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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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道-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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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什么干醋呀,哪来什么情人,我的爱情都被你承包了下来了,不是吗?你没看到我屁股后面那些娇贵的小姐们,看到有车来的,一个个娇声嗲气地要拜托你送她们回家了不是?那样的话,我们几时才能到家啊!人家白天连夜里都上课,困死人了……”

“可忆,我只能说你聪明过人,算我服你了。”

“到底谁服谁啊?”

我毕竟心是虚的,于是靠在车座上,不再理会他,车驶过御茶水、穿越本乡三丁目,在夜的风雨中前行。我套上耳机,传来的是一首欧美歌曲,一个深沉而略带磁性的男声轻轻唱出: “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It bees small as one song,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

(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翰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吻) 

晚上躺在床上思潮起伏,藤井真的是我那么刻骨铭心爱恋的人儿吗?藤井老师与我想象中的千野君相差太远了,尽管我也说不清想象中的千野君具体是什么样子。但至少想象中的千野君应该是很儒雅的,带有纯正东洋传统味道的,举手投足充满物哀美学的人文情怀的,感觉很具川端康成风范的……

但是,藤井不是这样的,他真是千野君吗?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想象在造美吗?难道网络的虚拟被我亲自验证了吗?但是,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也没有退路了,我不是都做好就是千野君长得像巴黎圣母院里丑陋的敲钟人、我依然爱他的心理准备了吗?藤井并没有什么不好,从世俗的眼光看,他相当大男子汉气,伟岸、大气、性感、渊博、温暖、幽默,这样说来,我倒是该惊喜了……

“可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看你平时睡得像个校豪猪似的,今天怎么像猴子般坐立不安、心神不宁?”铃木边说边将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心慌成这样,你不要瞒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隐瞒我什么?我的眼睛很厉害,你逃不过去的。”黑暗中的铃木拧亮了床边的小灯,干脆坐了起来。

“拜托了,将灯关上,好不好,人家要睡着了。”我没好气地说。

“不,你今天一定要老实交待,到底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不可遏止地爱上了什么人,譬如你们老师什么的?”

我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有完没完?什么爱上不爱上的?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说着,我就俯过铃木的身子将他床榻旁的小灯拧灭。

铃木顺势将我一把揽在怀里,不顾我不悦的情绪,再一次将灯打开:“可忆,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我转过头闭上眼,对他不理不睬。

“你今天非得对我说实话,我有权知道,我是保护你的人。”

“算了吧,你何必这么没风度呢?都可以当我父亲的人了,还这么小心眼的,都说日本人因为生活在一个狭长的岛国,所以人之心也狭隘,今天我总算领教了。铃木,你记住,你不要以为我是你豢养的狗,我们的精神和肉体是平等的。我们的人格更是平等的,我有自己的隐私,我绝不比你低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其实最初我答应我们在一起,并不是我真是属于那种玩世不恭的贱女人,而是因为那时我急切地需要钱给父亲治病,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在尊严和亲情生命之间,我选择了后者……今晚你不想让我睡觉,我走好了……”

我的快言快语犹如点燃了爆竹,引出成串的噼噼啪啪的声响,我使劲地挣脱了他,一骨碌地起床,在他毫无心理准备下,套上衣服后就出门了。 

第三节

我朝前奔着,这个时候我的泪才喷涌而出。我觉得委屈,为什么我不能像普通女孩那样无忧无虑地活着、随心所欲地爱着?为什么我小小的身躯、纤弱的肩膀要承受过于沉重的生活负担,我恨自己的卑微,为什么灵魂上的爱人不是肉体上的爱人? 我恨自己,我诅咒命运。

铃木很快就追上了我,“可忆,别着凉了,回家吧。”他将一件厚外套给我披上,而自己则穿着睡衣睡裤,在风中瑟瑟打抖。

“回家。”这两个字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所有的酸楚都涌上了我的胸口。我一时又变得无奈,默默无语地跟在他的身后回去了。

一连三个晚上,我都没有去“藤井的课堂”。

一天中午,我从校外吃完便当午餐回到立教大学的教室时,邻座的一位男生指了指我座位上的一包物品说:“可忆桑,刚才有位叫做藤井的先生给你送的东西,这就是。”

我随口答谢了一声,没有追问一句,装作全没当回事的,我将这包东西往桌下一放,就坐了上去,打开课本预习起来。

当然,这是表象。心里,早已是小兔乱撞,一阵热汗一阵冷汗,一阵狂跳一阵窒息,想去看一眼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又不敢去看。于是,就猜想里面到底是什么?还这么沉的,最后的结论就是那里面装着他沉甸甸的心,天哪!如果我不飞起来就要软下来了。

提着这包东西走在回家的路上,手上的感觉很沉,有点像电影里陕北的小媳妇那样提着大包小包去给红军送公粮,但步子却从未有过的轻盈。

一到家,放下这包物品,卸下双肩书包,就往沙发上美美地一坐,然后整个人自然而然地往后仰,双脚架到墙上,裙子像花朵一样从四周盛放开来,然后,那两条腿像圆规一样地以扇形的弧度展开,由于腿长得玲珑有致,便极度自恋地摆弄几下脚丫子,眼睛一花,将墙壁看成是天鹅湖,而自己正是那个踮起了脚尖的芭蕾仙子。

后来,王子出现了……

“千野君,藤井,好家伙,你们竟然是一个人,同一个人?”我狠狠地蹬了一下脚,整个人就坐直了。这个座姿,面对的正好是那幅画——千野君的手画像。

我满含深情、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其实,我都已经早看了千千万万遍了,就差没有临摹下来了。

忽然,我愣住了。“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眼前交替出现了画像里千野君的手以及藤井那双粗壮有力的大手,如果这双画像里的手就是千野君的话,那么千野君一定不可能是藤井先生,这时候,我想起了那包藤井送的物品,我一下子打开了它。

是羊羔皮的长皮衣!相当的时尚,我觉得奇怪,如果他不是我的网上情爱大师,单单就是一位普通老师的话,为什么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上网又一遍遍地读了千野君给我的情书,并查看了他发出邮件的日期,我在一封信上停住了,千野君留言帖子的时间恰恰正是藤井老师在上课的时间,看来是我误解了藤井。

我重又出现在课堂上,带着疑惑的眼睛看着藤井老师。当然,我也更加留意了他的手——他的手太肉感了,有点像粗藕一样,一节节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画像里的那只纤长的经络分明的骨感的夹着烟卷的手。

藤井就是藤井。

与上次相反,下课后,我在座位上故意磨磨蹭蹭的,就是想让同学都离开后,找藤井谈一下。

“藤井先生,我收到你的礼物了,真是谢谢。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因为你长得像我的女儿,真的,与我女儿太像了,如孪生姐妹,我感恩上帝的造化。”

“仅仅是这个吗?”我的眼睛直视着他。

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但很快就显得很沉静。

“可忆,我对你说实话吧,免得你不安或者误解。我是你母亲宋小宁当年的兼课助教,我最近参加了旅日东大中国同学会的首次聚会,这才知道你妈妈不幸去世的消息,也知道小宁的独身女儿就是在立教大学念书的可忆……你妈妈非常美丽,从心灵到外表都是那么的美丽……我得悉消息后几天没有睡着,我很难受……”

藤井老师像对待女儿般轻轻拥了我,且抚摸着我的秀发,让我改口称他为“东北大叔”。

“你妈妈那时就一直叫我‘东北大哥’的,可忆,往后你在任何时候碰上任何困难都可以去找我,我已经把你当成自己的第二个闺女了。”

“东北大哥?”我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惊叹!“东北大哥”是一个至今在父亲心中没有破解的密码。因为母亲生前好几次在恶梦中都叫喊着同样的一句话:“东北大哥,救救我。”

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我们全家去上海舅舅家作客,那天晚上舅舅请我们一家去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是一部日本片,片名叫什么《天国的车站》。看完电影归去的路上,母亲的情绪比较低落,没有多说什么话。到了半夜,全家都熟睡了,听到母亲的一声惊叫“东北大哥,救救我!”全家都被吵醒了,父亲开灯一看,母亲仍熟睡着,原来是一场噩梦。第二天清晨,父亲发现母亲额头发烫、神志不清,一测体温竟然39度5的高烧,就赶忙将母亲送往医院。

事后父亲问母亲谁是东北大哥,母亲说她也不知道……

我望着藤井老师,心中揣测着他是否是母亲留日生活中一个难忘的人呢? 母亲的话题让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伤感,他乡遇上母亲的故旧,就像见到久别的母亲一样,我伏在他的肩上轻轻抽泣,心想,一定是母亲在冥冥之中的保佑,让我在她曾生活过的地方邂逅她的师兄。

那以后,藤井对我倍加呵护,也经常与我聊起家常。有一次因为长期贫血的我没有吃晚饭,低血糖发作,昏倒在课桌上。藤井二话不说就让同学们提前下课,开着车将我送到了附近的东大病院,当我在急诊室的病床上醒来的时候,他弯下腰问候了我,还用热毛巾给我抹脸,喂我喝水吃药,我恍恍惚惚还以为是父亲呢! 在千野君以外,我又得到了另一份更珍贵的男人的爱。 

第一节

近五年的留日岁月从我的指缝里水一般地流过,又到了樱花飘落的时节了。

五年的时间,对很多人来说,也许可以用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来形容。是啊,当年初遇美子时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可如今,膝下的儿子已成了一个活泼、淘气的孩童了,而且最近她又大腹便便,据B超显示还是个她梦想的女孩呢!自李波试图对我行不轨之后,我再也没去过他们的家,也不曾对美子透露,免得她对“咱老公”失望。对于她一次次的盛情邀请,我总以“忙于写毕业论文”为借口推辞。

然而,流逝的岁月对我来说却如同一朝一夕,生活学习情感状况一成不变,对千野爱恋的情怀不可自拔,与日俱增。

这天下午下着绵绵的雨,恰好没课。我慵懒地躺在床上,一边听南こうせつ(日本著名男歌谣手)的歌,一边在看川端康成的《雪国》,我非常喜欢开头这句话: “穿过县境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喜欢雪国是因为喜欢千野君,千野君的故乡在北海道,那儿是个真正的雪国。

雪国的灵魂是什么呢?突然就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张至今还在苏州家中墙上的13岁的和服照片。

那是在母亲去世前的那年初秋。

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母亲一个人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小运河,神思凄迷;而她身边的大床上则平放着一件很长、色彩很缤纷的衣服。

“妈,这是什么?”我指着床上的衣物,很好奇。

“噢,这是日本的和服。”母亲边说边收拾起来,“对了,可忆,你个子已经长这么高了,妈来给你穿一下,看看好不好看?”

说着,母亲就去衣柜里抱着一个大包裹出来。

“这些都是和服的辅助饰物,来,先把你自己的衣服全部脱了。”

母亲替我一一穿上,层层叠叠地包了一圈又一圈,“妈妈,日本女人为什么要穿这么复杂的衣服?”

“那是他们民族的服装,很漂亮的。”

“我怎么觉得是传统强加给女性的枷锁呢?”

“你说什么?”母亲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自己仅有13岁的女儿会说出这么成熟的话,其实母亲是永远无法理解我们这代人的,更不能相信她的13岁女儿的书包里放着的是一本本深奥的文学书以及那个小脑袋里装着的是一个什么梦。

“没什么啊,你这样一层又一层把我包裹起来,感到胸口很闷,让我想起在旧中国妇女在幼龄时就得强迫缠足一样,一双发育着的脚要被纱布一层层地包起来呢#旱是为了美,这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可忆,妈算是服你了,你这个小精灵怎么懂得这么多?”母亲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不过,和服确实是一种美丽的传统服装。”母亲强调说。

“我怎么不觉得?我看过好多杂志上穿和服的照片,觉得穿上和服后反而把女性的曲线美遮盖了,人人腰这么粗壮,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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