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平静了许多,没再跟他怄气,听见这话,不由有些纳闷:“没什么?”偏头却见他脸色变得很奇怪,呼吸也有些急促凌乱。他忽地翻过身,挪到了床边,离我远远的,我呆了呆,不明所以地跟过去,屈肘半支起身子,抬手去碰他的脸,完全将刚才的怄气伤心抛到了九霄云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捏着,沉声道:“别乱动,躺回去!”
“你身上怎么这么热?”我挨得更近,担忧地看着他,“到底怎么了?”
话刚落音,他就猛地将我按到怀里,紧紧搂住,低沉的话语响在耳边,像是从牙关里挤出:“你再乱动,出了事可别后悔!”
下颚重重叩在他肩上,一阵生疼,脸触及他垂散的发,撩起点点异样的感觉,我有些窒息,却被吓得不敢再动,乖乖趴在他怀里。良久,他松手放开我,气息终于没那么凌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如果你真不喜欢见到她,过几天我带你去东苑的后山住一段日子,那里有一眼温泉,周围景致也很好。”
我“嗯”了一声,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上下来,安安分分地躺下睡觉,生怕再惹到他。
三月初,桃花灼灼,梨花似雪。
绯白烂漫过后,却是两株难见的樱花树,层层花开如霞,随风飘舞。雾气氤氲的水面,娇嫩花瓣漂浮,清波荡漾间暖意融融。
风莫醉似是在水中闭目眼神,我折了枝梨花,闲得发慌,蹑手蹑脚地走到泉边,看见一旁叠放整齐的衣衫和发带,忍不住弯腰拾起了发带,坐在樱花树下把玩着,绯红的轻软花盏或有或无地飘落,美得有些迷离。暖阳穿过花枝洒下,渐渐地,我便倚着树闭了眼。
恍惚中,感觉有熟悉气息撩过面颊,迷朦着睁开眼,对上一双浓黑眸子,如同月光点染,莹然明澈。还来不及醒神,温热柔软的唇就覆了下来,细细地吮吸缠绵着,我轻轻“唔”了一声,就再无法开口,缠绵愈浓欲深,唇齿间是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人沉湎迷醉
许久,我静静靠在他肩头,伸手去接掉落的樱花,轻声道:“没想到秋府的后山竟然还有这样美的地方。”
他揽着我,微微笑道:“这天下美丽的地方还有很多,等你哪天在这里呆腻了,我们就四处走走,好不好?”
“好。”我轻轻应着,感觉心底织出了无边锦绣。忽又扬了扬系在腕间的月白色发带,回头笑道:“我帮你束发吧。”
衣衫上红白混杂的花瓣掉落,我跪直身子,将他散开的墨发拢在手中,脑中忽然模模糊糊闪过一个相似的画面,仿佛不经意被牵扯出的遗失记忆。
如风般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怔然:“阿萱,你这么久都没出过门,不如今晚我们出去散散心?”
神思恢复如常,我欣喜道:“你真的要带我出去?太好了!”趁他不注意,将先前折的一枝梨花插到了他头上,然后起身飞快地朝林中跑去。
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好啊,胆子越来越大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五)
【情深难寿,思多易伤。】
广袤黛空上,清月似钩,星辰璀璨如盛开的点点烟花。
人间灯火胧明,盈盈流光中影来影去,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你看你看,这个扳指挺适合你的,来,戴上试试”
“你有钱吗?”
“你不喜欢啊,那换别处看看”
“来,猜一猜这盏灯谜”
闻着花香酒香,一路走走看看,玩得不亦乐乎。风莫醉忽然偏头笑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那个彩头拿回来。”言罢飞身上了一旁摆的高台。
我笑盈盈地望着他,冷不防被人一挤,退后几步,撞到了旁边占卜算卦的摊子,签筒倒下,却只掉出了一支木签。
“不好意思”
我边道歉边摆好签筒,摆摊的老者却笑着拾起那支掉出的签,十分和善地道:“难得有缘,姑娘何不算一卦?”不等我答应,他已瞅着木签,念念有词:“情深难寿,思多易伤,若”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喝彩声盖去了他的话,我下意识地往高台上望去,正好看见那一袭翩翩身影,不由笑了。
“小笺小笺”蓦地,急切的呼唤声传来,我偏头掠了一眼,看见一位优雅美丽的女子正朝这边急急赶过来,那身姿容颜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听她的唤声,又不是在叫我。
正要转头继续望台上,却忽然被人抓住胳膊用力一拽,拖着往左后方而去。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很快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抓我的汉子松了手,退到一边。我捏捏生疼的胳膊,抬眼就见几步之外负手背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他转过身来,温雅容貌中透出点点风流,薄唇轻弯,是和善浅淡的笑意:“小笺,真的是你。你突然消失,原来是跟着他来了洛阳。”
我见他举手投足间颇为谦和,不像有什么恶意,遂道:“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叫小笺。”
那男子闻言苦笑道:“小笺,你对我竟然厌恶到这个地步了吗?一声不哼就离开,见面也装作不认识。”
“公子,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一头雾水,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失忆之前见过他?可是风莫醉没跟我说过,我还有个名字叫小笺啊。
他用狐疑的眼神盯着我,慢慢变了脸色:“你真的不认识我?”
我点点头,刚要开口,身后就传来焦急的唤声:“阿萱”
我回头,看见风莫醉,他快步过来,微微皱眉,语气不悦:“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将视线挪到那温雅男子的身上:“是他让人带我过来的,他说的话好奇怪,夫君,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他?”边问边偏头,却发现风莫醉直直望着那男子,面色僵硬。
一时间,气氛十分诡异。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那男子冷声打断了沉寂。
“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回去吧。”风莫醉沉着脸,没有理他,径直拉着我准备离开。
四下里忽然闪出几条人影将我们围住,风莫醉止步,扫了周围一圈,缓缓抬头:“谢卓,你以为这几个人就能拦住我吗?”
那个被称作“谢卓”的男子走近两步,定定看着他:“我没打算拦你。”目光移到我脸上:“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无可奉告!”风莫醉神色一冷,就要动手,我连忙拉住他,示意他不要冲动,转而对谢卓道:“这位公子,以前的事我真的都不记得了,请你不要为难我们。”
“都不记得了?”谢卓愣了愣,半晌,似是想通了什么,嘲讽地笑出声来:“哈哈好一个神医后人风莫醉风公子,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
感觉握在腕间的手一紧,冰冷的气息散发出来。谢卓仍旧嘲讽地笑着:“小笺,你总说我心机深沉阴险卑鄙,可你从未怀疑的这个人,他现在又做了什么?”顿了顿,盯着风莫醉,眼神锐利如刀:“风公子好高明的手段,谢某真是自叹不如!你就不怕有朝一日她恢复记忆,恨你入骨?”
我不安道:“夫君,他他在说什么?”
“夫君?”谢卓讥讽地接过话,“小笺,你还真以为他是你夫君?你知不知道,他在欺骗你——”
“我们走!”风莫醉倏地打断他话,揽着我的腰,从守在旁边的两人之间急急掠了出去,然后一路疾走,径直回了家。
深夜,他半倚在床头,眉头深锁,完全没了往日的潇洒随性。
我压住心底的重重疑惑,攀着他的肩膀,靠在他身上,抬手去抹他的眉:“别不高兴了,那人估计是个疯子,你不要理他!”
他斜眼看我:“他说的话,你相信吗?”
我嘿嘿笑道:“我听都听得一塌糊涂,又怎么会相信?”
他终于笑了笑,在我额上轻轻一吻,从袖中掏出一块玲珑古净的白玉给我:“你突然不见,所以我没拿到台上的彩头,只能给你这个了。”
玉入手心,凉凉的触感传来,有些似曾相识,我抚了抚,十分开心:“真好看!”
“喜欢的话,就好好留着,不许丢开。”温柔的话语里隐隐泄出一丝怅然。
“嗯!”我笑着仰头,在他下颚处亲了亲。他垂眼怔怔地望着我,眸光有些迷离,我红了脸,趴在他胸口,呼吸间有熟悉的浅香低回,仿若月下汀兰幽开、杜若愀生。情不自禁将他仅着的轻软中衣拨开一些,贴上肌肤用力闻了闻:“你身上到底是什么香?为什么我一直都闻不出来呢?”
恍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是什么香,从小接触了太多奇花异草,久而久之”
我正贴着他埋头蹭得起劲,他的话却忽然断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紧触的肌肤有些不寻常的灼热,我一手搭在他胸口,纳闷地撑起身子,想抬头看他,冷不防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压倒在床上,一片温软倏地覆到唇上,毫不留情地深入、蔓延如墨青丝和着凌乱的气息撩在耳畔颈间,语声断断续续:“傻女人,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放你离开绝不会”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想抬起身子,却被他按住,手指抚过肌肤,酥麻之感顷刻间袭遍全身,衣衫自肩头滑落,刚有些凉意,火热就游移过来
灯台上,烛火渐暗,如波的层层帷幔间,光线深深浅浅地轻漾着。所有苦苦维持的隐忍,于这一夜被彻底撕开,懵懂间入骨的痛侵袭而来,烙在了生命里,再无法磨灭
良人在侧,情意绵长;描眉理鬓,言笑赏花。失忆后的这第一个春天,原本应是锦绣万重无限美好的,如果如果没有最后那个猝不及防的凄凉收稍。
三月二十八。
夕阳瑰丽。
“夫人!夫人”柳儿惊慌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进来。
“怎么了?夫君他还没回来吗?”我踏出房门,皱眉问道。
“夫人,不好了!公子他”柳儿冲到我面前,神色焦急,气喘吁吁道,“公子他出事了!”
我心下一慌:“你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柳儿将一片染血的布递给我:“有人把这个送到了府门口。”
我接过一看,正是风莫醉今日所着衣衫的下摆,腿不由一软。抖着手将布展开,除了大片的血迹,却没发现其他印迹。
“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送来的?”我抓着柳儿的胳膊,急急追问。
柳儿扶住我:“奴婢也不清楚,夫人您先冷静一下,奴婢已经让人去请慕管家了,慕管家肯定会有办法的”
秋家家主至今未回,所以秋府的事暂时交由管家慕叔处理,不过他一般都呆在东苑,只是偶尔才来这边看看。
“夫人,这”慕管家拿着染血的布观察了半晌,看向我,欲言又止。
我急道:“慕叔,怎么样?夫君他会不会有事?”
“公子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慕管家紧锁着眉,重重叹了口气。
“不过什么?”我见他迟迟不肯说,更加急了,“慕叔,您快说啊,夫君到底在哪儿?有没有办法救他?”
“现在能救公子的,”他抬眼望着我,神色凝重:“只有夫人。”
我愣了。
“只有夫人出手,公子才能安然无虞。”慕管家郑重道。
我极度茫然:“我?慕叔,您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
慕管家缓缓道:“那些人抓走公子,是为了碧家至宝。”
我愈发茫然:“什么碧家至宝?”
慕管家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沉默半晌,道:“夫人若是恢复记忆,就会明白一切了。”
白玉杯中,芳香清浅,碧光滢滢,极尽瑰丽魅惑。我慢慢伸手端起杯子,慕管家忽道:“无论如何,求夫人一定要救公子。”柳儿倏地跪下来:“奴婢也求求夫人,求夫人千万不要怨恨公子。”
我没再言语,将杯子凑到唇边,很快清凉滑过了喉间。
有一种药,名“拂忧”,是人间的孟婆汤,饮后可以令人舍因果,忘前尘,拂往忧。
神思渐渐恍惚,沉沉黑暗中无数画面掠过,曾经摒弃的,快乐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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