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萧瞠目结舌,完全不能闪躲,眼睁睁看着长刀势不可当迎头砍落。
“果然”狐狸淡淡一句,挥手间,女人连刀带人飞出去老远,落在地上。虽不再挥刀进攻,她一双眼冷漠似手中长刀,泛着隐隐杀意。“妖气太重,”狐狸面色如常,一副意料之中模样,“那凡人全然压制不住,这般放在身边,反是累赘。”
“你在说什么?”容萧愈发感觉不对。
狐狸侧头看她,忽地扬起唇角:“我倒忘了。”一笑转身,“或许便能两全”
容萧呆怔原地,看着狐狸唇角的笑,脚尖发麻,背心寒森森恍若碰触冰雪。
☆、第二十五章 生死两面 (2607字)
容萧跟在狐狸身后,走近才离开没多久的密林。明明阳光明媚,密林深处仍旧阴湿晦暗,看不了多远。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实在想象不出她能够在这样的环境存活下来。望着重叠密集的大树灌木,容萧突地一阵恶寒,鼻中仿佛又闻到野猪肉焦糊的臭味。偏偏狐狸似乎知道她的想法,转过头来,朝着她挑起了唇角,眸中明明白白写着她一下子就看出来的东西。
“馋了?”他道。
胸腹中顿时翻江倒海,容萧急急别开眼,竭力忽视狐狸的语气引起的不良感受,同时将注意力放在几步之后被他扔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女人身上。
“来罢。”狐狸侧身上前几步,看着她,“该是你出力了。”
“嗯?”容萧吃惊,一抬头,又看见狐狸古怪的神色,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了那个倚在树边,哀戚哭泣不已的桃花妖。
“想起了么?”狐狸哈哈一笑,“快快将你的娘子唤出来罢。”
容萧气闷,低头不动不语,突然脑后有凉风起,转头看,狐狸不知怎么到了她身后,挥袍袖卷起一阵风掠过她身体,呼啸着往密林深处而去。
容萧怒视着他,侧身退开。他也不理会,似笑非笑随意依靠一棵大树,头微仰,眯起了眼。不多时,一阵花香随风而来,慢慢地,空气也仿佛染了粉色,朦胧而甜蜜。容萧忍不住皱眉,避无所避,看着片片粉色花瓣好似有了生命,妩媚而灵动地,浴着阳光,翩翩而来,渐渐地,在眼前汇聚成美丽多情的女郎。
“郎君?”女郎浅笑娉婷,望着容萧的一双眼水波潋滟,三分羞怯,三分埋怨,三分欣喜,看得容萧头顶发麻,两只脚不由自主就想后退,可惜一动,后背却被看不见的硬墙阻挡。“郎君?”女郎一步步上前,凑得不能再近。容萧退无可退,眼里只看得见一片粉色,鼻中只闻得到浓浓而不腻人的香气,一时无奈之极。
“问她罢,”狐狸懒洋洋开口,“问她可愿从此追随你左右。”
容萧全身一震,明白了狐狸的意图,心绪顿时复杂难理。不料那桃花妖初时还带着明显对狐狸的畏惧,这时一听他的话,立刻笑逐颜开,朝着他盈盈下拜,嘴里连连轻语:“多谢上神成全。”
容萧张张口,一个字吐不出来。
狐狸看她一眼,轻蔑而不耐,移开视线之际,右手掌心笼了一团淡淡莹光,朝着花妖一扬:“你若要跟随她,须得附身在那女子身上,免得那女子身上妖刀煞气伤了你家郎君。”
花妖看了不远处女人一眼,喜色更甚,一拜道:“小奴甘愿如此。”随后起身,遥指密林深处,“小奴的本身,还请上仙”
“唔。”狐狸点头,身形一晃眨眼消失不见。
桃花妖站在容萧身边,浅笑宛然。容萧看着她,微怒:“你为什么要答应?”花妖受惊,继而委屈,眼里泪意莹莹。容萧一股气憋住不好发作,憋得胸口闷疼,只能转开了眼。隔了一会儿,花妖试探着凑近了些,轻轻唤:“郎君,若能陪伴左右,奴万死无悔。”
容萧被她语气感染,胸口憋闷渐消,换成怜惜,回头看着她,诚恳道:“我不是男人,你误会了。”见花妖瞪眼不解,又说:“我误食了异生果,才变成这个样子,我是女的。”
桃花妖怔在原地,似乎费了些时间才将她的话消化下去,原本粉色莹然的脸颊顷刻惨白。容萧倒好似做了亏心事,别开眼不敢再看。半晌,花妖低头,几不可闻地道:“奴知道”
容萧惊讶转头看她,又听她依旧小声但坚定补道:“那异生无解。”容萧顿时咬牙,转身大步走开。花妖试图追过来,被她狠狠一声“别过来”吓得站住,满面委屈地看着她。
这时,狐狸挟一株开得恣意的桃树踏风而来,到得近前随手将桃树扔下,冷冷挑眉看着容萧。桃花妖原本就形容惨淡,桃树一落地,她如同被重击似的,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容萧吃惊上前,挡在花妖前面,怒视狐狸:“你做什么?”
狐狸充耳不闻,一脚踏在桃树枝上。花妖应声抱住双臂栽倒,口中鲜血泉涌。
“你干嘛?!”容萧惊喊,扶住花妖倒下的身体。
“这桃树修行数百年,方成人形。”狐狸冷声道,“若要脱开本体束困,恐怕还需个三五百年,但附身那女子,能得妖刀妖力,又能得人元气滋养,大可助其修为。两相权衡,你便不是男人,于她孰好孰坏?你当谁都似你一般,强作圣人?”
容萧窒住,不知该如何应对。身后花妖借她臂力起身,朝着狐狸拜下:“小奴谢过上神,还请上神施法。”说完又转身对着容萧,“郎——公子,小奴真心相随,也是私心,还请成全。”
容萧呆在原地,被狐狸上前踢开。花妖看容萧一眼,随后闭目,默默念诵,片刻,整个人化作一团粉色光团,漂浮在半空。狐狸手中光芒渐渐刺目,将粉光笼在其中,直至耀眼如日,移至女人身体上空。不过几分钟之后,狐狸手往下压,光团随之落在女人身上,如同茧壳,将女人身体包覆,眨眼间,莹光消失在女人体中。
狐狸负手,俯视:“起来罢。”
女人应声睁眼,慢慢起身,面色略微茫然地摊手检视,良久,转而看向容萧。容萧一惊,下意识后退,却见女人看着她,眼神渐渐清明,突然单膝跪地,低头道:“多谢你救我。”
“你——”是那把妖刀,还是花妖?容萧迟疑着,不敢上前阻拦。
“我叫殷乙,”女人抬头,目光如铁,“你救我性命,我无以为报,愿意追随左右报答恩情。”
容萧再退了一步,张口结舌。
“嘁”一旁狐狸冷笑不已,侧身走到那株已经枯萎的桃树面前,挥动袍袖,一阵风起,桃树“嘭”地一下,化作灰尘,随风散去。
容萧仰头看着,渐渐迷茫。
“公子?”殷乙再唤一声。
容萧低头,看着她眉际皮肤新现的一抹桃花图案。那胎记一样的图案,那开得肆意无辜的粉色花瓣,映着殷乙的白肤,映着她明亮的眼,在阳光下,在莫名的清香里,竟然隐约有了蛊惑人心的味道。
“我是容萧。你并没有欠我,不需要报答。”容萧倾身去扶,“你不需要这么做——”伸出的手臂,被突然走过来的狐狸挡开。走到两步之外,狐狸停下来,微侧了身体,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
“你以为,她这时还能随意离开么?”轻浅笑声里,他施然迈步而去。
望着他俊逸无群的背影,容萧用力握住了双手,紧咬的牙几乎要碎裂。
许久之后,殷乙走上前来:“公子,走吧。”
容萧回头,看着她眉际的桃花,看着她真诚谦逊的神情,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暖,于是点头:“好。”
☆、第二十六章 异变 (2451字)
平安客栈里,官府衙役来来往往,亲属友人围在外面哀伤哭泣。旁边城隍庙外,一对夫妇守着被白布掩盖的尸体,又是惊惶又是悲伤。
只不过远远看了眼,容萧就再也没有勇气走过去,软软地跌坐在路边石阶上。
老妇人被妖刀所杀,而客栈里的人,死在偷袭狐狸的熊精手下
正午的阳光,竟然冰冷。
“公子?”殷乙上前轻唤。
容萧浑身都在发抖,埋头在臂中,闷声道:“我没事。”
旁边有老百姓驻足,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真惨,一个活的也没剩下”
“可是惹了什么祸事罢?仇家寻上了门”
“竟连鸡狗也不放过
“城隍庙那边可看见?骇人啊,那老妇死的蹊跷,莫不是遇见妖怪”
“县衙的大人门都惊动了,在里边查案呢”
容萧猛然起身,朝着来路狂奔,跑了数十米,突地停下,垂头发呆,半晌,折回来,停在一脸不屑的狐狸面前。
“你能不能救活这些人?”她低着头,不敢去看狐狸的眼。
“你以为?”狐狸淡淡道。
心里一搅,容萧顿时没了再问下去的勇气,眼泪就这么从刺痛的眼里夺眶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一圈一圈,像是大地的伤痕。
狐狸冷哼,侧头遥望天际,良久,语气凉薄地轻语:“这世上万千生灵,个个你要管,管得了么?”
容萧仍旧低头,仍旧无声哭泣。
一旁殷乙原本试图劝慰,渐渐也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只是眉际桃花越发艳丽,好似要脱出皮肤一般。
这时,远处客栈大门涌出一群身着制服的人,纷纷上马乘轿散去。围在外头的人们随后进门为亲人收敛。
容萧抬起头来,红着双眼看了一会儿,哑着声说:“我的包还在里头。”
“我去,”殷乙垂首,“不会惊动旁人。”
“麻烦你。”容萧想扯出个笑容,结果笑得极为难看,“我包袱里有锭银子,你替我给了那位大娘的亲人罢。”
“好。”殷乙答应离去。
容萧静静站着,许久,咬咬牙,喃喃道:“有人曾说,我身边总会有危险,开始是偶然,可是会变成必然。我现在有些明白这句话了。”她抬眼看着狐狸,“我就像个灾星,把不好的事情带给身边的亲人朋友,对不对?都是因为我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对不对?如果我死了,会不会变好?”
狐狸回头,眼底风云翻涌。他看着她,一股凌厉的气息开始一点点将她的身体笼罩,不得脱离。然后,他微微倾身,在她耳边,一字一字道:“你放心,那东西,我迟早会得到,你的命,也迟早是我的。在此之前,你最好将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给我捏死在肚中,莫再让我听见一丝半点!”
容萧咬紧牙,片刻后倔强别开了眼。
很快,殷乙的身影自客栈闪出,快步来到眼前,手中却没有背包。
“公子,”她低声道,“公子房中的东西,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容萧吃惊抬头。她那个背包,在血案的现场,的确是很惹眼。
“那怎么办?”她急急道,“那个包——”那个包,是另外的时空,留给她唯一的纪念。
“公子莫急,”殷乙又说,“我来回了公子,这便去县衙将东西寻回。”
“等等,”容萧拉住了殷乙的手臂,“我同你一起去吧。”说着,也不理会狐狸,径直随着殷乙,往先前那群官府的人离去的方向赶去。
穿过几条街道,一座略显朴素的府衙坐落在街道尽头,门外有持刀的衙役守卫。
“怎么办?”容萧望着远处县衙,不安无措。
“你在此稍等,”殷乙握握她手臂,询问了背包的外观,“我偷偷潜入。不过是小城县衙,并非龙潭虎穴,你不必担心。”说着,将容萧推到街角,独自前去。
容萧躲在街角,看着殷乙绕往县衙侧面,四下看了看,然后轻轻一跃,翻过墙头不见。
接下来的时间,容萧仿佛被扔进滚水里熬煮,焦虑、慌张、担忧,几乎要将衣袖揉搓出洞来,仿佛过了半生,总算见殷乙翻出墙头,朝自己奔来。
“公子,”殷乙将背包递给容萧,“快快离开。”
“哦。”容萧将背包背上,跟着殷乙就要走。这时,县衙方向忽然一阵喧嚣传来,伴随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容萧霎时软了腿,反射性地回头去看,只见县衙里涌出许多人来,个个神色异常,如临大敌,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公子,信我。”殷乙低声道,语气中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容萧看她一眼,点点头,随后忍不住又看向县衙方向。看那些人的表现,的确不像是被殷乙惊动,那么这样慌张,又会是为了什么?尤其是,离开的人群里,还有三四个身着军服的士兵。联想起昨夜的一场变故,难道是,还有别的怪物作乱?这个念头一起,容萧就再也按捺不住,回头看殷乙:“我想跟去看看。”
“是。”殷乙垂首,又说,“不过,是否告知九公子知道?”
“九公子?”容萧一愣,“谁?”
殷乙没说话,只是侧侧身。容萧顺着她让开的方向,看到不远处,施然而来的黑袍男子,衣袍狼狈却难掩气势,走到两米之外,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