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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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美女-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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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脱下浅灰色的丝袜,蹲了下来,又脱了那件鹿皮短上衣,在鹿皮上衣之后,我脱下了套头的高领毛衫,这毛衫是用最纯的、柔软的苏格兰羊毛织成的,在脱了毛衫之后,我的头发弄得有些乱了,我本能地想用梳子梳梳头,在毛衫之后,我脱了那件白色的足球衫,足球衫的前胸印有我的姓名的缩写I。T。 ——那几个美国姑娘还是把东西给寄到了,这时,我的整个胸部都处在傍晚的寒意和潮湿的统治之下了,现在就冲到小河里去,一分钟过后,用马海毛的大毛巾裹起来,喝上一杯白兰地,然后回家,回家,回家……而我却处在篝火这不可靠的统治之下。

我的衣物整齐地堆在一旁。

小伙子们死盯着篝火看,他们明白,这告别的脱衣不是脱给他们看的,他们明白这一点,就死盯着篝火看,但就在那时,在篝火旁边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一种感觉,也就是说,我感觉到了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和激动的目光,似乎有个人在一个遥远的窗口拿望远镜望我,他跪在窗台上,浑身颤抖着,不停地祷告上帝,但愿我别马上把灯关了,而是相反: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来回走一走,在梳妆镜前搔首弄姿一番,——我有这样一个感觉,或者,我该梳梳头,但是,关于这个感觉,我一个字儿也没跟两个小伙子说,他俩正坐在那里,把半张脸埋在两个膝盖之间。

我再次站起身来。篝火从下面照着我,带着一种奇怪的、自幼就有的羞耻感,我扯下了那条很小很小的白色棉裤衩,我至今也不穿花裤衩或条纹裤衩,我喜欢纯净的白色,我在脱裤衩的时候总带有羞耻感,男人们也马上就会晕过去,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在脱裤衩时不感到害羞的女人,对做爱一定十分精通。

我扯下裤衩,走开两步,两手紧紧地抱住胸口,似乎是在鼓足勇气,下定决心,我开了口,微笑了一下……

我清楚自己的这种微笑。这似乎是一种负罪的微笑,是一种非常俄罗斯化的微笑。外国女人不会这样负罪地微笑,也许,她们没有诸如此类的罪过,也许,她们的罪过从来没有浮到表面,没有被眼睛所看到,没有被皮肤所触及。我不是在为某一件事情而歉疚,我是在为一切而歉疚。一位女主人,尤其是一位外省的女主人,在送客人走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微笑,嘴里还要说道:请你们原谅,如果有什么不妥的话……

我在离开生活的时候就带着这样的微笑,我感觉到了自己脸上的这种微笑。请你们原谅,如果有什么不妥的话。可是我说的却是另一番话。

小伙子们……唉,算了……我要走了……你们把我这些衣服送给穷人吧……唔,还有什么?你们别为我哭泣!没必要。什么样的纪念堂也都没有必要建造。让我们之间的一切都长存下去。但是,在罩布落下的时候,你们一分钟也不要耽搁,你们不要拖延,不要等到皱巴巴的肉体重新绷紧、变得又有弹性了。你们要去摇铃,要去敲钟!要让这一刻变成节日,而不是丧宴!……

我就是这样说的,或者,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代替我、通过我说的,我两只手死死地抱着胸口,是在别人的授意下说出来的。他们,我的两个小伙子,在不好意思地频频点头,我向黑暗中迈了一步,可突然又转过身来,又补充了几句,尽管我并不明白这些话的意义,我还是又补充了几句:别再让人流血了,血已经流得够多的了……你们要善待中国人。别去欺负中国人!……再见。

谈到鲜血也就罢了,可是还谈到了中国人!!这些中国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从来没想到过他们。这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

当时有月亮吗?有。月亮高高地挂在树林的上方,但是云彩不时把它挡住了,那月亮不亮,也不圆。我感觉到地上很扎脚,感觉到了土地中高低不平的犁沟。我已经不再回头看篝火了,我选择了一个奔跑的方向,在那个方向,透过昏暗可以看到有片小树林,那些细长的杨树长在河岸旁,隔岸相对,我决定朝那里跑。

我跑了起来,我跑着,紧缩着柔嫩的脚掌,地上那样扎人,我就像是在尖刺上奔跑,但是,只是在最初的几步上我才有这样的感觉,乳房在上下左右地跳动,后来,我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我跑着,随着我的奔跑,那起初很是稀薄的秋天的空气渐渐变得密实起来,难以穿透,我每跑一步,空气都会显得更沉重一些,奔跑也就显得更痛苦了,但我继续跑着,似乎不是在原野上奔跑,而是在齐脖子深的水里奔跑,我的奔跑艰难极了,但与此同时,我却跑得相当快,我浓密的头发迎风飞扬,我很快就感到很热了,我在其中奔跑的这汪沉重的水也变稠了,浓缩成一束光,也就是说,那束光也在浓缩,它是从我头顶上的什么地方照下来的,但不是源自最高处,不是源自星星,而要低一些,好像是来自那些飘浮在原野上方的云彩,我感觉到,我就奔跑在这束光线中,但这不是探照灯和航标灯的光,它不是一道光柱,不,它和光明或者黑暗都没有任何关系,它是另一种不发光的构成,像蜜糖一样黏稠的东西,类似果酱一样的东西,它一直粘着我,它粘着我,时而似乎把我高高地抬了起来,使我失去了任何支撑,吊在那里,两脚在半空中乱蹬,时而它又把我放了下来,我的脚掌又感觉到了草地,它就这样和我游戏着,这束光线,它时而涌起它那蜜糖似的、黏稠的波浪,时而又落下来,监视着我在如何奔跑,我在继续奔跑,时而再次被抬起来,我就再次胡乱地蹬腿,不过,我还是在朝什么方向运动,没有停留在原地,也许是由于这种监视,或者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但是大地,它也没有停留在原地,它弯曲起来,时而向上,时而往下,就像是在独木桥上奔跑,跑到半中突然升高了,然后落下来,接着又升高了,又落了下来,那无形的果酱包裹着整个身体:腿、肚子、胸口、喉头、脑袋、最后,大地也开始推搡我,想把我掀翻,想叫我跌跤,摔倒在草地上,但是,我竭尽全力抗拒着,因为我感觉到,只要我一倒下,在我脚下抖动不止的大地就会像波浪一样,把我带向一个个草墩,越带越远,我的全身都会被擦破,弄得浑身是伤,我不想屈从,不想举手投降,不想白送棋子给别人吃,我感到,它比我强大,这使我产生了某种彻底的绝望,不,你别把我击昏,你俘虏我这个活人吧,而不是只得到一具尸体,也就是说,我已经没有拯救自己的企图了,但是我却不想过早地死去:就像有人掉进黑夜中的大海,离海岸很远,你觉得你不可能游上岸了,你在不停地挥动手臂,可是你却离岸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但尽管这样,你还在向岸边游,只要还有一点力气,你不想沉入海底,虽说你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益的,我就是这样,我也同样在搏斗,虽然恐惧笼罩着我,也就是说,我明白了,在大地开始推搡我、在我脚下发疯的时候,我明白了,这根由黏稠的物质构成的柱子,就是那个要进入我体内、要将我戳穿的东西,这个东西,我告诉你们,已经不像强暴我的人了,既不像梦中那个强暴者也不像现实中的那个强暴者,当然,强暴我的那个人,似乎已经是个巨人了,但毕竟还未超出人的理解范围,还在某种限度之内,但是在这里,却恰恰是既没了限度,也没了界线,我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来与此相比了,与这个完全超出了限度的东西相比,这么说吧,比如说我只有三岁,而他却是一个疯子和鬼怪,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她甚至猜不透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只能看出,这位大叔可不是在开玩笑,也就是说,这已经超过了人的理解能力,这会叫人喊破嗓子,这会叫人连根揪下自己的头发,我好像也就是这样喊的,至少,我是大张着嘴的,张得腮帮子都抽筋了,我当时喊了些什么,至少,我想发出一些简单的叫喊:妈妈!妈妈!妈妈啊!——虽说在那个时刻,我并没有想到我那位戴着耳环、烫了头发的妈妈,我喊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妈妈,大家共同的妈妈。你们也知道,我会告诉你们的:上帝保佑你们别遭这个罪!没有比这更糟的敌人了……但是然后,在天地之间翻了几个跟头之后,我开始感觉到,这束光线,或者说这根柱子,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长话短说,它的力量开始减弱了,也就是说,它似乎在一刹那间丢开了我,接下来,它又忙乎起来,在它又忙乎起来的时候,热量似乎减弱了一些,动作也不那么古怪了,也没有了那样的激情,然后,突然一下子!——它就完全歪到了一旁,于是,我像是飞进了一片空旷,我一看:我正在奔跑,竭尽全力地穿过秋天稀薄的空气,尽管我已经累极了,总之,它放开我了,它却冷却了下来,它的温存对于我来说并不亚于死亡,可我还是感到有些怨恨,我甚至还糊里糊涂往四周看了一眼,我在说,这个折磨人的家伙,它跑到哪里去了!我还要说,它的折磨就人类的体验来说并不是甜蜜的,也就是说,我想说的意思是,有时候,有人抽你的耳光,你却很乐意,这,就叫受虐淫,虽说我对这个领域的介入并不太深,只有过罕见的几次,比如说跟达托,但是我更喜欢打别人,莱昂纳狄克甚至还求过我,但是在这里,绝对没有任何的快感,也就是说,感觉到那里不是一个人,而是某种有生命力的果酱。

总之,我几乎跑到了河边,我跑得浑身是汗,喘不过气来,我在想,我这就冲到河水里去,就像一块烧红的劈柴那样劈啪冒气,河水在我的周围沸腾,——那能达到什么程度啊!但是,我没有跳进河里冷却,反而跑了回来,朝篝火跑去……我不知道我跑了多远,但是我跑了回来,钻出黑暗,出现在他们面前,看来,他们认为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俩一下跳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而我跪倒在篝火旁边,说道:小伙子们,把那东西赶回去。——他们对我说:什么东西?怎么了?——我解释说:它就在那边,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它把我折磨来折磨去,像玩木偶那样玩弄我,然后一转身,就跑了……它似乎还要去折磨别人,还有更甜蜜的事情要做。——叶戈尔抖动着胡须,说道:喂,干一杯吧。你该歇一歇了。上帝啊,这是什么样的情欲啊!——而我推开了那杯伏特加:不用了,叶戈尔。我现在,我说,稍稍喘口气,然后再跑,要知道,现在清楚了,它就在那边!!! 

第三十六章

结果表明,那个声音是正确的……声音!哪有什么见鬼的声音!——后来,伊万诺维奇兄弟蛮横地对我说道。呸!想起这句话,我甚至连嗓子眼里都发痒了。两个开心的家伙。近视的功利主义者。你们难道还能相信预兆吗?还相信黑猫吗?还相信打碎的镜子吗?你们还会梦见血淋淋的牙齿吗?啊?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他们不说话。他们当时不在那里。而尤罗奇卡却说:你真的还要再跑一次?——而叶戈尔说:你的喊声整个战场都听得见!——而我坐在他俩面前,就像那块草地上的早餐,蹲在那里,我浑身冷得发抖,叶戈尔把一件夹克披在我的肩上,就像一个爱对女人献殷勤的乡下青年,他还递过了伏特加,但是我拒绝了,烟我也不想抽,吸引我的事情就是,——你们难以相信,我又冲了回去,跑向战场,也就是说,是彻底地消失了,你们愿意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吧,甚至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目的,这似乎是自然而然的,死亡在向我招手,招手,我似乎站进了另一个队列,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了。不过我要说,这并不是因为我不怕死,不,我怕死,但是,我已经分裂了,分裂成了我和非我,一个冻得浑身发抖,另一个却在舞动翅膀。当然,不能那样生活,这一点我比谁都更清楚,我在写作,我很清楚,不能这样,不能写这些东西,这是犯禁的,只不过,这个禁忌并不是伊万诺维奇兄弟后来强加到我身上的,这是事实!这里是另一种禁忌,其构成更为细腻一些,我不能写作,而祈祷,祈祷是可以的,可是我却在写作,在舞动翅膀,写出来的东西在向我招手,招手,我没完没了地写着,傻瓜,似乎自己又在战场上奔跑起来了,同样的冷和同样的热,那个命中注定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叫喊,从肚子里发出呼吁,要我不再写作,说有流产的危险,但不把话说出来,这也同样不行,我就是完蛋了也无所谓,这就是我的命,克休莎。于是我便写作。我写作,就像当初的奔跑,而当初的奔跑,就像此刻的写作……

这就是我想对你们说的话。我喘过气来,缓过了神,虽说那个噪音还一直留在我的脑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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