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袖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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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袖玉花开-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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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晞稳了稳脚步,搭住她的手道:“我没事,你别哭。”
  她抹了抹脸上的水,稍稍一顿:“那是潭里的水”
  凤晞:“”
  虽然被凤晞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打了个岔,但玉袖还是不懈努力地瞧。
  正因这么不懈努力的一瞧,也教她瞧得彻底。
  果然还是被那鬼蛟伤到了,正正在后肩胛处。因他正面对着玉袖,方没能教她一眼见到。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下水一趟做了诱饵,去确然是不错的。再仔细看看那处伤,虽然不深,但郁金的锦袍上渐渐冒出了黑晕。
  顿时好像有无数把铁锤猛击她的心口处。
  她竟将最着紧的一件事忘了。
  小时候因玉衡较玉袖大上那么两百年,在知识层面上却较她高广了数千倍。那时玉袖不听话,玉衡诓她道:“你晓不晓得南荒有一处凡人的族类,是专门养鬼虫子的。这类鬼虫子由千万只永不超生的恶灵养成,体积虽不大,最结棍的便是毒。倘若被咬一下,便是如来佛祖也回天乏术。
  呃,当然也有体积庞大的,那么毒一方面便比体积小的不济了许多,但灵力却拔高了好几层。当然我不会没事去找一只半个来,咳,只要你听大哥话。”
  从那以后,玉袖温顺许多,直到长了些岁数,发现那时大哥的话皆是哄骗她的话,便不再将他的鬼话搁在心上。谁知有一只同在朝阳学府里同窗过几年的云狐,偏偏于南荒中了奖。她晓得这件事后巴巴地想去探一探,表一表慰问之心,却听少染姑姑说:“不用去了,不中用了,已经黄土一把,被他那双伤心的爹娘敛好了。”她方才晓得,那时大哥说的都是真的。
  如今凤晞偏也中了这一筹,这便教她忧愁得很,眉眼间狠狠挤出一团愁云。
  凤晞却打断她的担心:“我们可能坏了青龙神君的命盘,不晓得星君会不会来问罪。”
  玉袖望了望他,分外紧了紧颦眉。
  他咳了咳:“这却不打紧,我替你担着。”
  玉袖依然忧愁地将他望着,正掂量着,兴许缙文有法子对付鬼蛟那口回天乏术的毒呢?但仔细考虑,便觉得这个想法委实荒谬。缙文不若是个不大不小的星君,便是再有面子,恁般藕断丝连缠绵至死的毒,到底是他无能为力的。倘或阿晞真有个万一,便只有西天梵境的圣果能救一救了。
  她忧愁地想着法子,不着意教左脚绊了右脚,歪了歪身子。踉跄中,恍惚看见凤晞伸手来扶。但须知她这个左脚绊右脚,身子乃是朝右面倒的,凤晞却是往中间扶,是以便落了个空。又见他在空中转了一圈,僵硬的表情似眨眼的一个光速间,他笑了笑道:“假意扶一扶你,同你开个玩笑,算是将方才你气我的,还了你。”
  玉袖伸手朝他面前挥了挥,比了个二字:“这是几?”
  凤晞不以为意:“你这是试探我的智商,还是”
  玉袖又道:“这是几?”
  他乖乖道:“二。”
  她慢慢垂了手。
  凤晞叹了口气:“我以为我这一仗打下来,身体虚弱得很,你应当会替我挂两滴眼泪。即便没有挂,但好歹心里有些心疼的,也好歹让我歇一歇,养一阵子好承星君的罚,倘或可能是天帝的罚也未知。”
  她依然忧愁着面容,忧愁道:“呵呵,心疼得很,心疼得很。”见凤晞一脸苍白的笑,果真心疼了起来,大方的给了个拥抱:“确然是心疼的。”
  他胸口一贯的暖意被寒气覆盖,只有淡淡的袖玉花香。这不免又教心疼了疼。
  这一路,她也不是真样样皆蠢,比比皆钝,不若在心上人面前,她总是要显见得蠢一蠢,能教心里的人显见的聪明聪明,也让他分外怜爱自己罢了。
  这是身为姑娘家应该懂的,也是身为姑娘家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份小心思罢了。倘若凤晞不在身旁,她是半点不能叫旁人瞧低自己,坍了自己的台,也坍了爹娘的台,更坍了一笼统神仙的台。
  她也晓得凤晞乃是个收敛性子,在道观里磨合了数十年,有些可以露一露脾气的小性子也都磨合得润滑了,是半点不会让旁人瞧出他的弱点。至于她这个大弱点,大约是觉得人生在世,能真心爱上的人不多,即便是一个弱点,却也是一个挑战点。
  于客栈将息的两日间。每每月落乌啼,寂无人语,凤晞总要半夜里挑了灯,出去转两圈。他甚以为玉袖睡得深,但他这样大的动静,她哪里能深睡,不过装一装样子罢了。
  她亦晓得那藕断丝连缠绵至死的毒,是决拖不下去了。比如她晚上多点了十根红烛,明晃晃的烛光令她睁不开眼,凤晞却回回觉得不够亮啊不够亮。比如她往砚台里掺了朱砂替他磨,他提了羊毫挥洒了一宣纸的字,却没能发现字体发红。比如她布了一桌膻气冲天的羊肉,却回回告诉他是猪肉,他回回都没吃出来,也没闻出来。
  而客栈的伙头师傅,却要被玉袖闹毛了。从没见过清蒸鲤鱼要加糖,冰糖燕窝要放盐的食客。他操了两个大汤勺,将她赶出厨房重地,说要有过分要求,自己捡菜操火。
  迫于无奈,玉袖只得提着空篮到市央捡了两把大葱,不晓得全是葱味儿的油饼他吃不吃得出味来。再往身上一抹,她脑瓜一空,咳,因担忧凤晞担忧得太过,出门忘记同他讨钱来使。
  她蹲在一排绿油油的青葱前发呆。
  卖葱的老婆婆谄笑凑上来:“一个铜锱一段,三段两铜锱。”
  她抬头与老婆婆道:“婆婆,我给您唱首歌,您送我一段。”
  结果当然被老婆婆指去当红的花旦楼处报名卖身。她觉得,倘若自己真踏进那处花旦楼,倒不是不能,凤晞顶多同她恼几日,万不会将她狠心一叱。只是要无端累掯花旦楼里的姑娘与风流客,一同被送去黄泉路看风景,忒青白晦气了些。
  今日算白跑,玉袖拎着空篮回下处时,见凤晞的精神头挺足,正在作画,挥手招她过来。她挨过去一觑,是朵袖玉花,颜色调得不算差,只有一处几近相重。唔,他的眼神被毒伤得这样,还能调得十分相近,是过人的才艺,世间难得。
  他看着她笑:“你说你家园子里都是这样的花,嗯,它叫袖玉。你说你娘想过,若是女儿就将花名的音韵倒过来念。我一直觉得这两个字很好,红袖添香,攮智于心,玉花淡雅,千里相依。”
  她将望着重色的视线拉起,愣愣看着他,勉强笑了笑:“花是这样,我却挺笨的。”
  他看了看她手里的空篮子,搁了羊毫,歪着脑子道:“你这几日木了些,出门也没带钱。嗯,你思虑我的病,确然思虑得有些过头。”
  她放下篮子道:“这没什么,我经常捡芝麻丢西瓜,说葫芦却忘瓢。”再踱回去,挽了挽袖口想替他研磨。端端舀了一小瓢水,却被他拉下身来同坐,眼底映出一双无光的眸色,那些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时光,似慢慢自潭底重攀回瀑布的顶端:“我小时候见父亲受了许多伤,但他从来咬牙叫我替他上药,不想教娘晓得,令她担忧。可人无完人,事无十全。娘亲灵慧,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痛,皆逃不过她的双眼。因想顾全爹的一颗逞强心,便兀自在夜里默默伤心。我并不是认为,不想教旁人成日替自己担忧,而扯些善谎是一件错事,但明知瞒不住,却想方设法瞒着,只会教旁人更伤心,特别伤最亲之人的心。”
  凤晞这是在与她告慰,她心里明白。设想若是换做她,不施法遮一遮自己伤处才怪,不能令他看出来。他说这些,是想解释,他即便有这样的本事,大约也不会用障眼法瞒她,左右她会识破,不如不瞒,免得她在背地里伤心。
  他叹了一口气,亲切道:“我的心上人是九天之中最聪明的姑娘,我便是想瞒住你,不让你担心也不行。况且我也不大想瞒你,你的注意力向来比较分散,十分里面,有五分是不看向我的。倘若你因担忧我,而用十分的注意力在我身上,不想旁的花俏事,这样挺好。”灰白的眼眸于烟火燃尽处,衍生出一脉阳光色的暖流,笑出彩霞的璀璨道:“袖袖,你往后在我面前伤心,我能看见,能借个臂膀给你,与你一起难过,但万不要在让我看不见的地方伤心。”
  玉袖回笑道:“是,我不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伤心,我习惯在心里默默地伤着心。”说完这句,再看看他,大约因作画耗去许多精力,身子开始不济,蜡查的脸色写满倦意。
  这个时候,还要端面子。
  玉袖打了个哈欠道:“我出去白白跑一圈,跑掉了些气力,先去躺一躺。嗯,你要没什么事,也来阖衣躺着罢,最近降温,两个人躺暖和些。”
  他只是笑了笑,点头算应。
  作者有话要说:  





☆、佛祖,请让开(三)一更

  玉袖以为日子还能拖延一些,却只过了一日,凤晞睡的时辰足足增了一倍。
  这些本不打紧,只要她在凤晞身边便也足了。他若不能明目,她便代替他一双眼睛,他不能听鸟语闻花香,她便学莺歌绘芳觉,再说与他听。她可以在他身边一辈子,直至他白发苍苍,黄土白骨。
  但凤晞是怎样的身份,她隐约里能琢磨出一些道道,朦胧里能咂摸出一些清晰。这样的他胸有城府,心有大志,倘或没了光明如何成就心中那一番天地;倘或闻不香耳不聪,又如何辨别正诡,操持大业。这些对他何其重要,她不是不晓得。
  太上老君的丹药素来是有立竿见影的成效,她挑拣了两粒拌在饭里喂与他,却没能令他回转过来,显见这些花里胡俏的丹药乃是摆个样子、做个装饰、糊弄人的药。她便将剩余的三四颗与了墙角的三只偷油贼。隔日,却见得三具承不住仙泽的干瘪焦尸。玉袖猛地一惊,她私自与凤晞一些仙药,他莫不会也承不住一派浓厚的仙泽,而败渌坏了身子罢。
  焦虑间,她将狐狸面罩说的话记了起来,掂了掂那颗黑不溜秋的药丸,叹了口气,此番是真要将他拜一拜了。
  玉袖在心里好好做了个合计,觉得既然得了个便宜,便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个便宜。同样是救命,索性改了凤晞的寿命,多活几年的好。
  要晓得缙文虽是谱命盘的,可终究只是谱凡人在世的运。真正的寿命乃是在幽冥阴司崔判官手里的那份生死簿上,被一笔一划中规中矩地标着。
  这一趟需得效仿某只猴子,闹一闹地府了。
  玉袖吞了药丸时,倒没觉得苦涩,心里喜觉得是个好物事,倘或天下的中药都没这样苦涩真是大吉大利千恩万谢。
  但她尚没将这个大吉大利千恩万谢的心诚得彻底,忽见九重天宫上的金轮,像是涂抹了胭脂。红日下,匝地的罂粟花似在哭泣,陵水几度翻江倒海,影下树叶碎裂。
  体内仿佛多了数万年的修为,有一些年代悠远的记忆,走马观花来去无影,而后将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今日北阴酆都帝恰当值。
  前些时日,五方鬼王皆办事在外,阎罗恰开了小差,教鬼犰逃出了鬼域大门,潜埋凡世作威作福。天帝一怒,便将气撒到鬼君头上,鬼君也一怒,将气撒到自己头上,教他头疼不已。是以,这些日子,便时时坐镇阴司,以免小鬼作乱。
  然今日本风和日丽,却有小鬼层层报来,说是有位上仙硬闯鬼门,令他疑惑。神仙大多同妖魔打交道,何时与鬼界扯上一笔了?他思来想后,都想不出个头绪,便决定亲自走一趟。
  度朔山上,鬼门大开,一抹彩云迸入,将把门的鬼卒七晕八素地掠到。
  酆都帝一来便见它堂而皇之地闯入,继而直冲判官崔府君的宫殿而去。酆都帝数亿年来随扈历代鬼君,六合的事大多清楚。这厢他边将彩云跟着,边于心里头琢磨,能将七彩祥云招来的,只能是那些战名赫赫的远坻古神,如若不是,便只有轩辕丘上,来自东皇的翎雀有恁样的本事。
  他再同二百五十年前那桩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唯独主角不知的劫缘,这么一联系,一勾搭,一琢磨,他大抵能肯定,来者是谁。
  玉袖风火轮般闯入时,崔判官正安详沐浴,没甚想叫人撞破宫门。他大惊下从水潭里嚯得站起,幸而他迤逦的长胡子将春光一遮,没教一旁侍候的鬼卒占了眼上的便宜。
  被溅起的六尺潭水映出玉袖苍白的脸,和那一双诡红的双眼,朝崔府君劈头叱道:“生死簿在哪里?”
  崔府君颤巍巍的手,颤巍巍地指向大殿内的桌案。
  她掠腰飞至案前,指尖抵唇念了个咒,使了追踪术。那本破败的将要溢出黄的旧帙,自将翻开,一页页快如闪电。
  尪老的纸张似不堪虐刑的形容,悉数从簿子中罢工,扬满斗室。崔府君边穿衣,边惊慌地将飞远的命纸狠命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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