始定。”
王导帮着司马睿一边拉拢吴人,一边吸收北方的名士做官,“荆扬晏安,户口殷实,”王导参赞政务,朝野倾心,司马睿尊王导为“仲父”;王敦镇守扬州手握军权,时人称“王与马,共天下”。凭借司马睿与琅琊王氏诸兄弟的艰苦经营,终于奠定东晋王朝和琅琊王氏家族在江左的根基,因而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语。王与马的结合,并不仅仅是司马睿与王氏兄弟的结合,而是皇权与高门士族的结合,它开启了东晋百年门阀政治与皇权共天下的格局。
第七章 牛继马后 3
司马睿安生日子没过多久,石勒打败司马越的大军,率精骑三万入成皋关,与汉国的大军会合。此时刘渊已死,其子刘聪为帝,刘曜、王弥统率汉军与石勒一道攻入洛阳,俘虏晋怀帝。石勒鉴于自身实力弱小,把功劳让给王弥、刘曜,率兵退屯许昌,打败青州刺史苟晞,苟晞降而复叛被杀,纯系咎由自取,随后诱杀汉国重臣王弥。王弥和石勒是占据关东地区匈奴汉国军队中两支最强的队伍,王弥是东莱(山东莱州)士族,晋惠帝末年,随刘伯根起兵反晋,伯根败死后即自领一军,屡败晋军,后归附于老朋友刘渊,刘渊依为心腹,与刘曜、石勒等军一道攻入洛阳,在群雄角逐之中,二人互有相图之心。石勒先行下手杀死王弥,收编其军队,称威关东。匈奴汉国皇帝刘聪闻讯暴跳如雷但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先是派遣使者斥责石勒擅杀大将,目无君王,接着又加封其为镇东大将军,安抚其心,希望他继续为匈奴汉国攻打晋朝军队。
此时晋朝北方重镇中并州刘琨和幽州王浚各自仰仗鲜卑诸部的势力称威一方,石勒认为不能和他们抗衡,把目光瞄向江东。公元312年二月,石勒在葛陂(在今河南新蔡)修筑营垒,课农造舟,将备攻打建业。司马睿大惊,江淮一旦失守,江东危矣,马上征调江南所有兵马屯于寿春(安徽寿县),以镇东长史纪瞻为扬威将军,都督诸军讨伐石勒。石勒的军队遭逢大雨,三月不止,军中饥疫流行,死者太半。天时不利,军粮不继,人心惶惶,石勒进退两难,召集文武商议对策,张宾献上了著名的“葛陂对”,分析天下形式,提出战略方针,指明石勒的出路,奠定了后赵国的基石。他首先提到不能依附晋国,不讲和。“将军攻陷京师,囚执天子,杀害王公,妻略妃主,擢将军之发,不足以数将军之罪,奈何复相臣奉!”然后又认为南下条件不成熟,建议放弃南下计划,“去年既杀王弥,不当来此;今天降霖雨于数百里中,示意将军不应留此地。”江东地势险要,有大江天险,三国曹操六越巢湖不成,江东不是那么好打的,本来就不该来。“将军您转战南北,流行羁旅,人无定志,难以保万全、制天下。”没有根据地,流动作战也不成,既然南下之路不通,就该转而北上,取河北!他说“邺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阳,山河四塞,宜北徙据之,以经营河北,河北既定,天下无处将军之右者矣。”河北是中原的中心,打下河北,天下就没有超过将军您的了。现在晋军近在寿春,撤军会不会招致追击呢?张宾又说:“司马睿之所以大发江南之兵而来,是怕我们取建业,如果我们退兵,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追击呢?”张宾看透江东将相,司马睿作为一个帝室疏亲初到江东,必定不被江东士族重视,看看统兵的将领就知道,纪瞻是江南望族,江南之兵怕不是司马睿能够指挥的,他现在第一任务就是安定江东,不出问题,怎么肯出来和我们打仗呢。接着,张宾又制定了撤军的方案,让辎重先走,将军您亲率大军逼向寿阳,等到辎重远去,再率轻军北上,如此一来,何忧进退无地!石勒大喜,黑暗之中看到光明如何不喜,撩衣襟吹胡子很是得意,马上把先前的长史罢黜掉,升张宾为右长史,从此不称其名,号“右侯”。石勒采用张宾之计,派侄子石虎率骑兵二千为先锋向寿春转进,亲率大军接应,却命令辎重部队北退。纪瞻果然不敢攻击,退回寿春死守。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北上一途着实不易,虽说都城陷落,晋民尚在。长期流动作战,使早先攻占过的河北河南各地随占随弃,加之石勒恶名远扬,他的军队所过之处,百姓坚壁清野,据坞堡死守,以至于军粮短缺,士兵们互相吃人,惨!好不容易走到黄河,晋将向冰聚集了几千人在枋头(河南浚县)修筑营垒,石勒欲过黄河,又怕向冰趁羯军半渡之机发动攻击,张宾献计劫船渡河,石勒偷袭向冰泊在河中的船只,渡河大败向冰,夺取大批军资粮饷,军势得以复振。
石勒乘胜欲攻邺城(在今河北省临漳),张宾认为眼下最大的敌人是并州刘琨和幽州王浚,劝他避实击虚先取邯郸、襄国(在今河北邢台),广聚粮储,扎牢基础,防备二敌派兵攻击,然后继续尊奉汉国以图幽、并,才是霸王之业。石勒此时对张宾言听计从,马上发兵占据襄国,修城墙,挖壕沟,积粮草,改变以往流动作战方式,建立自己的根据地。
并州刘琨正与匈奴汉国交战,无暇顾及冀州之事,近在冀北的晋国幽州刺史王浚不干了。公元312年十二月,王浚派鲜卑段部段疾陆眷及段匹磾、段文鸯、段末杯等共5万人进攻襄国。鲜卑人剽悍,石勒屡败,众将都想固守不战,张宾又出主意说,“鲜卑人认为我兵势寡弱,不敢出战,他们必定懈怠。我军趁他攻城之时突然出击,一战可胜。”果然石勒因此大败段部,生擒段部大将段末柸。旋即又释放段末柸与段氏在渚阳(今河北冀县)结盟,段氏遂收兵撤还辽西,石勒趋势攻下邺城,冀州形式向有利于石勒一面发展。
此时的王浚却看不出形势的变化,依旧奢纵淫虐,甚至不可思议的做起皇帝的美梦。张宾看穿他的野心,对石勒说,“王浚借鲜卑、乌桓人的力量,狂妄自大,有做皇帝的意思,最想得到天下英雄的支持。将军威声震于海内,您投靠刘聪则平阳无敌,您投靠王浚,则幽州称雄,王浚想得到将军,就像楚国项羽想得到韩信一样,(是占有三齐之地的韩信,不是那个站岗的韩信。)我们该怎么办呢?用骄兵之计,抓住他急于称帝的心理,遣使投降,等到他对我们疏于防范之时灭掉他。”张宾厉害呀,没有他,石勒能不能被今天这么多人记得,难说啊!
石勒依计向王浚献礼投降,写了封拥戴王浚称帝的书信说:“(石)勒本小胡,出于戎裔,今晋祚沦夷,远播吴会,中原无主,苍生无系。伏惟明公殿下,州乡贵望,四海所宗,为帝王者,非公复谁?(石)勒所以捐躯命、兴义兵诛暴乱者,正为明公驱除尔。伏愿殿下应天顺时,践登皇阼。(石)勒奉戴明公,如天地父母。”一翻花言巧语,开始王浚不信问石勒的使者说:“石公一时英武,据赵国旧都,成鼎峙之势,何故向孤称籓,怎么让人不大相信啊?”石使马上大拍马屁说:“明公州乡贵望,累叶重光,出镇籓岳,威声播于八表,胡越钦风,戎夷歌德。”又说什么“自古诚胡人而为名臣者实有之,帝王则未之有也。石将军不是不想做帝王,实在是天意不许啊。”王浚相信了,大悦,他也不好好想想,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公元314年,石勒经过充分的准备即将偷袭幽州的时候又拿不定主意了,摆在他面前的还一道难题,在他远离邺城悬军千里偷袭幽州的当口,晋朝的并州刺史刘琨会不会偷袭自己呢?张宾再一次挺身而出,为他排除忧虑,分析道:“刘琨、王浚虽同名晋籓,一个忠心,一个野心,两人其实不对付,如果你写信告诉刘琨讲和,刘琨一定高兴,绝对不会救援王浚,更不会偷袭我们。”
究竟刘琨是何谁人也?他到底会不会像张宾分析的那样,对于王浚见死不救呢?请看下一章:猗卢刘琨。
第八章 猗卢刘琨 1
“朝发广莫门,暮宿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一首慷慨激昂的扶风歌,刘琨用他的血泪和悲情向世人表明他荡平乱世的雄心,左手弯弓,右手握剑,与他并肩战斗的是一个鲜卑拓跋部的勇士,拓跋代国的创建人猗卢。他们不仅是莫逆之交,还是拜把子兄弟,兄弟二人成为大晋国在北方抵御匈奴汉国的最后一道屏障。
拓跋部在力微死后,鲜卑联盟解散,“诸部离叛,国内纷扰”,拓跋部还是独立存在下来,力微的儿子悉鹿、绰立和孙子拓跋弗先后成为部落首领,三人做首领的时间仅为九年、七年、一年,可见拓跋部内乱频繁。沙漠汗之死是拓跋部动乱之始,沙漠汗直系与力微诸子各系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止,因之部落毫无起色,直到力微的另外一个儿子禄官接任部落首领之后,拓跋部又开始重振雄风。他将部落联盟分为三部,三人各领一处部落,北魏并称三帝。“帝(禄官)自以一部居东,在上谷(河北易县)北,濡源(滦水源头)之西,东接宇文部;以文帝之长子桓皇帝讳猗×(此字打不出,为施字去方旁)统一部,居代郡之参合陂(内蒙凉城境内)北;以桓帝之弟穆皇帝讳猗卢统一部,居定襄之盛乐故城。”《魏书。帝纪第一》因为猗×和猗卢都是沙漠汗的儿子,禄官三分部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为平衡部落内部的各派势力,但却为拓跋部的中兴打下基础。部落不再内乱,三个首领都是拓跋部的佼佼者,在他们各自的努力下,拓跋部拓土开疆,不断获得胜利。“穆帝始出并州,迁杂胡北徙云中、五原、朔方。又西渡河击匈奴、乌桓诸部。”又“桓帝度漠北巡,因西略诸国。”
强大的拓跋部继续力微与晋王朝和好的政策,“自始祖以来,与晋和好,百姓安定,财畜富实,控弦骑士四十余万。”“夹道立碣,与晋分界。”禄官为弥合分散的部落,亲自主持了沙漠汗及其妻子的改葬仪式,沙漠汗是以谋逆被杀,如今被平反了。晋朝成都王司马颖特意派遣从事中郎田思,河间王司马颙派司马靳利,并州刺史司马腾派主簿梁天,并来会葬,远近赴者二十万人。可见晋朝诸王对拓跋部的重视,依附晋朝的政策使他们成为乱世晋王朝的一根救命稻草。
震动天下的八王之乱爆发了,匈奴人刘渊在左国城起兵反晋,自号汉王。并州刺史司马腾乞师于鲜卑拓跋部。居于云中郡的猗×二话不说,亲率十余万骑兵入塞,上谷的禄官亦率骑兵大举而来,在西河、上党大破匈奴兵,与司马腾会盟于汾东。为纪念此次会师,禄官特意让卫雄和段繁在参合陂西面建造石亭,树碑旌功。
汾东之盟成为晋朝与拓跋部联合打击匈奴汉国的开始,随着猗×和禄官先后死去,居于中部的猗卢“总摄三部,以为一统。”强大的拓跋联盟更是成为晋朝的坚实后盾,使并州成为抗御匈奴的一个战略据点,猗卢与并州刺史刘琨成为莫逆之交。
匈奴和羯族的兴起使得西晋丢失了北方大片土地,坚持在北方抗击胡族的只有两个人,并州刺史刘琨和幽州刺史王浚。不可否认二人均逸志凌霄,长久地支持起晋朝在北方的大旗,两人有许多共同点,都依赖少数民族的支持,同样的志大才疏。刘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今河北无极)人,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年二十六岁则有“隽朗”之誉,与贾谧、欧阳建、陆机、陆云等著名文人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