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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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志-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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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萧心脏猛然缩在一起,想要冲过去,却不敢动,一时冷汗浸透后背。殷乙和白冠看见她的表情,脸上也极为精彩,片刻,殷乙还没有什么动作,白冠已经极为熟练地反身跪倒,头搁在地上,颤声道:“殿下。”
    “你们三个——”狐狸微笑,“倒是轻松自在得紧。”
    话音刚落,城楼上突然有人接口一句:“我瞧你们都挺轻松自在。”随着话音,密集的箭阵让出一条缝,一个儒衫男子站在那里,神情淡淡,语气淡淡,却一人抵过城楼上下的千军万马。
    白冠啧啧两声,嘀咕道:“老夫久未出山,不知这世上凡人,多了许多难缠的后辈。”
    狐狸懒洋洋下了车,慢步走过来:“白冠,你不认得他了?”
    白冠匍匐在地上,随着狐狸挪动位置:“老奴愚笨。”
    狐狸一脚踢过去:“睁开你的猴眼仔细看了!”
    白冠连声应着,仰头仔细看了许久,眨眨眼,勉强道:“瞧着是有些眼熟”
    楼上的青年侧头,微微一笑:“老猴,你偷吃过我师父的丹药。”
    白冠一怔,跳了起来:“原来是那老不死身边的小童?怎么长这般大了?”
    “上回你唤师父老不死,被师父关在炉中炼了六十四日,你忘了?”
    白冠顿时暴跳如雷:“若不是那老不死无赖耍诈——”
    狐狸冷冷挑眉打断:“那老东西在何处?”
    青年面色仍旧淡淡,却没有再次反驳。白冠在一旁瞧着,顿时喜上眉梢,“哈”地甩了甩袍袖。
    “师尊得知殿下前来,特命我来迎。”青年的身影在城楼上消失,过了一会儿,巨大的城门缓缓开启一条缝,城楼下军阵随之些微变动,转眼,青年已站在士兵前方,却是仪容清隽,仪态亲和。他站在军前,一名高阶军官到他身旁低声说话。待那军官说完,他摇头:“若是动武,此处便是修罗场,恐怕全军覆没也拦不住。”那军官还要说什么,他冷了脸,径直扬声下令。令出,魏军陆续收了兵器后撤,让出通往城门的官道。
    “尊上,请。”青年往身侧抬起手,向渐开的城门示意。
    狐狸看也不看,身形暴起,鹞鹰一般掠过城楼而去。白冠紧随其后,袍袖卷起一阵狂风,击打得众人衣发凌乱,闭眼闪躲。风过时,城楼上下无人不狼狈,地上还落了许多铁盔,惊诧中回神的魏兵正纷纷弯腰拾检。
    那下令的青年衣发虽不复此前一丝不苟,但神色仍旧如常,视线落在剩下的容萧几人身上,礼数周全地邀请:“贵客请。”随即命人替马车套了马。
    殷乙脸色极臭地跃上了拉车的马背,不等上车的容萧坐稳,便策马往城中行去。
    胤城不愧为一国之都,此前容萧所见过这里的城市,与之相比,黯然无光。在大军护卫下前行,远望去,只见楼宇重重、庄肃大气。街道皆用整块大小如一的青石铺就——顺义的道路也是青石路,却远远没有这里的宽阔笔直。大路两旁树木成荫,鹅卵石修葺的沟渠水清见底,不时有或红或白或金、小臂长的鲤鱼摇头摆尾而过。大约几米相隔,路边种有桂花一类的植物,这时初秋正值花季,随风而来,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也许大军出动之故,路上几乎不见行人,两边的建筑物常能见迎风摇曳的旗徽,可想而知,若是平常时间,定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走了很长时间,引路的军士总算停下。容萧伸头往车外看看,殷乙已落地大步跨上眼前建筑的台阶。




☆、第六十三章   故人相见 (2474字)

“请诸位在此驿馆休息,”那军士粗声粗气道,“自会有人打理日常所需。”简单交代了,留下一队人马看守驿馆,其余人随后整队离去,将有些不着脑的容萧留在了驿馆门前。幸而片刻后,驿馆里出来个中年男人,招呼小厮将马车引往后院,自己领着人进了大门,七绕八拐地,过了一个花廊又一个花廊,终于在人工的绕山小河边小院里为几人开启了屋门。
    小院僻静,周围树木环绕,绿草成荫,院中几个独立房屋,清雅隽淡。容萧被引到朝南的屋子,拉着小穆康进门,便看得呆住。屋中家具用品一应俱全,且多是精挑细选,看来别具一格,几面墙上装饰着书画,想来应该是这时的名人作品这样的驿馆,无论古今,应该不是任何人都能入住。
    突然间似乎变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容萧一时只觉怪异。
    屋外忽然一阵喧哗,容萧走出去,看见子车旬面带笑容站在院外看着她,而另一边,徐顺和林伯拜倒在贺宣面前,欣喜于重又相见,伤心于贺宣一夜苍老的容颜,正伏在地上痛哭失声。稍远些,涂先生捡一处阴凉静静站着,面容藏在阴影里,不知悲喜。
    “公子安好,总算可以放下心来。”子车旬上前来,笑着说道。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容萧又惊又喜。
    “我们与公子分别,便遇上了九殿下,嘱咐来胤都等候。那日进城后,便有人接我们到此。我们已住了两日,院子便在隔壁,得知今日公子你们入城,便过来相见。”子车旬弯腰瞧着小穆康,“看着是长高了些,来,我领你去耍。”
    小穆康放开容萧的手,展臂让子车旬抱起,往院外池塘边去了。
    那边贺宣几人相互搀扶,进了屋去。树荫下涂先生不见了踪影。容萧站了一会儿便折身进屋。
    刚跨进屋门,身后有人来,却是去而复返的狐狸和白冠。白冠佝偻背脊,垂着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看上去,每时每刻都像下一秒便要匍匐在地。他身前的狐狸,面无表情,但身周的阴冷气息,却连头顶依旧炙热的阳光黯然失色。
    容萧立刻闪在屋角,明白此刻的狐狸无论如何也招惹不得。
    进屋之后,狐狸径直进到里间,再无声息。白冠抹抹额头冷汗,在狐狸消失在里间以后,腰背才忽终于挺直,长出了一口气。他看一眼缩在旁边的容萧,无所谓地收回目光,一甩袍袖扬长而去。
    容萧背对着里间,全身的毛孔都警惕着,许久不见动静,正要松口气,里间却突然传来语声。
    “进来。”
    容萧几乎惊得跳起来,稍一静下来,却觉得狐狸声音里并没有暴怒的成分,愣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去。
    里间光线稍弱,容萧站在门口,适应了下,便看见狐狸和衣躺在床上,一只手抬起,遮住眼部。屋里熏过香,淡淡的,令人精神渐渐松懈,因此当狐狸又说了声“过来”之后,容萧迈动脚步,慢慢走到了床边。
    狐狸的衣袖遮住了大半脸,看不见表情,可是平日的强势却似乎消失了,变得更像个普通的“殿下”,而非日常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狐狸。
    难道是受伤了?
    容萧下意识皱起眉头,身体却在下一秒狠狠撞向床面。她吃惊用手臂去挡,天旋地转之后,人已睡在狐狸身边。
    “别动!”狐狸冷声吼了一句,扼止了容萧毫无杀伤力的挣扎。他的手臂在将她拉到床上之后,仍旧留在她腰间,铁箍一般,不痛,但也无法脱离。容萧僵直了身体,脑中急速飞转着脱困的办法。不过狐狸将她牢牢锢在怀里,便闭上眼再没有别的动作。
    好一会儿,保持着同样姿势的容萧觉得全身每一处肌肉都开始麻起来,忍得辛苦,终于一咬牙,动了一动,却发现狐狸并没有阻止,于是胆子大了些,开始轻轻挪动身体,尽量躺得舒服些,只是一旦试图挣脱束缚,便会感觉到腰间手臂的力量再过一会,狐狸的鼻息逐渐沉重,似乎他只是要这样睡一下,意识到这个,容萧慢慢放松,看了半天天花板,视线不知不觉转到近在咫尺的狐狸脸上。
    狐狸闭着眼,五官线条比他醒着时,柔和许多,但依旧精致无匹,令人挪不开眼,然而,他眉宇紧锁,仿佛正在经受什么难言的苦痛,紧抿的双唇显得血色很淡,一缕发丝自额际挡在脸颊,生出几分脆弱。
    鬼使神差的,容萧的手在意识到时,已抬起将那缕头发轻轻拨到耳边。她的指尖还停留在他皮肤上,狐狸的眼乍然睁开,一瞬不瞬地看进她眼底。她吃惊地倒吸一口冷气,收回手,狐狸却又合上了双眼,头轻轻一靠,埋进了她颈侧,此后渐渐沉睡。
    容萧后背冷汗浸湿的衣服慢慢干了。她不敢再动,听着狐狸规律的呼吸,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因为精神放松,思绪也开始漫散,想着贺宣念念不忘的“景钰”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想着叫做白冠的老猴是不是也跟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想着越来越频繁占据殷乙身体的重卫;想着,狐狸这个模样回来,一定是在什么“老东西”那里吃亏了,大大折损自尊,因而此刻看似极无害的温良
    
    
    被饿醒,是种双重折磨。容萧眼还没全睁开,就颇痛苦地举起双臂伸展四肢,企图以此赶走缠绵的睡意和身体各处的酸胀,可惜扬起一半的手,在睁眼之后僵住。
    她根本忘记了入睡之前的状况。
    狐狸显然被她的动静吵醒,眉头紧锁,慢慢睁开的眼有隐怒,有发作之前的平静。
    “滚开。”他冷冷道,声音因为刚刚醒来,略微沙哑。
    容萧下意识地缩起身体,等到狐狸起身离去,等到身边渐渐冷却,当机的大脑总算运作,于是恼羞成怒,撕咬了半天牙,最后还是憋住了怒火,爬起来,叠被、整理、洗漱
    跨出房门时,院中进来几个人,当先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身体修长、额鬓染霜,凤眼剑眉,极有威仪。若非久经风霜,不会有这样的气势和风采。他走到院中央,站稳,双目如电,扫过容萧身上,最后看向贺宣的院子。
    而贺宣在徐顺搀扶下走出来,看着来人,许久之后,怆然一叹:
    “你竟然降了魏人”
    “良禽择木。”来人负手,吐字有力,“何况,原来的我,已死在秦国岳山,如今不过是缕冤魂,从地狱爬出,寻敌复仇来了!贺大人,难道你还当我在那事之后,仍愿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效力么?”




☆、第六十四章   贰臣 (2198字)

“难道你还当我在那事之后,仍愿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效力么?”语声掷地有力,恨意沉沉。
    贺宣紧紧闭上双眼,面容痛楚难当,拄着杖的手颤抖不已。身旁徐顺也是一脸悲愤,似被来人简单一句话,勾起了痛苦的回忆。许久之后,贺宣才睁开双眼,看着来人,目中湿润:“难怪那罗姓将军行军布阵与他如出一辙我一直不知你还活着,我当你那时与他许多同袍一般,葬身火海”
    来人一笑,笑容却无比悲凉:“我也愿那时便已与他们一同死了,好过如今孤零零在世上煎熬。只可惜,我活下来,他们却死了。”他话音一转,顷刻冷如冰铁,“既活下来了,那五万条性命,自然便要扛在肩上,不能让他们屈死,不能让他们的血白白流尽!否则,来日九泉之下,若他们问我,为何不替他们伸冤雪恨,为何只管自己偷生快活,却枉顾袍泽之情、兄弟之义,我又该如何回答?我又有何面目,去同他们相见?”
    “宣武军驻守北疆多年,浴血保秦人不受北魏侵伐,”贺宣盯着对方,“你如今成了北魏的官员,九泉之下,难道不怕他们问你为何降敌,为何为虎作伥?”
    来人微微仰头,神色更是冰冷:“我的主君,是韩景钰!他死于秦帝之手,我要替他复仇,何来降敌之说?”他眯了眼,一字一字道,“我这条命,死里逃生之后,便不再欠秦人分毫,反倒是秦人欠了我五万性命!自从秦帝一纸诏书送进宣武军大营,宣武前锋营五万儿郎便与秦人恩断义绝,又何来为虎作伥?”
    在他声声质问下,贺宣面上血色褪尽,身体晃了一晃,幸有一旁徐顺扶住,才勉强没有栽倒。
    “大人!”徐顺惊呼,扶他坐在院中石凳上,急急为他把脉察看。林伯自屋中奔出,扑跪在来人面前,哭道:“世子莫要再说!”
    徐顺收手抬头,双目泛红,颤声道:“世子,我家大人又何曾有一刻忘记为冤死的数万儿郎雪冤!这十年,大人历尽辛苦,几次死里逃生,难道有假?世子若是顾念旧日情面,莫要相逼太甚!”
    来人沉默着,目光落在贺宣一头花白发丝上,渐渐泛起痛意,突然一撩长袍,在贺宣面前跪了下来。他身边随侍惊呼“左相”,不敢站着,一同跪下。
    见来人跪下,贺宣面色更是伤痛,嘴唇颤抖着,终于说出一句:“致远,你比景钰还要年幼,如今却也老成这般模样,你今年还不满三十罢?”
    致远僵直着身体,双肩却在颤抖,许久之后起身走到贺宣面前,复又跪下,眼中流下泪来:“老师。”贺宣伸手抚着他头顶,紧闭双眼,却止不住泪如雨下。
    容萧站在远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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