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甩,也不看彩蕊,曼声道:“香萝”
香萝见状早把手中的礼物交给身边的人,连忙上前扶住主子。
彩蕊眼见扶了个空,脸上却无一丝恼色,跟在郑贵嫔后面又道:“我们主子昨个儿知道娘娘要过来,很是欢喜,还说道她性子内向,入宫时日又浅,早有心意结交各位娘娘,可又生怕各位娘娘不待见”
郑贵嫔听她说的甚是谦卑恭敬,脸色这才和缓下来。
进了宫门,几位主子自然被迎进正殿,苏谧她们几个手捧礼物的则有管事的宫女内监领到侧院库房。
不一会儿就把礼物点数登记。卸了差使,香霖她们的主子还在殿里,自然不能离开,小丫头领她们进了侧屋喝茶等候。苏谧不耐烦这样浪费时间,借口卫清儿那儿还要伺候,早早地出来了。
寒风凛冽的冬日,原本就算是绿叶也很是罕见,可是眼前的碧波池里,却是荷叶起伏,万花盛开。因为云妃酷爱莲花,皇帝为了讨佳人欢心,特命内务府详加培育耐寒抗冻的莲花品种,又在碧波池畔大兴土木,多植树木,多建假山奇石,以挡寒风,在其上多放置炭盆暖炉,今秋又从地下引宫外温泉――火龙泉的水入池,终于在冬天造就了眼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
苏谧看着眼前美景,也忍不住心旷神怡。一时兴致起来,索性沿着碧波池畔向东,虽说走这条路回宫稍微远了一点,但沿途可以欣赏这样美景的机会可不多。
走了半响,已经离聚荷宫渐远,池中的荷花打理地也不象刚才看到的那般整齐,路也难走起来。
来到一个池角,苏谧正想歇歇脚,索性进水去洗洗脸。刚翻过一座假山,来到水边,苏谧顿时怔住了,眼前竟然有人,而且竟然正在池子里洗澡。
是个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是哪一宫的丫头。
什么时候云妃变得这么宽容了?
后宫的三处池子,太掖池,碧波池,和未央池,原本都是各宫主子玩赏散心用的,但自从皇帝为了云妃大兴土木,把碧波池翻新改建以后,各宫妃嫔心里便存了说不出的芥蒂。即使是离得近的,也少有再过来散心的,宁愿去较远的太掖池和未央池。而云妃也不喜生人接近,曾经还有宫女因为偷偷折了池中的莲花而被活活打死的。此事一传出,更没有人来触这个霉头。
今次如果不是因为顶着送礼物这种名正言顺的名头,苏谧也不会在这里放心观赏了。
那个小宫女正好回过头来,一眼看见苏谧,顿时忍不住尖叫起来,忽然又想起什么,叫声嘎然而止。
“你是什么人?”
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粉嫩粉嫩,白玉凝脂的鼻子,微微上翘的樱桃般的小红唇,好一个精灵甜美的小丫头,待看清楚她的相貌,苏谧也不禁赞了一声。
“这里可是云妃娘娘的碧波池,外人可是不能进来的。”她见苏谧不动声色,不禁有点急了。
苏谧扫了一眼搭在假山上的宫女衣饰,笑道:“我是谁姑且不论,今个儿可是平白捡了一件大功劳啊。”
“什么大功劳啊?你可别胡说啊,你快点走吧?我就好心不告诉别人了。被人看见可是要受罚的。”她一边说着,眼睛滴溜溜不住地看着四周,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受罚?不要紧,只要我把有人胆敢在池里洗澡,玷污池子的事情告诉总管,就能够功过相抵,说不定还有赏呢?”苏谧笑道。
“啊?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去啊,是绮烟错了还不成。”一听到“告状”两个字,小丫头急了。连忙转而哀求到。
这丫头倒是会挑地方,苏谧看了看四周,这一处角落三面都是假山,一处树丛,假山上又多种植水仙,藤萝等近水植物,水波荡漾,莲叶婷婷,清香四溢,温暖如春。而且如果不翻过假山,还真是发现不了呢。
苏谧只是见她生的可爱,一时起了童心,故意逗逗她而已。见她真的着了急,转口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好了,只是你在这里洗澡,也太大胆了吧?”
姐姐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待苏谧再三保证不会说出去,绮烟这才放下心来道。
原来这个小丫头叫刘绮烟,是两个月前才刚刚入宫。
大齐的后宫,除了三年一届的选秀以外,还有每年一度的采选。
选秀是从各官家中挑选才貌双全的未婚女子充入后宫,这些女子都是出身官宦之家,血统高贵,她们或者被册为妃嫔,侍奉皇上,或者充当女官,统领奴才,服侍贵人。
而采选则是在全国范围内挑选美貌动人,家世清白的未婚女子,这些女子出身不高,多为士绅薄宦之家。被选入宫后,大多为平常的宫女,只有少数特别出众的,得以侍奉皇上,成为妃嫔。
云妃就是采选入宫的,她原本是乾州一户普通秀才家的女儿,自幼便聪颖过人,有倾城之姿,声名传遍全城,内务府慕名前往,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立刻将其选入宫廷,果然得了宠。
刘绮烟是京城有名的大富商刘泉的小女儿,刘家也算家世清白,可惜是商贾,女儿进了宫也只能当奴才。刘泉本不欲女儿进宫,奈何天命难违,好在他不缺银钱,为了爱女,花了大把的银子把内务府上下打点得妥妥贴贴,只希望十年以后女儿能平安放出宫来。
刘绮烟进宫后立刻被分到了这里负责照看这一小片莲池。这里地处荒僻,本来就少有人问津,是个极轻松又没什么担待的活。
偏偏她今年只有十四岁,正是好动又好玩的年龄。每日里在这里无所事事,整天又看不见几个人,索性就下池子洗澡取乐。
已经洗了好几次了,直到今天才被苏谧撞见。
听绮烟说完,苏谧也忍不住感叹这丫头运气够好。
“姐姐可千万不要告诉李总管啊,不然,绮烟肯定是要挨骂了。”绮烟再一次不放心地叮嘱道。
聚荷宫的总管太监李赭收了刘泉不少好处,对绮烟一直颇为照顾,也再三叮嘱过她一些忌讳,如果知道她没有遵守,多半会挨骂的,她想着。
挨骂?如果真的只是一场骂,或者只是打一顿,那她都应该酬谢神恩了。这个单纯的女孩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宫廷的残酷之处。
苏谧正想说什么,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苏谧一惊连忙从假山上跳下来,向绮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蹲在假山后向外望去。
透过假山的空隙,隐隐看见从远处影影绰绰走来两个人。
待走得近了,苏谧禁不住大吃一惊。当先一人头戴白玉冠冕,一袭明黄色长衫,上面的九龙腾云绣得栩栩如生。略显苍白的面目俊美精致,正是几天前在采薇宫见到的大齐皇帝,当今天子齐泷。第一卷 宫闱深深·道阻且长
第六章 烟花
“黎行之昨个儿上折子还举荐陈恕呢,再加上前些日子王奢领着一群人给他造的势,他以为这个新建的水军统领他当定了,哼,朕岂能让他们如愿?”齐泷缓缓地说道,不知为什么,清冷的声音却透出一种阴毒来。
“皇上不必心急,”齐泷身后那人也步入眼帘。他头束白玉冠带,明明是寒冷的冬天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轻衫,腰间佩着莲形紫玉佩,眉目与齐泷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更多出了一种淡雅从容,俊逸稳重的气度。
“怎么不心急呢?”齐泷慢慢渡着步子,“如今朕和你说句要紧的话还要挑个地方,朕就不知道为什么就连朕晚膳少吃了一筷子,都能让母后”
“什么人?!”齐泷还没有说完,身后的白衣人飞快的抢到他身前喝道。锐利的眼神向苏谧两人所在的莲池扫来。
“啊,我是聚荷宫的宫女,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云妃娘娘的碧波池。”苏谧压低嗓子胡诌道,绮烟已经被吓得呆住了。
苏谧抬头向两人望去,目光刚与那白衣人一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明明生的俊逸出尘,气度淡雅温和,眼神却极冷冽,让人一见之下恍如身在冰雪中一般,苏谧奇怪地升起一种完全被看透了的感觉。
忽然之间就好胜心起,她不想示弱,迎上他的目光。
凝神细看她才发现,他的眸子竟然是淡淡的琥珀色,反射着冬日淡金色的阳光,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暖的冰冷。
直到很多年以后,苏谧都会常常忍不住奇怪,为什么上天要赐予那样冷酷淡漠的人的眼眸这样温暖的色泽
“是个宫女?”齐泷也走上前向假山处看去。
离得很远又隔着不少花木山石,齐泷只隐隐从假山空隙里看到半张脸,只觉得肤色白腻,娇腮如玉,连旁边的水仙花都失了颜色。那眼睛明似清泉,波光流转,只一个凝眸,就让人似乎浸在了这碧波池里,恍恍惚惚要沉下去了。
犹抱琵琶半遮面。他心里不禁浮出这句诗来。忍不住向前走去。
“啊,你们别过来,我我我正在洗澡”
苏谧如梦初醒,连忙低声道。
齐泷忍不住笑了,他好久没有碰见这么有趣的事了。
白衣人收回目光垂下眼帘,对面既然是个宫人,就不是他的身份应该看的了。
这时苏谧觉得衣角被人一拉,回头一看,正是绮烟,她指着后面假山的一角,向苏谧比划着手势。
有暗道?!
“你等一会儿,我穿上衣服你再过来。”苏谧一边应付着齐泷,一边向绮烟示意快穿衣服。
齐泷在外面止住了步子,白衣人依然低着头,耳朵却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他早已听出,里面有两个呼吸声,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有趣。
绮烟飞快地拉过假山上的衣裙,七手八脚地套上身。然后领着苏谧,来到假山口,拨开一片花丛,果然有一处石洞。
两人钻出来,有蹑手蹑脚的在浅水上走了好一阵子,总算离得远了。
绮烟拍拍胸口,小脸蛋红扑扑的,“我以后在也不敢去那儿洗澡了,以前明明一个人都没有的,今天竟然出奇了,碰到这么多人?可惜了那一处好地方,以后再想要洗澡,只好自己烧水了,”
“放心,以后你想要洗澡,自然有奴才帮你烧。”苏谧笑道。
“什么奴才,我们就是做奴才的,难不成还能变成主子吗?”绮烟扑闪着大眼睛,疑惑道。
苏谧笑而不答,看不出来,这个小丫头倒是个有造化的,只是不知道对她来说是福是祸。
几天之后,小禄子来苏谧这儿帮忙,说起一件事儿。
“姐姐整天闷在屋里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可都要闹翻了天了。”
“又是什么事儿,这么沉不住气儿。”苏谧自顾整理着衣服,问道。
“说起来这可是一桩奇事儿,大前天,豫亲王殿下来宫里找皇上品茶赏花,皇上与他一起去了碧波池那里,不想却遇到”
“那个男子是豫亲王!当今皇上的兄弟!”苏谧暗道。
豫亲王齐皓原本是先帝的长子,奈何生母出身卑微,难以继承大统,传闻先帝对他也甚是不喜,甚至曾经说他“心肠冷硬,刻薄寡恩,贱奴之子,不识礼孝。”在宫里他也只与当时的四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齐泷素来交好。原本皇子十六岁即可封王开府,齐皓十六岁时先帝只是赐了一座府第,让他搬了出去,却没有给他任何封号,待他之冷漠可见一斑。
直到齐皓二十四岁时先帝驾崩,齐泷登基继位,才封他为豫亲王。对于齐皓的出身,宫里甚至隐隐有一种传言说,其生母不仅出身微贱,其实是个胡姬!
“难怪有这种传言了,”苏谧想起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微微出了神。
“苏姐姐,苏姐姐,”小禄子正在那里滔滔不绝,转头一看苏谧却神不守舍。
“啊?你刚才说到哪了?”苏谧回过神来,“我听着呢。”
“皇上当晚就召幸了这个叫刘绮烟的宫女,第二天就封了从八品的更衣,嘿。”
“这也是她的福气,”苏谧道,果然不出所料。
“哪算是什么福气呢?姐姐不知道,转眼就变成了祸事。知道了以后,云妃娘娘可气得不得了,就在她的宫里,竟然出了这种事,亏她还号称宠冠六宫,无人能及呢,更叫绝得是西福宫那位倪皇贵妃,第二天马上派人送去了贺礼,两份儿,一模一样的,说道,‘一份儿是恭贺云妃妹妹生辰,一份儿是送给新妹妹的。’云妃娘娘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待人走了以后,立刻派人将刘更衣拿下,说要治她的擅自入池洗澡,玷污碧波池的罪,结果,硬是打了二十板子,可怜啊,刚当了主子,半条命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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