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袖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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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袖玉花开-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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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傻气。拖着噙满水的长衫,水滴滴嗒嗒地敲打木板,几绺发吸着蓝衣,贴着玉面。绣着竹叶纹的衣袖中,伸出修长的骨手,拂去碍事的秀发,双手稳稳地将伞递去。
  一旁的婢子将伞收下。慕蝶伸了纤纤素手,取了一块鲛帕,将它三折成四方递与他。
  泛着水光的骨手慢慢接过,他道了声谢,再慢慢拂去脸上的水渍。动作慢到可以将一顿饭吃完。
  狼狈的样貌,婢子噗嗤笑出声,慕蝶却一声不吭,怪冷淡的,想必是大家闺秀大多品性端庄的缘由。
  子诚拂了许久才罢休,他瞅着手里的帕子,欲还却未还。慕蝶福了福身子,声线温婉,恰似一朵攒满阳光的海棠:“多谢。”不去接帕子,转身离去。他急忙上前一步,伸出的手停在她后背前三寸,音淡如菊:“姑娘,在下邯郸韩钰,表字子诚,敢问姑娘芳名?”
  慕蝶站了会儿,微风吹起几缕青丝。犹豫本是件极其好的事儿,十有□成便是成了,可他运气不大好,慕蝶终究没搭理他,径入舱中。
  他神色淡了淡,衣衫下摆的水还滴滴嗒嗒敲打着。
  回到自个儿的船头,他遥遥望着远去的船只,它远一寸,他便欺身一尺,浑然不觉已站到的船尖,一个踉跄,险些又落入水里。那厢,慕蝶的贴身婢子从里头出来,铃铛般的脆响回荡,道:“我家小姐姓慕,单名一个蝶字。”
  韩钰立时又跌了,呆挣了几许,复站起端立,瞻仰流星的姿态。远处芳香暗许,馥郁弥漫,缭绕其心。
  至此,徒然浓雾大起,不知是他们渐行渐远,还是玉袖神识渐明。眼前的景况缓缓离去,她被遥遥抛诸于其后。旁处有斑斑亮光,瞬息淹没。
  玉袖感觉好似躺在床上,将双眸颤悠悠睁开时,落入眼底的是凤晞惨白的愁容。
  见她醒转,凤晞负愣片刻,伸手欲拂上她的脸庞,在空中打了个圈,收了回去,惨寰道:“我以为你”语顿,又再笑了笑。这个笑竟扯得十分狼狈,十分牵强,装得甚不担忧,却经不住瞒,连玉袖这不灵光的眼,都没有瞒住。
  他喉咙有些干涩的模样:“方才你直直倒了下去,怎么唤却也不见醒转的意向,且介”他再滑了一下喉咙:“且介我竟摸不出你的心脉,便略有些慌神,只怕你此番下凡成天同我傍在一处,我未侍候好上仙,令你有所伤,必会开罪天庭,定我个弑神伤仙之罪。但目今你醒转,我也好脱罪。适才你定是玩笑与我罢,可万万别有下次了。”
  窗外头凉风透进来,早已入夜,不晓得昏了多久。
  玉袖的心沉了沉,一时五味陈杂。盯着他半晌,心中斟酌着语句,但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便只能悻悻抿着嘴道:“对不住。”凤晞眼底森森,柳眉皱成一团,仿佛打了死结,绕不开来。
  她将半盖于身上的被褥拉了拉:“我有些冷,你同我睡一处,令我取个暖。”她小时候惹爹娘生气时,便将这股撒娇声放得软一层再绵一层,令人好似被无数小手挠痒,再如何的窝火憋气皆在她这么一声中被撂倒。这便是她从小战无不败,却依然好耽耽活着的因由。
  凤晞抬眼看着她,黑黝黝的潭水波涛涌动,层层叠叠,浪头一波高过一波,终是千辛万苦地静下来。应了声诺,躺倒在她身旁,伸的手却僵在空中,半晌,似下了莫大的决心将她朝胸口搂了搂,如同蝉蛹,缠绵捆绑在一处。
  他的下颌抵在玉袖头顶上,眼底一派祥和满足,有些情绪,他斟酌再斟酌,至此,便是悟了。
  玉袖靠在凤晞暖哄哄的怀里,聊无睡意。方才的一场梦竟是挥之不去前仆后继。心神不定地躺了个把时辰,夜色如墨,浓得厉害。心里掐算了时间,差不多是子夜时分时,左翻翻,右踢踢,欲要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爬起来,顶头嚅音渐起:“你这番左动右晃的大动静,是想做甚么?”
  她抬起头,望进那黑漆漆的眼里,嘿然笑了笑:“哈哈我想,我想如厕。”话完立刻扎挣着跳下床,头也不回地奔出门,扎进夜色里。
  她翼翼然地摸到子诚的屋舍,把头从窗棂中探进去,望了一望,没影儿。继而在院子里转了三转,还是没影儿。
  唔,日日新婚燕尔的两位晓得有人偷觑,便换了场子?
  湛思中,她隐隐觉得有甚么不对头。又转了三圈,只见星天白月,闻芍药冷香,听栒树瑟瑟。计结再转几圈时,背后猝不及防被一拍,她惊呼了一下。
  凤晞健硕的身躯将她罩住,一双沉静惯了的眼里似有涛涛怒意,替她披上衣衫,冷硬道:“你不是如厕么,这么久的如厕,我怕你摔里头了,况且这如厕是直接在院里里头蹲的?”
  玉袖伸手抓住衣襟,干笑了两下。这个笑是存了敷衍塞责的意思。她苦心孤诣地思索着格格不入之处,树上夜莺蓦然咕咕叫了两声,像是朝耳膜里星行电征地打去一道雷,落到心尖上,焦了一大片。她终于意识到那格格不入的地方。
  偌大一颗贝萝树,不见了。
  凤晞额角一痛,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要做甚么。”
  玉袖伸出手,将歪了的下巴板正,心里掂量,是告知还是继续瞒着呢。其一、她虽是个神仙,但自己有多少斤两她也掂过。那些雕虫小技的仙法,对付个把小妖尚可,万一那两位是一等一的高手,情况便有些不大妙了。倘若凤晞相助,如虎添翼,甚许稳操神算。其二,就是她想瞒,眼下的情形也瞒不大住,那索性不瞒了。
  她拢了拢衣服,指了指一旁道:“贝萝树不见了。”想起凤晞大约不晓得那是贝萝,再从头解释:“我方才做了个梦,呃,但直觉那不是梦,挺真切的。梦里是子诚与慕蝶初遇那会儿,呃,还有,子诚是韩钰的表字。”她这样兴冲冲爆料,他却面色平静,恬不知怪了如指掌道:“我晓得,卫国公子钰,姓韩,表字子诚。”
  玉袖反被他的惮定惊落下巴,蓦地恼羞成怒:“你既然晓得,为甚么不告诉我!”他简明扼要:“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见她立时要火山爆发,当即转了话题:“你方才说那树不见了?去哪儿了?”她果然被带了去,心火被不留活口地被熄灭:“我晓得他们在哪儿。”
  树杈上的夜莺敦厚地咕咕了两声,穿过层层疏繁叶枝,幽幽绿瞳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追忆似水流年(二)

  月色朦胧,河风凄寒。栒树树杈上,依旧是夜莺的敦厚声,并着这洧水也生得不大安宁。水里的鳠鱼同黾蛙都没歇,将眼珠子瞪得老大,巴巴地瞧着两人的身影没入后山,兴奋异常。
  待近了后山,点点绿光宛若上千只萤火虫,替芍药花也镀上了一层,妖冶至极,就像被投了毒
  光从山洞里飘转出来,甫一入绿芒顿时放亮了百儿八十倍。玉袖伸手搭在眉骨上挡一挡,眯着眼看去。贝萝树稳稳移到了中央,半空中,腾着位绿油油的精灵。其下站着的便是子诚,只是瞧他那神情,似乎不大对头,且呆且木,似乎是嗯,傻了。
  绿灵见旁人竟闯了进来,有些吃惊,见了玉袖后便将这个惊吃的更大了,打住仙法,甚知窍地腾到她面前,打千儿做个恭敬的拜谒,糯糯唤了声上仙。
  乍一看,绿莹莹的眼,绿莹莹的长发,绿莹莹的面容,全身这么个绿法,便猜得他是小珠儿灵化而来的。她瞧了瞧木在一旁的韩钰,问道:“他怎么了,你方才要对他做甚么,还有位姑娘哪儿去了?”
  绿灵慨然道:“他阳寿已尽,执念却重。前些日我到了绣山,闻得这股莫大的执念,寻到他后,略略施法,令他一缕游丝归来。并施了叠忆咒,一消其念。上仙说的姑娘,是他自行念想出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玉袖才从脑子里将这个咒法搜刮出来。咒如其名,无非将一人的记忆重复一日或多日,且要看施法者的法力。以他为半径,方圆十里,甚或百里的人皆会受到影响。
  她默了默道:“你不惜违拗天纲伦常,唤他一缕游丝。”凑过去笑了笑:“嘿嘿嘿,是甚么执念?”
  他一张绿油油的脸僵了僵:“咳,上仙想看不难,我拉出张幻境教上仙看个满足。倘若上仙看得惆怅,有心相助却不行。”
  玉袖将脑袋点地十二万分诚恳。
  凤晞却负手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底不动声色地翻涌着,看了玉袖发簪上的玉钗,不动声色地思索着。
  绿灵腾到当空,绿莹莹的光斑也随之一动,对着叔诚吐了口飘渺的青气,瞬间弥漫,溢满犄角旮旯,构成银河璀璨。种种前尘,点点往事,似云似雾。四周晕开了斑斓色彩,一幕幕如同回忆再现。
  缘来这宗掌故的伊始,并不是玉袖梦见的洛水,还要从西方七宝金门皓灵皇老君坐下的学徒说起。
  皓灵皇老君,通常称白帝神君。白帝偶时游历南荒,歘忽闻鲛婴之泣,行至南蛮之地,得见鲛婴。但鲛人这类种族,大多在东海,却出现在南荒,白帝觉得是同她有缘分,便将她带回门中,起名蝶童。
  蝶童只是普通的鲛人,没甚么仙法。在白帝坐下修炼百年后,终不忍平淡无味的修仙之路,下凡历红尘。下凡前为保不被她师父捉回去,特特废了修炼百年的仙力。
  那时,恰卫国慕恪将军的女儿夭折。她寻个适当的契机,成了慕家的么女,慕蝶。这便真正当了回凡人,品了回红尘。
  因是鲛人的缘故,慕蝶从小就妍丽塞仙。但慕恪长得魁梧,面相趋于严谨,与英俊不沾。两房夫人皆是长年随征女子,又与端庄秀丽差了那么一截。而其父的优点又在其兄身上发扬光大,导致整个慕家长相平庸。
  这样平庸的他们,却生出慕蝶这么个美人胚子,着实不可思议。起初她爹还错以为他的二夫人红杏出了墙,否则如何解释以平庸的基因,却能生出倾国倾城的下一代。后来又多番查证,自嫁了他之后,他的二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府邸的仆人较之他还逊色多分,更加不可能。且除去慕蝶出落亭亭,标致可人外,还是慕家的运符,携着她出战,定是大获全胜,频频告捷。慕恪一乐,便不再追跟究底。是以这件事就被列为基因突变的典型遗传病例。
  慕蝶的娘生她时,恰同慕恪行卫晋战役在外,一打便是三年之久,致使慕蝶在襁褓里时便已随军四处征战。慕蝶在其父的教导下,右手的一套六合剑法已登峰造极。
  九州诸国崇尚武力,即便连妻女,也希望能有一武技傍身。一来不用自己操心,二来能替自己搭把手,三来大家觉得这样带出去很有面子。嗯,那时的男人们都爱强势的女子,上演一出河东狮吼的旷古绝恋。
  慕家有许多公子上门求亲,将门槛儿也踏破得彻底,慕恪愣是没应。他是个开明的好父亲,觉得婚事应该由儿女自行决定。倘若儿女不喜欢对方,那么强扭的瓜不甜。倘若双方对上眼了,即便是庶农佃户,那也心甘情愿。这便有了她与韩钰的一段恋情。
  但玉袖晓得,河东狮吼的旷古绝恋是喜剧,可这一出的结局是悲剧。慕蝶死了,韩钰也死了,中间有怎样的隐情,她暂时猜不到。倘若慕蝶死了,韩钰却还活着,这样的天人永隔,能虐死一片人;倘若两人都死了,顶多唏嘘片刻,大家会感概万分,起码他们的灵魂总算死到了一块儿。
  玉袖拍拍左胸,觉得自己真是练就了一颗强大的心,能将人间悲欢离合分析得这样透彻,委实英明。
  故事的梗概不若是男女一见钟情的戏码,那便是玉袖梦见的,他们在洛水的初见。
  而后便是他们定情的一日。
  繁华的街头市集,人车熙攘,络绎不绝。正值春柳摆腰,绿榴裙下拜倒一片才子佳人。小贩颇懂得跟风,在那翠柳下行着各色的书画歌辞之商,特特供那些爱卖弄酸诗骚文的人聊以遣怀。
  韩钰同慕蝶不期而遇于顾此失彼,席地不容间之时。
  九州向来民风开放,丫鬟小姐在外头抛头露面卖头卖脚,皆是情理之事。这厢,慕蝶正同婢子在逛街。不愧是豪将之女,举止端庄之外,行迈间暇中略带些豪爽大气。
  市集颇热闹,她左顾右盼瞧着新鲜,生出了几分顽色。踱着踱着,便到了个贩卖画扇的铺子前,拾起一把前后把玩。
  慕蝶黛眉如画,一脸清淡加一袭暖海棠,并着认真的添缀,便越发迷人。小贩见了发起愣,忘了他是个行贩的,手上的活计也跟着打住,涎色一目了然。
  婢子的发髻垂了两丝绦,微微荡着,杏眼弹出,死死盯着那贩子,怒意顿生。却因慕蝶没搭理人家,她也只好把一腔怒火给憋下去。
  慕蝶老僧入定般挑拣着折扇。清风乍起,柳香四溢,恰一肌理白皙,骨络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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