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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李静炫僵持着,与自己僵持着。李溰的事,我究竟能不能管?!我心中的天平倾倒的一方要求我不能见死不救,可是腹中的孩子却让我明白决不能在此时旁生枝节,宫中太多双伺机而动的眼睛盯住我。宝宝的命运本来就如履薄冰,我又怎么敢冒险出声为李溰求情呢?!如果真得要救他,皇太极面前又要如何解释呢?
“主子,宴会快结束了,侧福晋也该回席了。”素玛提醒的声音自紧闭的门外传来。
我深吸进一口气,下了艰难的决定,对李静炫说:“记住你自己目前的身份,你是睿亲王府的侧福晋。不该你关心的事情,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情,统统不要管。否则引火自焚了还浑然不知。”这番话我其实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朝鲜虽然战败,但对大清投降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此水火不容之下,谁去碰翻板,谁便会落船入水。
“你要明哲保身,可是我李静炫绝对不会对世子哥哥的生死置之不理,否则我也不会追到盛京来。谢谢宸妃娘娘的忠告,不过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李静炫说完决绝而去。
她发狠说出的讽刺言语让我感觉自己的心上被人豁开了一个口子,血溟溟流出。曾几何时,我也不会如此冷血。难道真得是我变质了吗?我终于也变成了一个只会考虑自己的小人了吗?!
底线
李静炫的话变成了毒药,让我完全陷入病态。李溰的影子与心魔重合。
“眼下能救世子哥哥的就只有你了,他真的再也受不住酷刑了。”
酷刑?——会是皮肉之苦与精神折磨的双重虐待吗?皇太极难道会置李溰于死地吗?应该不会吧?毕竟他是朝鲜大世子啊!将来要继承皇位的太子。
尽量安抚着自己,但是心中的不安却像黑洞一样无限的扩大着,笼罩周身。因为我更了解皇太极,他是不会在乎一个战败国王子的性命的。
尽管我天天面对着皇太极,可是反复思量之中却始终开不了口为李溰说出一句求饶的话。怕那轻易出口的一句话会粉碎苦撑至今难得的平静。
我是下定了决心不管不问,每天试图找事情忙碌来阻止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其实孩子只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出生了,而我还能做的事情简直少得可怜。除了帮素玛做些小衣服之外,只能听着哲哲她们讨论‘妇人之道’。
然而,当李静炫再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明白就算我不找事,事情却始终不会忘记‘惠顾’我。
素玛退出偏厅掩门前,焦虑的眼神表露无遗。
我的眉心在打结,李静炫却镇定地可怕,似乎此来成竹在胸。
“宸妃娘娘近来可好?”口气轻松得似乎无欲无求。
“客气的话就免了吧。”我语气中似乎有种无可奈何。并非惧怕李静炫,而是惧怕那种总还是要发生的感觉。
她走近我身侧冷清地笑了,道:“上次说过的事情,宸妃娘娘拒绝地干脆,李静炫也自知一个亲王的侧福晋自是不配劳动娘娘的大驾。可是——”她自怀中抽出一样东西,甩手之间一封署了邬聿敏名字的信函落到我面前的书案上。
我明白此信一见光,我必将受到她的牵制。而她要我完成的事情也只有一个——救李溰。
“你的要求我无能为力,不论这封信里是什么内容,我的答案始终只能是三个字——‘办不到’。”我佯装坚定望着李静炫决绝地说。
“看完再下结论。莫不是宸妃娘娘并不若想象中坚定?”她轻蔑的嘲笑着。
我知道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拿起信函,抽出信纸,邬聿敏清秀的笔记映然纸上。
尽管我作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受到了冲击。
李静炫居然怀孕了,这是多尔衮迄今为止唯一的孩子。多尔衮常年征战在外,加之身有固疾,十三岁成婚至今,虽然身边正偏福晋,侍妾无数,却从未有过子嗣。这是第一个也许是唯一一个即将延续多尔衮血脉的生命。无疑这个小生命成了李静炫拯救李溰的砝码。
虽然不确定邬聿敏究竟了解此事多少,但是很明显她受到了威胁与制约;她那么爱多尔衮,自然会拼尽全力保护属于多尔衮的血脉,也因此有了她近乎倾覆生命的哀求,求我帮李静炫达成愿望。邬聿敏现在甚至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满足李静炫,因为她太渴望一个这样的孩子了,甚至不在乎那不是自己亲生的,不在乎李静炫也许会撼动她的正位,只求她留下多尔衮的子嗣。
我轻轻放下书信,深深吐出一口气。抬头却看到了李静炫甜美的笑容上挂满阴谋即将得逞的自信。
“还是——办不到。”我的声音竟然出奇地平静。
其实整件事情根本不是李静炫所持的筹码有多重,也并不是我不愿救李溰,难道我愿意眼见他受折磨吗?只是此事的确很难办,因为我完全没有立场为皇太极的‘敌人’求情。
她如我所料地瞬间抹掉了所有的笑容,漂亮的一双大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线,愤恨似乎正在凝聚成某种强大的力量。
忽而她的表情却瞬间陷入极度痛苦,泪水骤然落下,步步倒退中伸出手指着我控诉道:“你真是我见过最绝情的女人,除了你自己,其它你根本什么都不会顾及。你不顾及世子哥哥几近痴傻的感情,也不顾及他的性命;你不在乎自己姐妹毕生最大的愿望,不在乎赫赫战功的多尔衮无子终老,更不在乎一个无辜的小生命。究竟为世子哥哥说句话会对你有什么威胁?时至今日谁还能撼动你的地位分毫吗?可是你居然这么残酷。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能动摇你冷酷的心,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
李静炫扭头夺门而出,冲撞上守候在门口的素玛。她一把推开素玛,彻底绝望而去。
我整个人僵住了,感觉眼前一切出奇得不真实。我始终枯坐着,似是找不到方向。那年太医当众宣布额俄怀孕时,邬聿敏漠然失落的神情灼烧着我。
我了解古代人对子嗣的看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满朝的亲王贝勒,哪个不是儿女承欢膝下,却唯有多尔衮一个征战多年,满身是伤,却没享受过一天做父亲的喜悦。
李静炫明确不爱多尔衮,她所在乎的只有她心心念念的‘世子哥哥’。她腹中的孩子,并没有带给她做母亲的喜悦,却带给她可以拯救李溰的自信。而那份自信连同邬聿敏今生最大的渴望都已被我刚才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摔得粉碎。
反复问着自己,难道我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如果我开口为李溰求情会不会触及皇太极的底线呢?我需要坦白心中全部的秘密吗?他又能够接受吗?我其实一直都在挣扎,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充斥着无力感。
素玛走近身来,默默守候在我身边。
几近黄昏,素玛不再沉默,她轻轻跪下,握住我早已冰冷麻木的手道:“主子,别再为他人的命运痛苦了。尤其是在这宫闱之中,您只能求自保。”
素玛的话与当年岳托的告诫重合。我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确实这么做了;可就是始终甩不开那份自责的痛,一团郁闷之气纠结心中。如果李溰真得生命不保呢?如果李静炫真得扼杀腹中不足双月的孩子呢?那么邬聿敏会怎么恨我呢?毕竟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傍晚,素玛禀告来临的皇太极说我顿感劳累,先睡下了。
他放轻脚步,走进漆黑的卧室,缓缓坐到床沿。我保持背对着他的姿势,紧闭双目。以我现在的情绪,根本无法面对他,他那么精明,我必定是什么都瞒不住。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头,低喃了一句话,孤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了。
我的泪水在他消匿的脚步声中决堤。他说:“海兰珠,你千万不要病啊!”
我认了!虽然自责,但总不能拿与他之间的一切作赌注啊!
日子总没有如我所愿的平静,尽管我心志前所未有的坚定。邬聿敏的现身令我只能愧疚她更多,因为我不得不再一次亲口地拒绝她。而她却似乎根本不知道李静炫究竟所求何事。
侧福晋身怀六甲的消息传出,多尔衮的亲王府大宴宾客,李静炫入宫领正式封号。看似欢天喜地的气氛,却给我一种毁灭前回光返照的感觉。李静炫是真的要留下腹中孩子,还是打算玉石俱焚得更彻底呢?她真实的想法我无从探知,只能一味回避与她的接触。
现今我只乞求生活的更封闭些,别再来撼动我经不起丝毫动摇的心志了。
接下去我平静的生活了半个月。四月末,阿济哥带兵争皮岛再次无果而返,我看得出皇太极有了些许烦闷的情绪。他书案上的兵家书籍越堆越高,挑灯夜读的时间无限延长着。
“快去睡,不许陪着我熬夜。”他疲惫中揉着眉心抬头,突然发现呆坐一旁的我,不悦地命令道。
我回神无辜地扁嘴一笑,说:“我白天睡多了,现在反而精神,怎么也睡不着,躺着翻来覆去岂不是更难受,还不如带着儿子陪他阿玛看书,这样才像一家人嘛。”
皇太极注视着我温柔地笑了。“你啊!诡辩一大堆。看来我不休息,你是不会好心地让咱们儿子休息了。”
他收了书,吹熄烛火,慢慢爬上床榻。我顺势挑了个舒适的姿势钻进他怀里。
他的手慢慢地抚上我高高突起的腹部。“我实在是期待他的降生,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见他哇哇啼哭的小模样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单纯的向往。
“你不怕孩子的啼哭令你无法入眠啊?小孩子很麻烦的。”我似乎更喜欢现在的感觉,很安全。
“就算麻烦,也是甜蜜的麻烦。想想我们一天天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读书习武,看着他成亲得子,甚至看着他有朝一日君临天下。我们的生命将在他生命之中得到延续。”他简单几句话便给我勾勒出一副隽永的画面。
似乎一切也是我的期望,可是‘君临天下’?我却只祈求他健康幸福的生活一辈子,远离争权夺势。
“其实我更希望他会遇到一个像你的女人。”皇太极突兀的加了一句。
“像我?”我不懂。
“高高在上的帝位并不似想象中完美无缺,如果此生没有遇到你,我的人生也只不过是依附那张冰冷龙椅而活的孤家寡人。”他的话让我一阵心疼。
我紧紧抱住他,真的不想他再这么辛苦下去了。可是他有自己的鸿鹄之志,尽管艰辛异常,他要的始终是天下。
五月三日,朝鲜王李倧指派使臣来盛京承奉朝礼与谢恩表诏,使者当朝恳求面见朝鲜被囚的昭显大世子,皇太极却以使臣不敬朝堂之名治了来使的罪。
这个讯息迅速传回朝鲜,人人心知肚明,大明皮岛的攻克与否和昭显世子李溰的性命紧紧系到了一起。
而我除了在心中默默叹息之外,依旧无能为力。
五月的最后一天,皇太极做出了另一个让我震惊的决定,他指派了章京尼堪为主帅出征瓦尔喀。许久许久前那个熟悉的名字在脑海中立即清晰地浮现了起来——赛阳啊,三年前无辜被发配瓦尔喀的赛阳!
战争的残酷是不会顾及任何人的,如此一来,赛阳怕是又躲不过这鱼池之疡了。
就在征伐瓦尔喀的大军开拔数日之后,邬聿敏却再一次踏进了我的视线。已经足够混乱的局面,却没有料到还有更‘精彩’的下篇。
邬聿敏坐定后,为难地几乎开不了口,但是痛定思痛,她还是说了令我震惊的话:“赛阳已经被带离了瓦尔喀,本来是要押解入京的。”
“什么!”我几乎认为自己听错了,全身神经迅速地收紧着。
“是皇上的旨意。赛阳身上带着瓦尔喀叛首至关重要的东西。”邬聿敏沉寂地说。
我不懂,“什么意思?什么叛首?和赛阳又有什么关系?”
邬聿敏无语地摇了摇头,继续说出的话却令我顿感芒刺在背。“这个请恕邬聿敏也并不知道。但是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被指派押解赛阳的兵仕却在朝鲜的咸镜官道上全军覆灭。赛阳也自此下落不明了。”
我的脑袋感觉快爆炸了,无论我怎么追问,邬聿敏却再也提供不了任何信息给我了。她临走前言辞间的目光闪烁,再加上赛阳在朝鲜失踪的事实,一切的一切不得不令我直觉地与李溰联系在一切。
太多的心事与困惑不安层层压下,已然令我感觉透不过气来。可是我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接下去几天,我小心观察着皇太极的一言一行,可是他却一如往常,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的痕迹。赛阳在朝鲜失踪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怎会完全不在意?我越来越没底,越来越不安。不确定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有多少人要被牵扯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