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春末,植物滋长的季节。远处几个农夫正拉着牛车往农田里撒着水,那些农夫都是汉人的打扮。
皇太极完全收住缰绳,停下马,对身侧的我说:“咱们过去看看。”
我帮他一起将马绑在一棵大树上,这时他的贴身禁卫军也追了上来。皇太极示意他们不要惊动农家。然后便牵起我的手走进农田。
“老人家,今年雨水可充足?”皇太极走近一个正在割着杂草的老农问道。
老农家站起身,抬了抬宽大的草帽沿,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我们,他看到我们彼此牵着的手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我想抽出手,两个大男人打扮的人牵着手,难怪会被误会了。皇太极却攥得更紧了。
“今年春雨来的倒都是好时候。”老农不太敢注视一脸威严的皇太极,低首恭敬的回道。
“那今年应该会有个好收成了?”皇太极又问。
“本来咱们也是这么认为,可是谁知这些粟子无缘无故的都生病了。长了这许多的小圆斑,叶片有些都发黄溃烂了,也不知还活不活得成。”老农家一脸担忧地说着。
我顺手掐下一片叶鞘,细细地观察着。叶片上有着不规则形状的褐色斑点,我知道这应该是由碳色蠕孢菌寄生引起的病害。若要治愈需要提取免疫品种进行杂交。
我贴近皇太极耳边轻声说:“这是一种玉米病,若不马上采取办法抑制病情,今年很有可能颗粒无收。”
皇太极严肃地问:“这病你可会治?”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问老农家:“不知这种病扩大到什么程度了,附近的庄稼可也有这种现象?”
“附近几十里都是这样。这可是被虫子咬了?”老农家担心地问道。
“恐怕没那么简单。”我看了皇太极一眼回答。
“那是怎么了?”老农家焦急地问着。
“老人家,您先别着急,朝廷不会不管的,自会有办法。您先通知附近的农家把最底部三至四片病叶摘下,集中用火销毁。剩下的问题自会有人替你们解决。”我安抚他说。
老人家点点头向远处的几个农夫那里跑去。
皇太极神情复杂地一直盯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无所适从,开口问:“你怎么了?”
他沉默不语,拉我走回放马的地方,将我抱上马的瞬间说道:“咱们上山吧。”
我们一路各怀心事地策马登上山顶。周围都是云雾缠绕着的一片云海,四周被葱郁的树木覆盖着。
皇太极走过来,拉我坐下说:“还记得你生病的时候,我答应你来看落日余辉吗?”
我点点头,他从来都不食言的。
“你生病的时候,那种久违的恐惧一直缠绕着我。我怕你离开,这种恐惧感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感受过了。上次还是我十二岁时,额娘去世的时候,我好害怕世间从此就剩我一个人了。”他紧张地拥住我,就像抓住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一样。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担惊受累了。”我真没料到他曾如此惧怕过。
“不是你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自责地说,“我保证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一分一毫。”
“有谁伤害我了?”我不解地望着他,此刻的他眼神那么不安,让我感觉自己心中一直的问题要浮出水面了。
他转头起身,望着远方背对着我问:“你可知自己为何生命悬于一线?”
“伤寒。难道不是吗?”我越来越困惑了。
“起初是。可是后来则是因为——中毒!”他声音竟然低沉得可怕。
“中毒?”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封锁了消息,因为目前还不能扯查。这个时候我不能大开杀戒,以免祸起萧墙。但是,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对你投毒之人。不论是谁施加与你身上的我都要他日后十倍奉还!”他的声音充满了冰冷的杀气。
“我是如何中毒的?”我回想当晚宴席,每个人所饮所食都一样,不解为何单单我会中毒?
“有人在你喝得汤药中下了舞龙兰,一种由马樱丹中提取的夺人性命于旦夕间的剧毒。”他咬牙地说。
“查到是何人所为了?”不管是谁,这个人绝对想将我置于死地。会是后宫的女人吗?她们有如此大的胆子吗?我明白自己会有麻烦,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快。
他回头望着我,没有开口,眼中的困境令我心疼不已。我走过去环住他的腰说:“这个皇后之位我坐不得,不论是功还是德,我都难以服众。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也不想给自己带来危险。皇后之位就留给别人吧,你只要把自己留给我就好了。”
“你真的不在乎?”他需要我肯定的回答。
我表情认真地摇了摇头。
他深情的双目在夕阳的余辉下显得那么深邃,那么好看;他的唇缓缓地落下来。
此天地之间,我什么都可以退让,对于他我绝不放弃半分。
皇后的位置谁在意就给谁好了,我在乎的只有他,一个用情的男人。
豪格
从棋盘山回宫的路上,皇太极坚持不再让我骑马了。
“你大病初愈,不可劳累过度。”他不由分说霸道地拉我坐进马车。
马车行到山脚下时,我远远地注视着农田对他说:“那玉米圆斑病不可不治。如果你相信我,就放我出宫几天。等找到免疫的种子我就回宫。”
他不说话,只是探究地注视着我。我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份,私自出宫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而且他今年所需军粮终究是个问题。
他冥冥沉思了一刻,终于开口道:“其实,目前宫里几乎没人知道你病愈了。在我没有十成把握的时候,我还不打算拿你的生命再作赌注。”
难怪今天我必须坐在马车里看着哲哲她们站在外面了,也难怪我宫中的人个个都是谨慎小心的,而且我生病期间根本没有任何访客;原来我成了‘见光死’。估计现在大部分人眼中的海兰珠就是个病入膏肓的倒霉鬼。
“那么说,我若现在出宫,根本不会有人注意,是不是?”我有些开心地问他。
眼下的状况简直是完美无缺,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反正皇太极封锁了我的宫院,我究竟在不在宫里面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出宫吗?”他流露些许受伤眼神注视着我问。
“不是的——其实我心里是也有一点点想——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想出宫。”在他越来越严肃的目光下,我最后不得不实话实说。“不过,我想出宫不是因为皇宫不好。”
“只是还没有好到让你心甘情愿地待一辈子是吧?”他极其理智地问,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我进宫前自由惯了,而且皇宫里和我合拍的人太少了,活得太辛苦。若不是因为你,我早就逃跑了。”我伸出双臂主动抱住他,坦白地说。
他宠溺地笑了,低头用自己的脑袋轻轻磕了我的头一下,说:“你若想出宫散散心也好,不过要约法三章。”
“别说三章?就是三十章,小女子也不敢不从。”我假装低眉顺眼地应道。
他轻掐一下我的鼻子,换了副认真的表情说:“第一,我派给你的人必须寸步不离,你要保证自己绝对的安全。第二,只给你七天的时间,到时不论庄稼的病疫解决得如何,你都必须立即回宫。第三,待在宫外的时间全部留宿豪格府上。”
什么?!他居然安排我暂时住到豪格府上。若是由我挑,豪格家绝对也是排第一位,只不过是倒着数。自从厄吉娅的事件后,我对豪格简直充满了排斥感。不是我固守偏见,而是世上能作出像豪格那么冷血事情的也没几个了。
看皇太极一脸固执的表情,我也只能机械化地点头答应了。虽然是住豪格府上,虽然只有七天,总是聊胜于无啊!没有后宫的吵扰,没有政治权利中的辗转,天知道我多么想呼吸些自由洁净的空气。
因为尽量不想引起宫里人的注意,所以素玛与我平日里贴身的几个都不能随行出宫。皇太极挑选了禁卫军里两个身手不错的巴图鲁跟在我的身边,至于贴身的丫头就要等到豪格府上再配了。
当天夜里到达豪格府邸的时候,豪格居然并不在府上,玠戈葡紧张兴奋地在别院里为我张罗着各种日常用品。
“侧妃,把赫媪给您调过来伺候起居吧。”玠戈葡边将我带出宫的几件男旗装摆入衣柜边问。
“赫媪可是你刚到皇宫时,我送你的两个丫头之一?”我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得很。
“侧妃所言不错。金莱哆与赫媪都是侧妃当初赏赐给玠戈葡的。”玠戈葡回道。
我思考了一下说:“还是算了吧。越少人知道我出宫越好,使唤丫头你就给我安排个面生的吧。这几日留宿府上我也尽量不会踏出别院。另外你也改个称呼吧,侧妃叫多了,难免外生枝节。”
“那就和您带来的人一样叫少主吧。”玠戈葡笑着为我倒了杯茶道。
我点点头。
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站住!”一个喝止出自我带出宫的巴图鲁之中的一个。
“小人是肃亲王府管家,来寻我家大福晋。”一个恭敬的声音回答。
我与玠戈葡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走去门口,打开门问来人说:“挲札,怎么了?这么冒冒失失的。”
“回大福晋,王爷有话传给贵客。”管家口中的“贵客”难道指的是我?
玠戈葡回头看我一眼,我示意让他进来。
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岁的太监进入屋内,跪地行礼道:“奴才挲札见过少主,给少主请安。”
“起吧。”我惊讶口中称呼的是‘少主’。
“我家王爷请少主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王爷命奴才全全伺候少主前后。”挲札起身后,禀告说。
“那麻烦你了,也替我谢过你家王爷吧。”没想到豪格会把府上的管家调过来给我使唤。
“挲札,王爷可回府了?”玠戈葡关心地问道。
“回大福晋,王爷说这几日就不回府了。旗内有些军务急需处理,王爷这几日就留宿军营了。”挲札低首答道。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晚还不见王爷回来。”玠戈葡似是有些失望的自言自语。
我想豪格应该是躲着我吧,虽然我与他并无什么直接瓜葛,但是彼此身份却是尴尬的,而且哈达公主的事情也似添加了一道无形的隔阂。相见的确不如不见!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带着恪蒙,邡步两个禁卫外出寻找免疫的粟米种子。大半天跑下来,居然毫无所获。受感染的耕种面积远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疫区内部虽有仍未被传染的极少部分,但是我对提取来自传染区内部的免疫苗没有信心。
到中午的时候,太阳炙烤着大地,春末夏初的热潮似是已经翻滚而来。我们捡了个普通的茶棚,打算坐下来歇歇。
恪蒙去放马,邡步陪着我走进茶棚,我们挑了个背阳的位置,刚要坐下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怪笑。
我闻声回头扫了一眼发出怪笑之人,却见到一个尖嘴猴腮长相,满族打扮的男人一双眼贼溜溜地上下打量着我。
他噙着猥亵的笑容对身边的跟班说:“瞧那小爷长得多俊俏,比姑娘家都不知强几百倍,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他身边的几个小喽罗下流地附和着道:“爷要是喜欢就带回府上。”
邡步双眼冒着火花,眼看就要冲上去,我用眼神制止他,转过身去小声说:“坐下!不要自找麻烦。”
邡步松开双拳,听从命令地坐了下来,不过犀利的眼神还是不曾离开那泼皮。
我为邡步倒了杯茶,轻松地说:“喝杯凉茶,降降火气。”
“小的不敢。”邡步受宠若惊地说。
放马的恪蒙也坐了下来。邡步迅速递了个眼神给恪蒙,恪蒙顺着眼神看过去,也开始聚集战斗力,全身戒备。
我沉声说:“喝茶!歇好了就走。”
我时间紧迫,才没空闲消耗在一群流氓身上呢。
可惜有些人今天注定想在老虎口中拔牙。那泼皮居然自寻死路地走了过来,他带着那几个虾兵蟹将居然还打着以多欺少的主意。
他坐到了我对面,邪恶地笑着搭讪道:“小爷怎么称呼?可也是旗人?”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损他几句,邡步与恪蒙已经失去了耐性。两个人几下就收拾了十几个人,并将那为首的泼皮摁倒在木桌子上。
“你们知道爷是谁不——哎呦,别打了——大爷饶命啊!”他惨烈地叫着。
我边喝茶边欣赏着动作片,身边带着高手出门就这点儿好处,随时有现场直播的真人快打可以看。
周围围观的人看到这伙人被制服了,居然都拍手称快。
“这些旗下人真坏,早该有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