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歌之天下无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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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歌之天下无殇-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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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听,就知挽幽姐终究还是赶到了。果不其然,两日后她便来别苑找我,细细说了说近况。因缘际会,她师父嫁了一位用剑高手,我想了想,就请她将青泽带过去,设法托付给她师父。风莫醉被我的突然决定吓了一跳,可斟酌了半天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无奈应允。
  
  那个冷冽如冰的孤寂男孩,终于也在我们歉疚和希冀的目光中离去,开始新的生活。偌大的别苑里只剩我和风莫醉,变得越发冷清,深秋的萧索寂寥随处可见。




☆、酒倾壶空对月凉(四)

  九月十二夜,月明,一地银霜。
  
  我做了一顿极丰盛的晚饭,犹疑半天,很委婉地向风莫醉表达了希望他早日离开的意思。
  
  那张原本笑意朗朗的脸瞬间变黑。
  
  我小心赔笑道:“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现在这别苑里就我们两个人,首先,孤男寡女,很容易招人闲话;再者,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多出去闯荡闯荡,成个家立个业什么的;还有,我这人一向很麻烦,你肯定早就不想忍受了,正好早点离开,眼不见心不烦。”见他仍旧黑着脸,怒气愈盛,我立马硬着头皮补充道:“当然,我我确实还欠你很多债,可你在这里白吃白喝了一年多,应该也抵消了一部分吧?剩下的,你就当行善积福,别跟我计较了。”瞄了他一眼,诚心道:“要不,这别苑里的东西,你看哪些比较中意,就都带走吧?”
  
  “啪”地一声,他重重搁了筷子,震得桌上汤水四溅,眼中怒火熊熊:“碧笺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在袖中握紧拳头,继续保持笑脸:“明天是个好日子,宜出行,你不如明天就走吧。”
  
  他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咬出:“碧笺笺,你再说一次!”
  
  我垂下头,缓缓道:“你明天就走吧。”
  
  他倏地起身,拂袖而去。
  
  我一动不动,垂头呆坐了很久,然后动手慢慢收拾桌子,昏黄的烛火轻摇,黑沉沉的影子也随之诡异变化
  
  “命格迥异,一生舛厄,恐为不祥!碧笺笺,你注定是个煞星!注定要祸害身边的人”
  
  “你看重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得好!你这一辈子,什么也得不到你会害死他的会害死他的”
  
  猛地睁眼,勾身坐起,急促喘息着,额上尽是冷汗,那些诅咒般的声音仿佛还在不停回响。
  
  这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了?
  
  寒凉入骨,我隔着被子,紧紧抱膝而坐,整个人都在发抖。
  
  良久,掀被下床,没有点灯。
  
  推开门,月光依旧皎洁,遍地如镀霜雪。
  
  恍恍惚惚,走到了风莫醉的房门前,呆呆立着。里面灯火已灭,一片漆黑,连影子都看不到半个。
  
  蓦地,眼前一明,房中灯亮。
  
  我慌慌张张奔下石阶,躲到一旁的花木丛中。
  
  窗纸上出现黑影,慢慢变大,消失。接着,门被推开。
  
  皎皎月色下,清朗素净的男子,轻衫磊落,风姿洒然。
  
  他转身向左走去,在我的房门前止步,抬手作出叩门的姿势,却终究没能叩下去,只是凝神静静地立着,仿佛忘记了一切。
  
  良久,他终于回身,负手而立,微微仰头。
  
  借着清明月光,我远远看见,那熟悉的眼角眉梢流出深深的忧悒和哀伤,下颚处弧线落寞。
  
  忽忆起,那一年初见光景。
  
  那时,他还是质朴干净的青涩少年,花木丛中弯腰侧首,笑颜明媚胜三月春光。他说:“萱草,别名忘忧,姑娘有忧要忘?”
  
  年光等闲而过,辗转已是四年,一路行来,言笑无忌、生死与共、同醉樽前。这样的男子,如何能不动心?若未动心,又何来那么多难以自拔的贪恋?
  
  大片水泽趟过脸颊,我用力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们说得对,你会是很好的夫婿,是这世间难求的良人,可我碧笺笺,没有这个福分,从来都没有。
  
  命运如此难以掌控,生死那样无常,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不可以再让你受到伤害。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什么都可以舍弃。
  
  无情也好,执念也罢,姻缘树上,这一朵悄开的花,就让我亲手掐掉捻碎,在你看到之前。
  
  “傻女人,都日上三竿了,你还紧闭房门,到底在干什么?”风莫醉皱眉进来,仿佛已经忘记昨晚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事。
  
  我背对着他,低头紧了紧手中的小盒子,心下酸涩不已,似乎每一次不欢而散,回过头来他都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隐忍所有的怒气,嬉笑如常地相对。
  
  见我没有搭话,他也沉默了。半晌,才低沉着声音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说得对,是该出去走走了。”
  
  心口一痛,我不由自主地抬头。
  
  他愣了愣,盯着我,讷讷道:“怎么了,眼睛肿成这样,脸白得像个鬼?”
  
  我一慌,急忙又垂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狼狈模样。
  
  气息靠近,戏谑的声音响起:“傻女人,是不是因为我要走,所以伤心得哭了一整晚?”
  
  按在木盒上的手指生疼,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作多情!我是怕你把这别苑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尤其尤其是流觞的东西。”
  
  那张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他退后两步,慢慢背过身去:“你放心,我不会动他的东西。”
  
  原本不错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闷。
  
  良久,他突然莫名其妙道:“你赶紧收拾一下,待会儿就动身。”
  
  我微微一愣:“我收拾什么?”
  
  他转身,很不耐烦:“收拾好了跟我一起走!”
  
  我愕然:“为、为什么?”
  
  “没办法,我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发现这别苑里,也就你还稍微值点钱,所以决定勉为其难把你带走了。”他坐到一旁,揉了揉额角,语调仍是惯常的散漫随意,却无端泄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深吸一口气,赞赏地笑道:“你能在这么多东西里看中我,眼光着实不错,只可惜——”略略移开视线,顽笑似地叹息一声:“晚了!我这一生早已许给了流觞。”
  
  “他已经死了!”风莫醉铁青着脸,愤怒地扔出一句。
  
  我垂下头,轻轻道:“那我也要守着他的尸骨过一辈子。”
  
  起身走过去,递出手中的小盒:“这是你的东西,早该还给你的。”
  
  风莫醉看了我一眼,慢慢打开盒子,绸布上,躺着一块玲珑古净的白玉,仿若凝结不化的冰雪。
  
  浓浓悲伤泛开来,我咬牙转身,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用力捏住:“你早就知道了?”
  
  我恍惚地笑着,答非所问:“你去洛阳吧,莫姑娘应该还在等你。其实,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不要错过了。”
  
  “笺笺!”臂膀猛地横过胸前,用力一揽,宽厚胸膛贴上后背,却是他紧紧抱住我,暖意透过衣衫传来,耳廓处气息温热,嗓音有一丝颤抖:“跟我走好不好?忘了他,跟我走”
  
  眼中起了朦胧水雾,我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木然道:“不可能的,小醉,你放手吧。”
  
  抬手硬生生掰开他,一步步朝旁边挪去。许久,他在身后一字一句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扶桌坐下,不敢回头,也不愿再开口。
  
  他突兀地笑起来,笑声如刀割在心上。
  
  漫长压抑的时光拖过,他终于平静下来,缓缓行至我身旁,搁下一杯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酒:“最后这杯践行酒,你总该赏脸喝了吧?”
  
  我默然端起,一口饮尽。
  
  片刻之后,他还是没有动,我起身淡淡道:“我送送你。”话刚落音,就感觉双腿发软,浑身无力,连脑袋也晕晕乎乎的。踉跄着扶了扶桌案,却仍是没能支持住,软软倒下。
  
  风莫醉不动声色地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横抱着进了内室,放到床上。
  
  腹中涌起灼热的感觉,一点点延到四肢百骸,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散出去,最难受的是头,闷热中夹了细微的疼痛。我想伸手去揉,却使不出半分力,整个人像是一滩化了的雪,动了动唇,呢喃一句:“好难受”
  
  “傻女人,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风莫醉倾身下来,柔软的唇覆上眉骨,移至耳下,细细密密地游着。
  
  “风莫醉,你不可以”拼命地想摇头挣扎,却仍无济于事。
  
  唇游回耳畔,顿住:“别怕,我吓你的,好好地睡一觉,醒过来,你就什么都忘了。忘记谢流觞,重新开始”
  
  “不要”无数的纷杂画面铺天盖地地涌来,视线渐渐模糊,我呢喃着失去了所有意识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脑袋空空的,仿佛掉了些什么。
  
  柳儿说,我大病了一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柳儿是我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穿着藕荷色裙衫,笑得甜美灿烂,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
  
  她说,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是洛阳秋府的西苑,而我,是秋家公子娶过门不到半个月的夫人。
  
  我疑惑地问她:“那你呢?”
  
  她笑眯眯地说:“奴婢是专门服侍夫人的婢女呀。”
  
  我又问:“那我的名字呢?”
  
  她歪头想了想,道:“公子说,夫人的闺名叫阿萱。”
  
  我不解地望着她:“你不是我的婢女吗?怎么会不知道?”
  
  她转了转眼珠,笑道:“奴婢是在夫人嫁过来之后才开始照顾夫人的,夫人以前的事情,只有公子清楚。”
  
  我微微红了脸,好奇道:“你说的公子,他是什么样的?”
  
  “公子他——”柳儿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兴奋地比划着,却只憋出一句:“公子他很好啊!”
  
  “很好又是什么样子?”我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就是就是脾气好相貌好,反正什么都好啊!”
  
  大概是睡得太久的缘故,我的精神很不错,足足问了一整天的问题。柳儿的话,好多都说得很模糊,我问来问去也没问出多少实在的东西。
  
  而秋家公子和秋家家主都出了远门,过些日子才能回来,所以我对自己和周围的了解几乎还是一片空白。幸运的是,我虽然失去了所有记忆,但其他的东西都还在,神思也很清晰,比如不用人说,我就知道筷子是用来吃饭的,簪子是用来挽发的,琴是用来奏曲的,甚至还明白夫君就是和要我同床共枕的人。
  
  夜半无眠,我独自躺在床上,心中涌起深深的惧意。虽然柳儿对我很好,府里也没人欺负我,可我还是无法适应。任何一个人,如果某天睁眼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记忆,生命的前尘过往一片空白,身边的人和事无比陌生,肯定都免不了心生惧意,感觉什么也抓不住,更不知道该倚靠什么,茫然而无助。
  
  第二日,也就是九月十七,天气晴朗,我那个夫君没有出现,我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躺了一天。
  
  第三日,我那个夫君还是没有出现,柳儿怕我闷得慌,就带我在府中转了转,赏了赏花看了看药草什么的。
  
  秋府很大,可奇怪的是,我转了一天也没见到什么比较重要的人,倒是不经意掠见一些下人用很异样的眼神偷偷瞅我,甚至还有几个神神秘秘交头接耳的。我有些不安,忍不住向柳儿询问,柳儿说,下人们只是好奇,没有恶意,至于其他人,大多住在东苑,轻易不会过西苑来打扰。
  
  半夜,踩着莹白月光,偷偷溜出了屋子。
  
  白天的时候,看见西边一个偏僻的药圃里种了几株优昙,是平日极难见到的,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赏到花开之景,遂忍不住想去探一探。
  
  蹑手蹑脚找到那儿时,优昙竟真的开了,许是最后的盛放,冰雪凝成的花偷了月的魂,衬着盈盈冷光,梦幻般绝美动人。我蹲□,伸出手指想去碰一碰,却忽然从花香中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香。
  
  毫无预兆地偏头抬眼,视线凝固在那一刹。
  
  黛色天幕上,是皎然如玉的一轮月。
  
  澹澹月光中,一人独坐屋顶。
  
  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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