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玛满脸担忧,但是却不敢违逆我的旨意,不得已又一次被我拖下水。
邬聿敏始终疑惑地望着我,我起身走到书架边,蹲下伸手够出那只赤木的盒子。打开暗格取出那只镶红旗的令牌,现在就只能靠它回宫了。我想厄俄当初送这令牌给我也没有料到有此一日吧。
我换好衣服,收了令牌,嘱咐素玛道:“让娜吉掩面睡我的床上,不管谁来一律都说我中午与邬聿敏福晋吃了酒,饮醉后歇下了。”
素玛顾虑重重地望着我点了点头。
我随着邬聿敏的马车顺利地出了朝午门,邬聿敏一直一言不发,异常紧张,深怕被发现似的。马车离开皇宫后,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我极其感慨地说:“吾叶俄格切你真的变了,以前的你绝对不会这么胆大妄为的。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你真得那么在乎厄俄的命吗?至于为了她以身犯险吗?”
“这是莽古济临死前最后的愿望,也是我承诺她的。”有些事情,做不做得到只是个结果,未必有的选择;但是过程中是否坚持却是控制在自己的手里面,我不会没到最后一刻就轻言放弃。
邬聿敏依旧是不能理解,她让马车载我到岳讬府门口。我跳下马车,一阵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这身太监的衣服十分单薄,我身体瞬间冻僵了。我咬着牙回头对她说:“你先回府吧。今天的事情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点点头望着我说:“吾叶俄格切自己小心了。”
我冲她摆摆手,便迈上台阶,轻叩大门。
来应门的老太监看上去很眼熟,他先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震惊地睁大了双眼。我也认出他了,上次就是他把厄俄的礼物送进的皇宫里。
他迅速跪下去行礼道:“奴才柯铪给侧妃请安,侧妃——”
“行了,起来吧。你家主子呢?”我打断他,匆忙地问道。现在这些繁文缛节显得极其浪费时间。我的身体已经冻得快没知觉了。
他迅速起身,做了个‘请’地手势说:“侧妃随奴才这边走。”
他在前面带路,转过三个回廊,便进入了一个内院。刚刚跨进院门,弦泗便看到了我,她泪流满面地跑过来,激动的跪下说:“侧妃,是奴婢办事不力,福晋——福晋怕是活不成了。奴婢愧对主子。”说完她就号啕大哭了起来。
她已经有些情绪失控了,我绕开她,径直朝柯铪指给我看的那间屋子走去。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向头顶冲去。本身就已冰冷不堪的身体,越发感觉血液凝固。
厄俄满脸泪水,颓废地跪在地上,岳讬满手献血淋漓地握着一把匕首站在厄俄面前。我们三个人都呆滞了,彼此脸上都是惊讶到难以置信的神情。
终是我先回过神来,我迅速掩上了房门,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厄俄还活着,刚才听了弦泗的话,我的心都冷了,真怕不幸已经发生了。
岳讬也已回过神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愤怒地说:“不是叫你不要管了吗?你怎么居然敢私自出宫跑来这里?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用的手劲很大,我感觉自己的上臂都快被他捏碎了,我使劲的挣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却根本挣不出。我看着怒不可遏的他说:“你恰好说错了,我出宫不仅想保自己的命,还有厄俄的命。”
厄俄听了我的话,跪着掩面痛哭了起来。岳讬听到了厄俄的哭声,一瞬间所有的怒气都被浇灭了。他松开了抓着我的手,另一只手中血迹斑斑的匕首也滑落到地上,发出‘当啷’的一声。
厄俄跪着爬到岳讬的面前,苦苦哀求道:“贝勒爷,就成全厄俄吧,让厄俄去吧。虽然厄俄也舍不得贝勒爷,可是厄俄已经给贝勒爷惹了足够的麻烦了。厄俄带罪之身,连贝勒爷的子嗣都护不住。厄俄该死!厄俄不想再拖累贝勒爷了,更不想连累兰侧妃。请贝勒爷成全厄俄吧。若有来生,厄俄就算为奴为婢也要报答贝勒爷的情谊。”
说完她伸手便去抢地上的匕首,我条件反射地将那匕首一脚踢开。
岳讬此刻的表情简直是痛不欲生,此刻无助的他与以前那个一身英气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他蹲下身,扶起厄俄倒地的身体,动容地说:“你嫁给我整整十六年,如果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那我岳讬还算是个人吗?永远不要再轻生了。不管活着对你来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我都希望你能生,而不是死。”
厄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却依旧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岳讬嘴角微扯,泪水也已溢满眼眶。
看着眼前这样的他们,我突然觉得特别感动,这就是相濡以沫吧!不论顺境逆境,彼此都会撑下去的才是真正的夫妻。比起厄吉娅,厄俄遇到岳讬算是她人生最大的幸福了。我开始时还担心,怕岳讬顶不住泰山压顶。现在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我应该信任他的,他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
岳讬打横抱起厄俄,将她放到床榻之上,为她拉过被子盖到身上。伸手顺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道:“你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去想,所有的问题都交给我来处理。你只需要养好身体,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硬邦邦的岳讬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
厄俄的泪水再一次顺着眼角流下,滚落发间;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一次是她幸福的泪水吧。
岳讬站起身来,表情复杂地看着站在门边的我。他走过来深沉地说:“咱们书房谈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退了出来厄俄的卧室。弦泗见到我们出来,赶忙跑了上来。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对她说:“放心吧,福晋不会有事的。你进去小心地服侍吧。”
弦泗激动地点头应着‘是’。
岳讬回头看了我一眼,便率先跨出了内院。
他的书房里很暖和,我早已冻得麻木的身体,突然接触到暖和的气流,不禁连声打了三个喷嚏。
“你冷吗?”他看着我关切地问。
“当然了,这太监衣服这么单薄,简直是一冻就透。”我边来回搓着冰冷的手边抱怨着说。我看到他手上的伤口,问:“你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他没说话,转身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一件黑色的大批风,走过来甩手给我罩到身上。他责备地问:“为什么跑出来?”
“我以为你会顶不住压力,若早知道你这么坚如磐石,我才不给自己找这麻烦呢。”我照实回答。
“弦泗说明宫里发生的一切之后,我就让柯铪去给你报信。这事已经越来越麻烦了,而且圣心难测;我实在不欲令你牵扯其中。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支撑多久,厄俄活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岳讬的面色极其的暗淡。
“不要放弃,只要国汗不发话,谁也不能让厄俄死。”我实话实说。
“可是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你以为厄俄为什么会突然小产?根本就是有人要置她于死地。”岳讬边说边无奈地大叹了一口气。
“只要你能坚持到国汗围猎回宫,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会尽量劝说国汗放过厄俄的。不过也需要你自己上一道折子。”我把心中的计划讲了出来。
“上折?什么折子?”岳讬不解地问我。
“请国汗的旨意,看如何处理厄俄的生死。”在我看来,这样一道奏折至关重要。一方面表明了岳讬的忠诚,绝对顺从皇太极的旨意;另一方面也把这个表现‘仁爱’的机会留给了皇太极,皇太极应该是不会面对如此一份奏折依旧欲取厄俄性命的。
岳讬仔细的思索了一下,马上就领悟了我话中的意思。他看着我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我对岳讬说:“我必须回宫了,已经出来太久了。给我一匹马或者一驾马车吧。”
他看了我一眼问:“你如何回得去?”
我伸手自腰间掏出镶红旗的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说:“没想到我有这个吧。”
他‘哎’了一声,懊恼地说:“我就知道当初不该一时脑热把这东西送进宫中。否则你今天也出不来了。”
原来真是他送的,其实我一直就怀疑厄俄送我令牌的可能性,刚才也是故意拿出来试探他。“为什么想到送我令牌?”我问他。
“因为你说过想出宫。我就莫名其妙的——”他窘迫地说不下去了。
“送我走吧。”我迅速结束了这话题。
他点点头走出去,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居然也换了一身太监的装扮。
我看着他怪模怪样的,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他有些脸红,略显窘迫地问:“笑什么?就你能穿不成?我被父亲软禁了,不这样我也出不去啊!否则如何送你回宫?”
我赶忙收敛了嘲笑的表情,以免他贝勒爷一个不开心,在把我丢在半路上,那我就得不偿失了。
岳讬驾着马车一直把我送到朝午门口,下车前他递到我手里一个礼盒。我看着他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你单单凭那个牌子是进不去的,就说是府里侧福晋打发给宫里玉侧妃送礼物来的。你回到自己宫里后,命个信得过的小太监去玉侧妃那里跑一趟,把这个礼盒送过去。然后再打发他出宫来直接去到我府上,等下次我进宫时再把他带进来,这样才不会令人怀疑。”他详细地解说意图。
我惊讶得看着他,没想到平时不拘小节的他,居然如此顾虑周全。我看着手中的盒子又问道:“这礼物真是准备送给布木布泰的?”
“嗯。”岳讬脸上瞬间被乌云遮盖,泛着杀气地说道:“这的确是富察氏要偷偷送进宫里的东西,被我给扣下了。”
我明白了,其实他早就知道这里面的内幕了吧。
我跳下马车,天已经黑透了。他嘱咐说:“自己万事小心。”
我冲他点点头后朝宫门走去。果不其然,守门的侍卫问了很多的问题,还好岳讬都已经为我把台词编好了。我不费周章地便回到了自己的宫里。
素玛早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见到我远远地就跑了过来。
“可有遇上麻烦?”回到温暖的卧室之后,我边换衣服边问她。
“这倒没有,就是四阿哥打发人送了些新鲜的萨其马过来,来人听闻您歇下了,放下东西便也走了。主子出宫可还顺利?”素玛依旧显得十分紧张。
“没事了,应该可以等到国汗回宫再裁决此事了。”我一句带过。
我吩咐了素玛去下面总务府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办了岳讬嘱咐的差事。素玛一直看着那小太监出了宫门才回来复命。我不好意思地握了握她的手,今天又让她跟着我担惊受怕了。素玛什么也没说,还是那么理解地看着我。
三天后,初十二,皇太极总算带着浩浩荡荡的冬狩队伍回宫了。哲哲在正宫为他开了三桌接风的酒席。皇太极眼神明亮,意气风发;看得出来这七天将政事甩在脑后,尽情地享受狩猎的生活让他像充满了电一样。
他席间一直会刻意地注视着我,而我却很矛盾,不知该怎么开口跟他说厄俄的事情。他现在明显心情不错,我真的不想破坏他难得的轻松惬意。
宴席结束后,他按照规矩留在了正宫,我带着素玛回到了自己的宫里。正打算休息的时候,他却又出现了。我惊讶得看着他抖落身上的雪花走了进来。
我走过去请安,问道:“不是说今夜歇大妃那里吗?”
“我实在熬不到明晚才能揽你入怀。这几天你可有思念我?”他走过来拥住我问。
我在他怀里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他的日子总是过得既漫长又无聊。
“其实我两日前就打算回来了,可惜一直猜不出你的谜题。”他略显沉闷地说道。
“那现在猜到了?”我笑着问他。
“还是没有。‘九羊入圈,一羊入池’——看似简单,却如何也寻不到匹配的谜底。”他坦然地说。
“你当然猜不到了,因为这根本就是歪门邪道的谜语。只不过是像我这样闲着无事可做的人拿来逗乐的,你又如何猜得到呢。”我望着他解释道。
“那么谜底究竟是什么?”他十分好奇答案。
“抑扬顿挫,一羊蹲错。”我用不同的音调念了两遍。
他偏头皱眉瞬间已经悟出了个中乾坤,接着他轻笑了出来,用手轻拍了我的脑门一下说:“你还真是够古灵精怪的,这种谜面也就你想得出。既然我输了,就按照咱们事先约定好的,满足你一个要求。”他宠溺地说道。
我看着他,明白机不可失。我退开一步,跪下道:“海兰珠有话想说,请国汗莫怪罪。”
“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起来说,可是又闯什么祸了?”他毫无责备的意思。
“那日您前面出宫,后面海兰珠便与布木布泰去了碧绯阁,当夜哈达公主饮鸩自尽了。临终前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