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也许总有一天雄性的合作在生育中是多余的——这种看法好像是对女人许多祈祷的回应。但是,没有理由作出如此大胆的期望,因为一般物种的生命过程并未向我们提供任何证据。无性生殖和单性生殖现象,似乎与有性生殖现象同等重要。我曾说过,有性生殖无权被认为是主要的;但是事实也根本没有证明,它对任何重要机制的作用是可以贬低的。
所以,既然不承认任何一种学说,不承认任何一种可疑的理论,我们就要面对一个我们当然既无法为其提供依据,也无法通过观测资料加以解释的事实,就要面对一种我们不可能加以理解的重要性。我们只有根据有性状态的具体表现去研究有性状态,才有可能理解它的重要性。也许只有到了那时,才会揭示出“女性”这个词的含义。
我在这里不准备提供一种生命哲学,也不想过早地表明我对机械论哲学与目的论哲学的论争有何看法。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生理学家和生物学家都或多或少地使用了武断的语言,也许这只是因为他们认为应当赋予生命现象以意义。我将采用他们的术语。如果在生命与意识的关系问题上不抱任何偏见,我们就可以断言,所有生物学事实都意味着超越,所有功能都意味着设计,意味着某件有待完成的事情。但愿我所用的术语的意思仅限于此。
就大多数物种而言,雄性个体与雌性个体在生殖中是合作的。它们主要是根据它们产生的配干——精子和卵子,而被分别确定为雄性和雌性。在某些低等植物和动物中,那些结合成受精卵的细胞是同卵的,这些配子同型的实例意味深长,因为这说明两种配子的基本等价性。一般说来,两种配子是有区别的,但其等价性仍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事实。精子和卵子都是从两性的原生殖细胞发育而来的。雌性卵母细胞从原生殖细胞的发育,主要在细胞质上与雄性精母细胞的发育有区别,但它们的细胞核现象明显相同。生物学家安塞尔1903年认为,原生殖细胞是未分化的,它是发育成精子还是卵子,要看容纳它的性腺属于哪一种类型,是睾丸还是卵巢。无论如何,两性的原生殖细胞毕竟有同等数量的染色体(这是有关物种的特征),这些染色体的数量在两性极为相似的发育过程中被减少了一半。两种配子在这些发育过程(在雄性叫精子生成,在雌性叫卵子生成)终结时几乎完全成熟,变成了在某些方面差别巨大的精子和卵子,如下面提到的。但是,两种配子各自都有一组单倍的、数量相等的染色体。
人们今天都十分清楚,后代的性别取决于受精时的染色体构成。随着有关物种的不同,雄性配子或是雌性配子造成了这种结果。在哺乳动物造成这种结果的是精子。它们产生两种数量相等的精子,一种含有X染色体(卵子全都含有这种染色体),另一种含有Y染色体(卵子无这种染色体)。除了X和Y染色体,卵子和精子还含有一组数量相等的染色体。很明显,当精子和卵子受精结合时,受精卵含有两组完整的染色体,构成了该物种的数量特征——如人有48个染色体。如果受精是由一个携带X染色体的精子完成的,受精卵就会含有两个X染色体,便会发育成女性(XX)。如果带有Y染色体的精子使卵子受精,受精卵就会只有一个X染色体,便会发育成男性(XY)。鸟类和蝴蝶的情况正好相反,但确定其性别的原理仍然一样,含有X或Y的卵子决定后代的性别。在遗传方面,孟德尔(Mendel)定律表明父母起着同等的保护染色体含有的遗传因基就被同等传到卵子和精子那里。
这里我们应当特别注意的是。两种配子,任何一种都不可以被看做是优于另一种的;它们一旦结合,便都会在受精卵中失去其个体性。有两种常见的假说(至少在基础生物学意义上)是明显错误的。第一种假说,即雌性被动说,已为新生命源于两种配子结合这一事实所推翻;生命的火花不是一方的专有财产。卵子的细胞核,是严格对称于精子细胞核的生命活动中心。第二种错误假说与第一种相反,似乎并不妨碍两种配子的共存。这种假说大体上认为,雌性本原保障了物种的永存,而雄性本原具有一发即逝的性质。实际上,胚体不但使母亲的而且使父亲的种质得以延续,并以雄性或雌性的形态把它们一起传给后代。可以说,这是一种雌雄同体的种质,它活的时间比雄性个体或雌性个体还要久,而这些个体无论何时生出的后代都是这种种质的体现。
这就是说,我们可以把注意力转向卵子与精子的较次要差别,这些差别是十分有趣的。卵子的主要特质在于,它是作为养育和保护胚体的一种手段提供的;它把胚体将来用以建立组织的储备物质,把不具备活力而只属于惰性物质的卵黄贮藏起来。因此卵子很重,一般呈球形,相对来说大些。鸟卵的体积是有目共睹的;女人的卵子几乎和一个句号一样大小(直径0.132-0.135毫米),但人的精子要小得多(长度只有0.04-0.历毫米),所以1立方毫米能容纳6万个精子。精子有一条线状的尾巴和一个很小的扁平椭圆形的头,头部含有染色体。任何惰性物质都没有把它压垮,它充满了活力。它的整个结构都适于运动。而决定胚体未来的卵子却是静止的;它存于雌性的体内,或在外面水中漂浮,被动地等待着受精。是雄性配子将它搜寻到的。精子始终是个裸露的细胞;卵子则根据物种的不同,可能有壳和膜的保护,也可能没有这种保护。但不管怎样,只要精子一遇到卵子,就会压在它下面,有时会用力摇晃它,最后钻进卵子里。这时它的尾巴脱落了,头却在增大,变成雄性细胞核,并移向卵子的细胞核。这时卵子会迅速形成一层膜,阻止其他精子进入。海星和其他棘皮动物在体外受精,所以很容易观察到精子像光环似的环绕着卵子,向它发动猛烈进攻。这里的竞争是一个重要的现象,它发生在大多数物种中。精子要比卵子小得多,所以产生的数量一般都大得惊人(人类每次排出精子与卵子的比是二亿比一),因而每一个卵子都有众多的求婚者。
因而,卵子在本质上是主动的,而它的细胞核在表面上却是被动的。它的自我封闭的密集形体,引起夜之黑暗和内部之平静。它表现了古人认为代表着有限世界和具有不可久性的原子领域。卵子是静止的,它在等待;与此相比,自由的、纤细的、敏捷的精子,则像一种焦躁不安的生存。但不应当把这个象征推得太远。人们有时把卵子比做内在性,把精于比做超越性,而且据说精子只有失去其超越性和能动性才能穿透卵子。它在失去尾巴之后,被吞没它的那个密集形体所俘获和阉割。这个行为是不可思议的,如所有被动行为那样令人不安,但雄性配子的行为却是合理的,这是一种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可以测量得到的运动。实际上,这些观点都不过是异想天开。雄性和雌性配子在受精卵中融为一体,都在压制下变为一个新的整体。说卵子贪婪地吞没了精子是错误的,说精子霸占了雌性细胞的储备物也同样是错误的,因为两者在融合时都失去了个体性。运动在机械论者看来无疑是一种非常合理的现象,但这种看法对现代物理学并不比超距作用更清楚。况且,我们还不完全了解导致配子结合的物理化学反应。不过,我们可以通过比较两种配子得到一种有根有据的想法。生命有两个相互关联的能动方面:它既能以仅仅超越自身的方式被维持,也能只在得到维持的条件下超越自身。这两种因素总是同时起作用,想把它们分开是不现实的,不过有时是这种因素,有时是那种因素在起决定性作用。两种配子一旦结合,就既超越了自身又使自身得以永存;但卵子在结构上提前适应了未来的需要,它的构成方式足以养育所萌发的生命。相反,精子却完全没有力所唤醒的胚体的发育做准备。另一方面,卵子未能提供激发新生命所需要的环境变化,而精子却可以并的确在四处游大。没有卵子提前做准备,精子的到来就会徒劳无益;但没有精干的能动性,卵子就不会实现其生命潜能。
于是,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两种配子在根本上起着同等的作用;它们共同创造了生命体,而在生命作中它们都既丧失又超越了自身。但在决定受精的次要的表面现象中,是雄性要素提供了产生新生命所需要的刺激,同时是雌性要素使这个新生命能够留在一个稳定的机体里。
以此为依据推断说女人的位置在家里,这未免欠缺考虑——可就是有这种欠缺考虑的人。阿尔弗雷德·富耶(AlfredFouilthe)在《体质与性格》一书中,根据卵子去定义文人,根据精子去定义男人;而且许多貌似深奥的理论都建立在这种可疑的类推游戏上。这是一个这些含糊观念究竟属于哪一种自然哲学的问题,而不是一个遗传定律的问题,因为根据遗传定律,男人和女人当然都是由卵子和精子发育而成的。我只能认为,在这些含糊的见解中仍然飘浮着中世纪旧哲学的残迹,这种哲学教导说,宏观宇宙是微观宇宙的精确反映——卵子被想像成一个小女性,而女人则被想像成一个巨大的卵子。这些自炼金术时代就被普遍抛弃的沉思,与它们现在所依赖的资料的科学精确性形成了鲜明对比,因为现代生物学同中世纪的象征论很难取得一致。但我们的理论家们并没有太深入地研究这个问题。必须坦率地承认,从卵子到女人,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至今还没有哪个雌性概念是根据未受精卵确立的。如黑格尔所公正指出的,不能把性的关系追溯到两种配子的关系。因此,我们的责任是把雌性机体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
前面已经指出,在许多植物和某些动物(如蜗牛之类)当中,两种配子的出现并不需要有两种个体,因为每一种个体都能产出卵子和精子。即使两性开始分离,识别它们的方式也与识别其他物种不同。虽然两种配子与相似的原始组织有很大差别,但雄性和雌性倒更像同一基础上的变异。在某些动物(如裂蛐属的海生蠕虫)中,幼虫是无性的,成虫根据发育环境或变成雄性,或变成雌性。但如前面提到的,大多数物种的性别取决于受精卵的基因结构。蜜蜂蜂后生出的未受精卵,只能变成雄蜂;而由蚜虫单性生殖的卵子,则通常变成雌蚜虫。但大多数动物的所有发育的卵子都经过受精作用,而且值得注意的是,通过染色体的性机制产生的两性数量是接近相等的,这一机制前面已经讲过。
两性胚体在发育时,后来变成性腺的那个组织最初没有分化,睾丸或卵巢是在某个阶段逐渐形成的;同样,其他性器官的发育也有一个未分化的早期阶段,此时胶体的性别不可能通过检查这些器官来确认,只是到后来,才从这些器官产生了定了形的雄性或雌性的结构。所有这些都有助于解释介于雌雄同体与雌雄异体(两性分离)之间的状况。一个性别常常具有反映另一个性别特征的某些器官,贿赂就是个典型例子。雄性赠像有一个叫比德氏器官的发育不完全的卵巢,它在实验条件下可以产出卵子。哺乳动物也有这种性双向潜能的迹象,如雄性有个雄性化的子宫和发育不完全的乳腺;雌性则有加特那氏管和yīn蒂。众所周知,动物和人都有许多雌雄间体的实例。有人在昆虫和甲壳类动物那里偶尔发现了雌雄命体的例子,雄性和雄性的身体界线由于镶嵌变得含混不清。
实际上,虽然个体的基因型性别在受精对是固定的,但这个个体仍可能深受它发育环境的影响。在蚂蚁、蜜蜂和白蚁那里,就是由幼虫的营养状况来决定,基因型的雌性个体是变成充分发育的雌性(“蜂后”或“蚁后”),还是变成性功能发育不完全的工蜂或工蚁。在这些情况下,整个机体都受到影响,但性腺在形成身体或体质的性差别时不起作用。不过,脊椎动物的性综所分泌的荷尔蒙,却是主要的调节剂。大量实验证明,改变荷尔蒙(激素)的状况,可以让性别受到很大影响。为成年动物或人所做的移植和阉割实验,对现代性理论作出了贡献。根据这些实验,在脊椎动物当中,雄性和雌性的体质有点相同。它可以被看做是一种中性成分,受性腺的影响而具有性的特征。性腺分泌出的荷尔蒙,有的起刺激作用,有的则起抑制作用。甚至生殖管道本身也是由体细胞构成的,胚胎学的研究表明,它在荷尔蒙的影响下,从一种未分化的、在某些方面属于雌雄同体的状态,向雄性或雌性发育。如果荷尔蒙反常,因而两种性潜能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