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又在商讨什么大事?可不能把本世子撇除在外!”萧遥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摇着玉扇好奇道。
“伤好了?”风莫醉笑得一脸奸诈。
“伤?什么伤?”萧遥一副茫然不知情的样子,无辜道,“本世子什么时候受伤了?”
风莫醉只是轻勾嘴角,狐狸一样狡黠地笑着,也不多言。
挽幽姐瞥了萧遥一眼,没有理会,径直替我打开了盒子,“这两片残纸——”
“等等!”萧遥忽然插嘴打断。
三道目光齐齐射向他,表情都不怎么友善。
他却是颇友善颇愉快外加风流倜傥地凑过笑脸道:“这样干巴巴地站着商讨有什么意思?不如弄上两坛酒,在这院子里边喝边谈!而且这次中毒事件圆满解决,我们也该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这次倒是难得没驳掉他的建议。
于是,搬案几,置短榻,备醇酒。
萧遥执了玉扇一屁股坐下去,又猛地弹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戳到似的,发出一声倒抽冷气的嘶声。
“原来世子的伤还没好,入座可要小心点,别用那么大的劲。”风莫醉漫不经心地轻轻瞥了一眼,抬手悠闲自在地斟着酒,笑意愈深。
萧遥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又讪讪地瞅了瞅挽幽姐,干咳两声,恢复笑容,没事人一样再次坐下去,不过却是单手支榻,侧身相对,一副玩世不恭的风流模样。
我忍不住咬唇笑了,想着估计是风莫醉恼怒不已,下手没顾忌,伤了萧遥,而且伤的还是屁股。
挽幽姐大概也猜到了,抿嘴忍住笑,握紧雨过天青釉覆的酒杯,纤指雪白如玉。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她的眼底有莫名的哀伤浮起,与平日很是不同。
“那两片残纸,原本是青色的,是纸灯笼烧残后所剩。”杯酒过后,总算回归了正题。
“青色的灯笼?”风莫醉闻言道,“一般人家很少会用这种颜色的灯笼。”
挽幽姐道:“所以这灯笼必定有着特殊的含义,可能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标志或者联系的凭证。”
我开口道:“这种灯笼虽然少见,可要查是什么人用过的,只怕也是大海捞针,无从下手。”
挽幽姐点点头:“我试图查过,却没什么头绪,只知道当年流觞公子出事前,王芸曾用过这样一盏灯笼。”
“那么这几枚银针呢?”我移了移目光,问道。
挽幽姐浅酌一口酒,脸色有些凝重:“银针是很普通的银针,没什么异样,不过那白瓷片和碎布上都有毒,而且是同一种毒,叫‘青花盏’。”
我一惊:“是不是跟流觞身上的毒一样?”
挽幽姐答道:“我问过君先生,是同一种毒没错,只不过,‘青花盏’毒性浅淡,若非大量服用或是长年沾染,一般不会致命。”
风莫醉淡淡接道:“这表明,他身上的毒极有可能不止一种。‘青花盏’毒性虽浅,但若与其他毒相遇,则无药可解。”
“另一种毒,是‘微雨引’,无色无味的‘微雨引’,而且下在‘青花盏’之前。”挽幽姐抬眼,眸中一片清幽,“这些君先生都已告知,想来是问君楼主的意思。”
风莫醉皱眉沉吟道:“可是,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方法下的毒,竟然能不知不觉出手两次?”
我平静了些,抬头帮忙分析道:“王芸死后,谢府中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有三个,谢卓、杜砚妍、夏芷。”
风莫醉望了我一眼,眼神有些怪怪的,随即接过话道:“而这三个人里面,最难对付的,是谢卓,其次才是杜砚妍和夏芷。”
我接着道:“杜砚妍恨我入骨,要从她嘴里问出真相,只怕也不容易。”
“所以,只能从夏芷入手。”风莫醉立刻又接道,就跟随意饮下一杯酒一样自然。
余光瞥到挽幽姐意味深长的目光,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尴尬,不由低头摆正酒杯,抱坛斟酒。
“你们听说了没有,谢卓近日卧病在床?”挽幽姐执杯开口道。
我微微一愕:“怎么会?那晚我见他还是好好的。”
挽幽姐道:“长安城内现在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谢家二公子至诚至孝,为母守灵,竟到了累倒病榻的地步。”
风莫醉冷笑一声:“要真是孝顺,又何必等到现在?当初谢老爷假意病逝时,怎么不见他做这些事?”
挽幽姐道:“所以还有另一种说法,说是杜砚妍挟制了谢卓,谢家大权已尽数落入她手中。”
风莫醉饮了一口酒,修眉微动,姿态神情中透着清朗洒然,仿佛一泓春水洗过白石的素净,“依我看,杜砚妍这次只怕要走到头了。”
不知怎么地,视线掠过他时,又有些恍神,手不着痕迹地自耳后滑到颈间,像是倦怠时的姿势,心下逶迤过轻浅波澜。
“本世子想起来了!”
倏地,平地一声惊雷,酒杯重重搁在案几上,差点没四分五裂。
“本世子终于想起来了!”沉默半天的萧大世子突然爆发,万分激动地起身嚷道,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连带案上其他杯子里的酒也全给震了出来。
“你想到了什么?”风莫醉和挽幽姐避开余波,目光不善地瞅着他,只有我吐了口气,随口问道。
“本世子见过这种灯笼!”萧遥指着盒子里的残纸,脸上表情极其丰富,像一个孩童偶然发现什么宝藏秘密,“青色的灯笼!就在侯府别苑里!”
三双眼睛同时放光,齐刷刷看过去,身形也端正不少,挽幽姐率先开口:“世子没记错?”
“绝对没错!”萧遥见是她问,立刻又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借势歪过去一些,摇着扇子,桃花眼轻挑出魅惑春波,“去年本世子过长安别苑来小住,第一天晚上就在后院的偏僻角落里看到了这么一盏灯笼,青色的,像勾魂引魄的鬼火一样。”
“后来呢?你把那灯笼怎么样了?有没有看到提灯笼的人?”我撑着桌案,伸长脖子迫不及待问道。
“没有后来了,”萧遥扫过我们三个带着期待神色的眼睛,颇为惋惜地道,“灯笼搁在一块大石后面,当时本世子虽然也有点奇怪,却因为舟车劳顿所以未曾多加注意,只匆匆掠了一眼,之后就再未见过了。”
我登时泄了气,苦着脸松□子,风莫醉则讥讽道:“萧大世子也有不好奇的时候,倒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看来,得再到侯府别苑探一探。”还是挽幽姐比较冷静,波澜不惊道。
我想了想,提议道:“世子和挽幽姐没见过夏芷,不如负责去侯府别苑查找青色灯笼的相关线索,夏芷那边就交给我和小醉好了。”
“这样安排简直——”萧遥瞥了挽幽姐一眼,又迅疾以眼角余光万分赞赏地瞟向我,活脱脱一副奸计得逞的色胚模样,“太没问题了!”
挽幽姐则连目都没侧一下,默然斟了一杯酒,朱唇沾上青瓷,睫羽低垂,似是藏住了无数幽思。
这一瞬,我忽然觉得,这样安然幽宁淡看风起云涌的女子,其实内心也是有很多感怀悲伤的。初见时,她就是以那样的气质姿态出现,仿佛幽谷中日月光华酿出的灵蕴。而之前的种种,她经历过什么,如何一路走到今天成为一阁之主,我都一无所知,甚至连她与萧遥之间的姻缘纠葛,也只是从坊间传言中大略知晓。
每个人,都是由不谙世事的孩童开始,一步步行走成长,才至后来的模样。无论最终是善是恶是美好是丑陋,都不会缺失岁月的洗濯,都无法磨灭,生命的内涵便要靠岁月里的这些经历来细细填充。
“好,就这么决定了!”萧遥一脸兴奋地摆杯斟酒,“大计已定,明天开始行动,至于今晚——”他扬眉一笑,桃花般灿烂,“正事抛一边,我们不醉不休!”
☆、旧日伤心君知否(二)
“世子就不怕醉得明天都爬不起来?”挽幽姐终于开口,嘴角似乎泛出隐隐的笑意。
好容易博得美人搭理,萧遥自是笑逐颜开,摇着玉扇得意忘形道:“挽幽,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本世子向来千杯不倒,酒量好到让无数人交口称赞叹为观止!”
我瞅了瞅他,又瞅了瞅风莫醉,好奇道:“世子,那你们两个,谁的酒量更好?”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本世子了!”风莫醉还未开口,萧遥就瞟了我一眼,鄙夷道,“阿萱,本世子对你的眼光感到极其的失望!”
“是吗?我怎么记得,有人曾醉得跟死猪一样,把别人家的屋顶砸了个洞,还掉下去被当成了采花贼?”等他吹嘘完,风莫醉才掀了掀眼皮,不急不缓地说道。
萧遥闻言便怒了:“疯子醉!你少胡说八道!本世子什么时候被当成采花贼了?那姑娘明明被本世子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气宇所倾倒,还亲自抚琴赠曲多番挽留!”
“噢!差点忘了,那儿本来就是青楼,像世子这种挥金如土的王孙公子,自然不会被当成采花贼的。”风莫醉一副幡然醒悟的表情,意态从容,悠悠然饮了口酒,继续道:“抚琴赠曲多番挽留,倒真是雅事。”
“疯子醉,你!”萧遥总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狠狠瞪了风莫醉一眼,有些慌张地朝挽幽姐望去。
挽幽姐垂眸,执杯,饮酒,似乎对此充耳不闻。
我忍不住别过脸,低头暗笑起来。
“阿萱,知道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吗?因为是他怂恿本世子去的,”萧遥露出报复的神情,贼兮兮地靠过我这边,“本世子只在屋顶上喝个酒,他却左拥右抱尝遍美人唇。”
我好容易憋住笑,清了清嗓子,应道:“确实,他一向是这副德性。”话一出口,就感觉有严冬寒风在身上掠了一遭。
“光喝酒未免太无趣了些,不如我们也附庸风雅一下,比比文采,输者罚饮三杯,看谁先倒下?”挽幽姐忽然抬头开口。
我们同时一愕,有些反应不过来。
“世子意下如何?”朱唇轻轻一弯,像雨露划过潋滟红花,眸子也分外清亮醉人。
萧遥受宠若惊,连手中扇子都差点掉落,半天才满面春风地笑道:“难得挽幽有如此雅兴,本世子自然没有任何异议。”说着又瞥了我和风莫醉一眼,极重色轻友地抛出一句:“谁要是反对,本世子第一个对他不客气!”
挽幽姐莞尔一笑,顺手斟了杯酒,姿势优雅尤胜画中仙子,长长睫羽如蝶触般上下舞动,瑶鼻如玉,朱唇慢启:“早闻世子文采斐然,令无数裙钗脂粉恨不能捧笔研磨红袖添香,今日蓝挽幽斗胆,想先讨教一二,世子想必也是不介意的。”
萧遥自然听出了其中的讽刺意味,干咳两声,讪讪地笑了笑。
“世子听好了,”秋波流转过来,似云烟袅袅,“谁家山野女,何敢攀王侯?请世子接后两句。”
玉扇“啪”地一声砸到桌上,萧遥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僵硬,像吃饭时发现碗里躺着一截虫子,半天说不出话来,平时风流不羁嬉皮笑脸的风光模样在转瞬间颓败了。
我一时也始料未及,惊诧地望着挽幽姐,觉得她今晚委实有些不对劲。她与萧遥自小定亲,但是五年前,萧遥因不满事事受侯爷干涉摆布,故意醉卧青楼,写下“蓝家山野女,何敢攀王侯?”的句子,使得她一怒之下剑斩青丝,毁去婚约。如今她改掉一个字,以“谁家山野女,何敢攀王侯”为前句,要萧遥接上,很明显是旧事重提,故意弄出这种尴尬局面。只是,她曾经说过,从前的事,于她早已烟消云散,为何又会突然提起?
过了许久,萧遥终于干笑两声,倒了三杯酒,扬头饮尽,连眉都不曾皱一下,算是认输。在这期间,挽幽姐也自饮了一杯,嘴角始终泛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浅笑。
“世子这般谦让,倒叫人心里过意不去,下一句还是由世子来接好了,”挽幽姐微微侧首,不愠不火道,“自古王孙多情,风尘恋恋风流名。”
萧遥抖了抖身子,刚拾起的玉扇差点再次掉落,他僵硬地偏过头看向挽幽姐,显出俊逸的侧脸弧线。
我深吸了口气,猜测是挽幽姐忽然想狠狠报复萧遥一下,毕竟是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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