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自知罪该万死,没有听从皇上的吩咐,隐瞒了当年主子所发的誓言。奴婢甘愿一人承担,恳请皇上对主子网开一面。”素玛的声音微微发着颤。
“你承担?你如何承担得起?这么严重的事情你都敢隐藏,简直胆大包天!还留你何用?”皇太极开口宣判着素玛的死刑。
我感觉突然被雷劈中,一个原本为了救人的誓言为何竟会演变至如此地步!
“别责怪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吞下苦涩,站到了素玛的身前,面对着一脸阴郁的皇太极。
“不!是奴婢该死。”素玛抓住我的裙角,用眼神制止我出来承担罪责。
“誓言是我发的,与他人无关。当时的我一心只想救赛阳,既没有想过自己日后会怀孕,也没有料到会有此一日。”我别无选择,只能实话实说。我可以应付哲哲,可是面对皇太极我如何开得了口欺骗。
“海兰珠,你居然不在乎自己的亲生骨肉!”皇太极的五指依次收入掌中,狠狠攥起的瞬间发出“噼啪”的声响。一个重拳落下,小小一张几案应声破裂。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射向我的目光足以吞噬我的凡骨。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我却禁不住惧怕地步步倒退。
“主子——”素玛大叫的声音穿透而来,可惜已经来不及制止那退出的一步。我的脚撞到了门槛之上,身体的重心瞬间向后偏倒落去。
皇太极猝不及防,震惊之中伸出双手,却与我空中挣扎的身体失之交臂。
撞击地面的瞬间,腹部强烈的疼痛冲击着我敏感的神经。在失去神志的边缘,我感到下体涌出了一股温热的液体,羊水混着血水流出,顷刻染湿了大片的旗服。
“海兰珠——”皇太极跨过来打横一把将我抱起。
“奴婢这就去宣御医和接生嬷嬷。”素玛瞬间冲了出去。
我晕眩之中看到了皇太极心碎焦虑的眼神。
“其实我真得很在乎这个孩子,如果可以选择,我甚至愿意用我的命去换回那个誓言。”我靠在他肩上,有气无力地说着心底最真切的话。
“不可以晕倒!你如果真的在乎就保持清醒。现在失去神志你和孩子就都没救了。海兰珠,我要你坚强!”皇太极命令的声音让我告诫自己不能现在陷入昏迷。
我把自己的手困难地抬到嘴边,张口狠狠地咬了下去。牙齿契合之间,疼痛刺激着近乎麻痹的神经,一股咸腥的液体同时流入口中。
“海兰珠——”他的声音充满了心痛。
神志在疼痛的刺激下复苏,腹部突然再次传来的绞痛却令我忍不住大叫出声。
皇太极抱我进入早已准备好的产房,放在软软的谷草榻上。
我在和无法形容的疼痛做着抵抗,突然感觉生不如死。这原来就是分娩必须承担的痛楚,总算体会了母亲何其伟大!
我听见外界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
皇太极抓紧我的手,另一只手则拂开我额头被冷汗沾湿的散发。“海兰珠,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和孩子一定不可以有事!”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却充满了力量。
“皇上,这是产房,您不可以进入。不吉利的!”哲哲不知何时率先迈入了产房,惊讶着皇太极的存在。
皇太极并没有理会哲哲的劝告,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接生嬷嬷,一屋子的丫头在产房外都停止了动作。眼光惊讶地注视着平时威仪无比的皇帝,而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忧心忡忡的丈夫与父亲。
我咬着牙艰难地对他说:“我会坚强,因为我知道你与我同在。可是你现在必须先退出产房,否则她们如何接生?”
皇太极轻扫了一眼身后站满的一票惊呆的女人。
“噼呤乓啷”的声音伴随着“皇上吉祥!”的紧张声音响起。
他又转回头不舍地望着我,我困难地冲他点了点头。他终是站起身走出了我的视线。
“如果宸妃和孩子有任何闪失,你们也都不必站着走出关雎宫了!”这是他一贯霸道的声音,穿透空间而来。
疼痛的折磨中,我的嘴角却是上扬的。因为他,只因为他。
紧接下来素玛将一块软木轻轻放入我的口中,怕我极度疼痛之中咬伤自己。
时间在煎熬中分秒流失
几个接生嬷嬷同时做着助产的工作, 可是不论她们如何做,我却完全使不上力气推助胎力。而疼痛的频率却是越来越快,强度也越来越强。我已然在垂死的边缘挣扎。
屋外的黑夜伴着暴风雨来临了,屋内的痛苦继续无限延长着,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尽头。我的力气同样已是消失殆尽。
“皇后娘娘,不好办了,似乎是难产。胎头并未入盘不说,而且有大出血的前兆。”一个老嬷嬷紧张的声音细微传来。
“怎么会这样?!赶快想办法啊!皇上的话你们也听见了,要命就都给我拼尽全力。”哲哲的声音充斥着无比的仓惶失措。
素玛始终自头顶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我吐出口里的软木,用眼神示意她附耳过来。
“告诉她们,一定要——保住孩子,如果——情形急迫,可以开腹——直接取出——孩子!”我拼尽全力说完了最后的嘱咐。刨腹产至少可以保住孩子的命!
素玛惊慌地睁大双眼,两颗泪珠瞬间滴到我的颈项间。
我努力积蓄着体内唯一仅剩的力量,憋住最后一口气;心中反复重复着皇太极的话:“海兰珠,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和孩子一定不可以有事!”
“啊——”我声嘶力竭地嘶吼着,逼出全部的力气冲送着腹中的孩子出宫颈口。
“看见了,看见婴儿的头了!娘娘继续使劲啊!”一个嬷嬷激动地大叫着。
“海兰珠!”
“主子!”
“娘娘!”所有人的期望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提住最后的这口气,又送力向子宫内。
“哇啊——”终于一声惊世的啼哭伴随着我的眼泪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是位小阿哥!是八阿哥!皇后娘娘——”
“是八阿哥!——去,快去禀告皇上!八阿哥降生了!快,快去高悬起弧弓于门左!”哲哲兴奋的声音带着哭腔。
八阿哥!我的意识伴随着这最后的三个字一丝丝抽离了空虚的体内。
皇太极番外(二)
“皇上,落雨了。”颉德禄双手撑起伞高高举过头顶。
我抬眼望向深沉的夜空,丝薄的愁雾遮蔽了皎洁的月光;垂首之间,地上模糊的孤影让人蓦然悸动。
紧张忙碌的宫妇反复穿梭关雎宫内外,一盆盆鲜红的血水自我面前端送出来。心好痛!因为她在受煎熬。
那微弱的光线伴随着她苦痛的呻吟声拉扯着我的心。
为何我要失去理智地迁怒她?为何要责备她无视孩子?为何没能及时抓住她坠落的身体?为何不能代替她受罪?为何除了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已经大约四个时辰了,这折磨却始终没有完结!
难道是因为孩子并未到预产期?而先前那一摔却迫使孩子必须提前出母体,如此是不是很危险?
万一,只是万一
我极力甩开混乱的思绪。她不会有事的!一定不能有事!
“皇上,夜里凉,雨水已经浸湿了您的靴子。还是移驾正宫吧?”颉德禄担忧地问出口。
我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的我只想待在最接近她的地方,陪伴着她。
“什么时辰了?”我开口问道。
“回皇上,快近寅时了,天就快要亮了。”颉德禄回答。
一个嬷嬷低垂着头慌张地走到我面前,全身颤抖地站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说!”我努力压下心中腾升出的恐惧,严肃命令道。
她“扑通”跪倒在泥泞的雨水中,“皇上,宸妃娘娘难产,大量出血。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我的情绪瞬间完全失控。
那宫妇惊吓中面色煞白瘫坐地上,答:“怕是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了。”
晴天霹雳!全身的力气刹那间被抽吸一空。
颉德禄扔掉伞,及时扶住了我偏失重心的身体;急着道:“皇上,您千万保重啊!还是急宣御医入宫吧。”
我推开颉德禄,任雨水倾盆打落身上,眼中看到的只是产房里穿梭的人影。
“海兰珠,你是在惩罚我吗?”心完全纠结在一起,发皱发疼。
哲哲忽然自关雎宫内疾走而来,震惊地望着我。
“皇上您如何能淋雨呢?颉德禄你是怎么侍候的?”哲哲掏出手帕紧张地为我擦拭满面的雨水。
我推开她的手,问“她很不好,是不是?”我只关心这个。
哲哲面露难堪之色,勉强地道:“皇上,不如——”
“不可能!朕不相信她保不住自己和孩子的命。”我知道哲哲想劝说什么,但是那绝不可能!宣御医破腹产子,那母亲便是死路一条。
“皇上,三思而后行啊!也许这孩子——”
“够了!”哲哲的话刺激着我可以承受的极限。也许这孩子是个阿哥,是吧?那又如何?如果海兰珠出什么意外,要孩子又有何用?
哲哲还想说的话不得不在我严厉的面色下全部收回。
“只答应朕一件事,无论如何保住她的命。”这个时候我什么都不奢求了,只希望老天不要残忍地把她带走。
“皇上——”哲哲的双眼蒙上了水雾,强忍之中点了点头,返回了产房。
“啊—啊——”她尖锐凄惨地叫声伴随着狂风暴雨刺穿我最后一层防备。不顾一切,我向产室冲去。
单足刚刚迈入关雎宫门槛,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骤然惊醒着沉寂的黑夜,我震惊之中完全凝固。
“是位小阿哥!是八阿哥!皇后娘娘。”
“是八阿哥!去,快去禀告皇上,八阿哥降世了!快,快去高悬起弧弓于门左。”
兴奋嘈杂的声音由产房内传出。
紧接着一个接生嬷嬷咧着嘴巴,奔到我面前跪下,报喜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宸妃娘娘为宫里新添了八阿哥!”
“恭喜皇上!”满院子的奴才们跪了一地。
“宸妃如何?”我毫不怠慢地追问。
“娘娘受累了,睡了过去。”嬷嬷恭敬地回道。
我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嘴角开始不自觉地上扬。她没事就好!
八阿哥!很好!同样的排行老八,上天也许早就注定了他将是大清的下任帝王。
“颉德禄,宣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速速入宫,朕要起草诏书昭告天下——”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素玛大叫的声音掩盖了婴孩的啼哭声自产房内清晰传来,打断了我的话,也瞬间打碎了我的欢愉。
“海兰珠!”我推开众人闯入产房,谷草榻上一整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冲击而来,而她面色惨白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个逝去的精灵,依旧美丽却毫无生气。
奔至床边,我握住她手的瞬间,那种寒冷由手掌传入心间。“颉德禄,快去传御医。把他们统统叫进宫来,一个也不能少!”我失控地大声命令道。
“辄!”颉德禄应声消失。
“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我简直不愿相信躺在自己面前的是她。
“奴婢们该死!”一屋子的人跪地认罪。
我凝视着她,整个房间除了婴儿响亮的哭声,已是再无任何声响。
御医们仓卒的脚步声打破了空间的死寂,可是却打不碎我心中侵入的黑暗。
御医开始紧张忙碌地为她把脉,止血,研究处方;每个人凝重的表情越来越表露无遗。看着他们无奈到不由自主得摇头,我心头的苦涩肆无忌惮地蔓延扩大着。
“皇上。”御医院首座跪倒我面前,谨慎斟酌后道:“宸妃娘娘产前不慎跌倒致使胎膜碎裂,产后又因失血过多而虚脱,如今的情形并不乐观。”
我的指甲嵌入掌心,冷硬的说:“不要告诉朕你们束手无策!”
“微—微臣等会先用内服之药物为娘娘止血保气,再用针灸等法刺激娘娘几个大穴,意图恢复丧失的身体机能。”老御医再也不敢抬起头,战战兢兢地回道。“不过,是否能吉人自有天相还——还是要看娘娘本身的求生意志了。”
我默然点头示意他们下去处方,也遣退了满屋子的宫妇。
清冷的关雎宫内霎那间只剩一种声音对抗着沉闷。
我转头顺着唯一的声源望去,哲哲手中正抱着被裹在冥黄襁褓之中的婴儿。小家伙此刻正挥舞着两只小手臂,恣意地哭着宣告自己的降世。
我走到哲哲面前接过那五官皱成一团的婴孩——我的儿子,我和海兰珠的儿子。
“你哭吧,去把你额娘叫醒,问她为何都不看你一眼?”我抱着儿子欺身她的床榻之上。“海兰珠,你怎么下得了狠心丢下我们?”
我轻轻抓过她的手覆盖在孩子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