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下无人,再找鸾撵过来也赶不上了。
卫瑾将高言唤来,“速传太医到华音阁去。”
陈常在幽幽凝着他,那眸光千山万水,蕴含了无比的柔情和乞怜。
卫瑾并没回应,径直弯腰抱起她,大步往华音阁的方向走去。
她的身子很轻,倚在宽厚的怀抱中不敢有丝毫动弹,晃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手臂环上卫瑾的脖子,深埋的脸庞现出点点红霞。
含元殿中,皇上下了朝便差人来传话给她,说是要往玉堂殿用午膳。
姜娆抿唇,置之一笑,他又何必同自己说的详尽?
后来便没放在心上,遂吩咐六尚的女官仔细洒扫,转身唤芜桃来做活,却得到了她不在殿中的消息。
这个芜桃,到底在盘算甚么,越发教人生疑。
洒扫完毕,看了看时辰,将近晡时,按常理每日这个时辰,皇上该回殿了。
宫人们都退下,唯剩姜娆一个人在殿内拢香,忽而瞥见花台旁边有一枚暗青色的水玉坠子。
她幽幽走过去,鬼使神差地拿在手中,对着通明的烛火瞧着。
菱龙纹路盘旋,玉质上乘,可以想见这枚玉坠的主人身份尊贵,天子诸侯才可用龙纹做饰。
但上面的纹刻已经模糊,想来是被人抚摸把玩许久的结果。
有那么一瞬,姜娆忽然觉得眼前混混沌沌的,纹刻在眼前渐渐放大,奇异的感觉从脚底升腾而起。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淡去,透过那枚玉坠子,是一张布满疤痕的妇人的脸庞骤然在眼前闪现!
而后头脑阵阵锐痛,杂乱纷繁的画面在脑海中交织闪现。
一幕又一幕。
有女人低沉的声音在耳旁轻唤,娆儿娆儿
如同梦魇。
额角胀痛欲裂,姜娆觉得整个身体,将要被撕扯碎裂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重归寂静。姜娆脸色苍白,额上有大颗的汗珠滴落。
这枚玉坠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残存的记忆,支离破碎地记了起来,这是入宫前鄢秦候夫人送给她的配饰,四年不曾离身。
而就是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场乌龙的引诱计划中,落下的。
因为当时混混沌沌,并不在意这些细微,倒是皇上有心,拾起了一直放在身边。
凌平王入宫,先往含元殿面圣。
他一袭堇色玉袍风姿绰约,丝毫不见路途奔波劳顿。
大步走上玉阶,却并没有见高言等人,问了小宫女才知道陛下还没回宫。
卫璃扬起俊美的唇角,带着一丝邪气,雍容入殿,“本王去殿内等候便是。”
他这个三弟,果然是个风流胚子,想来自己安排给他的美人,应当很合口味。
小宫婢恭恭敬敬引了卫璃入殿,而后轻唤了几声姜姑姑,无人应答,她便道,“姜姑姑许是忙去了,王爷请稍等片刻,陛下就快回来了。”
卫璃眼波一转,那小宫婢微微垂首,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这凌平王当真是绝代风华,和陛下难分伯仲,胸中微荡。
安静的殿中,忽然从内室传来阵阵低吟,卫璃侧耳静听,像是女子哭泣的声音。
他若有所思地踱步过去,掀开珠帘帷幔,一团娇小的人影蜷缩在地。
乌发遮住半张脸,还在不停地颤抖。
那身形太熟悉,卫璃只消一眼就能认出。
姜娆萎顿在地,蓦然扬起小脸,眸中却是异常的尖利。
直教卫璃也不由地一顿,这样的眼神
“我要见鄢秦候夫人。”她面无表情,妩媚的眉心渐渐舒展,眼尾那一颗朱砂痣尤为冷冽。
卫璃抱起双臂,阴柔抚眉,“本王为何要答应你。”
姜娆晃悠悠站起,目光不曾移开,忽而绽开一抹极淡的笑意,“王爷不是一直以此为话柄,利用我替你做事么?怎么如果不安抚好棋子,就不怕将帅不保么?”
卫齐生病的那些时日,卫璃是如何利用她的身份窃取情报,逼走景安王,排挤靖太后,最终让卫齐对他始信不渝,传位与他。
但,谁又能想到,命运就是如此安排,算计到最后,王位终归还是落在卫瑾手里。
“你都记起来了?”卫璃若无其事地回答。
这样的神情,和脑海里曾经的那个邪魅冷硬的男子重合在一起,再无缝隙。
姜娆弯了弯唇角,“你丢弃甚至不惜毁去的棋子,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对么,璃公子。”
卫璃身子明显一僵,阴柔俊美的脸庞有几近崩坏的痕迹。
方才,那些不完整的记忆星星点点,拼凑在一起。
唤醒了这个身体里残存的执念。
姜娆呆立在原地,即便是只对着卫璃的脸,便会有锥心蚀骨的痛。
就如同从前漫长的十六年!
曾经的姜娆是多么迷恋他,迷恋到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包括性命!
她惨笑,原来投井自尽根本不是因为殉葬的惧怕,而是因为彻骨的绝望,因为这个男人为了掩饰一切阴谋罪行,而不惜将她舍弃!
若他哪怕有一分真心,原先的姜娆只怕就会奋不顾身地扑火。
只可惜,真相便是如此伤人,凌平王自始至终都在利用她
往事交错纵横,姜娆仿佛又回到事发前一晚,她偷偷在送入紫宸宫的晚膳中做了手脚。
景安王为人谨慎,第二日便传来他宫中婢子中毒身亡的消息。
姜娆枯等了许多时日,只等来被舍弃的讯息。
想来,她站在冷硬的石井上时,该是如何的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你听我解释,当时的情势万分紧急,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卫璃见姜娆神色不对,意欲上前一步。
“你该解释的人不是我,而是死去姜娆,”初时的情绪渐渐平复,姜娆已经从原主的记忆中抽离出来,“还有,我一定要见鄢秦候夫人,想来王爷也不想有人一不小心,将旧事翻出来罢?”
卫璃沉默,沉默着离开了含元殿。
临走前只是模棱两可地丢下一句,等本王消息。
左思右想,姜娆又将那枚玉坠放回了原处,不知道还要多久,皇上就会查清楚自己的底细。
以卫瑾的秉性,只怕这些日子的虚与委蛇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罢了
对于一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卫瑾绝不可能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点击死的透透的T T 从昨天起就涨了3个3个个
自我催眠是因为JJ抽了啊摔!!大JJ一年只抽两次,一次半年啊有木有╭(╯^╰)╮累觉不爱!
谁说俺家男主到最后用心无力的?~难道不知道JJ的邪魅男主的功夫没有百八十来回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么,哼!
其实,卫璃才是女的原身的真爱好么!黄颡你不小心小三了!
反正我已经准备好锅盖了~~
☆、试探
此时,殿外响起冗沉的脚步声。
卫瑾步履生风,阔步入殿。
先是径直往御书房去,便回头一瞥,瞧见在角落里做活的姜娆。
侧颜姣美,在暗淡的光线中别有柔和的韵味。
卫瑾停步,姜娆便迎了上去,笑意盈盈,但却在看到他潋滟的眸光时,微微低下头去。
仅仅只是害怕么?或许,还有真相揭开时,再也挽不回的柔情蜜意。
“朕听外头宫人禀报,凌平王来过了?”卫瑾任她宽衣解带,极是浅淡地问。
姜娆手上不停,“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先告退了。倒是陛下您,醉卧美人膝,可是舍不得回来了?”
卫瑾捏了捏她的下巴,“这话酸的很。”
姜娆还不知道皇上其实是在陈常在的华音阁逗留,并非华昭容的玉堂殿。
而卫瑾显然不打算告诉她。
若在平常,听到他这般调笑的话语,不过是脸一红,心一跳就过去了,甚至还有微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流转。
此时此刻,姜娆默然,竟会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其中的情思,就连姜娆自己也理不清楚,绝不是喜怒爱恨可以一语概括。
有时候,习惯依赖却比爱上一个更加可怕。
譬如从前的姜娆,又譬如而今的自己。
安安生生做御前女官,俸禄高、地位高,在后宫里坐享其成,的确是一桩美事。
但如今知道了真相,可还能坐得稳么?
见她不语,卫瑾探手抚上她额头,“可是又不舒服了?编修典籍之事不必操之过急,朕看你这些日子总是埋头御书房,这两日给你准休,正好陪朕往猎场去散散心。”
姜娆立在原地不动,卫瑾靠在龙榻上,与她对视,“可是有话要同朕说?”
她思量许久,才道,“奴婢是提醒陛下,天气炎热,多备些更替的衣衫才是。”
卫瑾不置可否,“这些不都是交由你打理的。”
姜娆施施然走过去,款款笑着,便奉上新茶,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过来,朕给你看样东西。”他依然稳坐如山,带着闲散的意味。
他手上一抖,当那枚玉坠便晃悠悠摆荡在眼前。
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扬,姜娆似是惊讶地接了过去,“难怪奴婢一直都找不的,原来是落在陛下这里。”
语气里还有娇嗔的意味。
卫瑾却是撤了出来,转手就将玉坠丢入一旁的炉鼎中去,“凌平王送的东西不必留着,朕会给你更好的。”
而后不待姜娆反应过来,他已经强行握住她的手腕,一枚鎏金镶玉的镯子便应声扣上。
“钥匙在朕这里,谁也取不下,你就安心戴着。”
姜娆抚了抚色泽莹润、触感光滑的镯子,淡淡道,“陛下您可以打一副镯子锁住奴婢的双手,可有些东西却是锁不住的。”
卫瑾伸手扣在她左胸心口处,轻轻一按,“你是想跟朕说,锁不住这里对么?”
“奴婢可不是这个意思”姜娆绕了开去。
头顶深眸渐渐凝住,蕴着冷厉的寒芒。
“锁不住你的心无妨,锁得住你的人就好,朕会折了你的羽翼,断了你的后路,”唇角漾开残忍又柔情至极的笑意,“看还能逃到哪儿去。”
姜娆并没被他的话吓退,反而缠绕上去,环住他的腰,“奴婢哪儿也不去。”
这个女人,无论何时都是这般的虚情假意,在她身上,哪怕是半点真心也找不到
却又偏偏无可挑剔,无从指责!
卫瑾冷冷推开她,“以后你往偏殿任职,朕会教璇玑顶替你的位置。”
姜娆蹙眉,眼角眉梢微微泛红,拽住他的手臂不松手,“奴婢想要在陛□边侍奉”
卫瑾扣住她的腰,终究推开,他必须要冷一冷姜娆。
她不像后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那样,争宠谄媚,甚至对妃位和权力也毫不经意,这种感觉让他愈加烦闷,无法掌控
“下去罢,没有朕的旨意不必过来。”
姜娆双眸盈着水光,娇娇弱弱地碎步出殿。
关上殿门,方才委屈的神色一扫而空,步履轻快地朝侧殿走去。
今日,总算逃过一劫。
卫瑾静坐良久,探手将鼎炉中沾着香灰的玉坠取出,“可有查清楚了?”
后门阴影里利落地踱出一人来,一身暗蓝色宦官服,却面容朗落,“回陛下,奴才多方查证,此乃出自前大燕朝皇庭佩饰。”
卫瑾面容上划过一丝细微的动容,“鄢秦侯府那边可有动静?”
那人颔首,声音低而清晰,“自陛下登基以来,鄢秦侯避世隐退,没再和凌平王联络。”
卫瑾起身往内室而去,“做得很好,冯渊。”
“奴才誓死为陛下效命。”冯渊探□子,轻捷地隐遁下去。
殿门打开,璇玑等人入内服侍更衣。
卫瑾却独自走到金丝楠木的屏风旁,伸手将最上面的一格暗格拉开,取出那一卷泛黄的卷轴。
他若有所思地铺展在榻,画中人风姿如仙,栩栩动人。
赫然是和姜娆绝然相似的面容。
指尖停留在落款之处,那是他父皇亲笔所提:伊姒。
后来接连几日,蒋瑛皆是按时过来,但皇上依然只是让她做些备水的事情,并不曾近身侍候。
姜娆原本对于她这样黏缠的行为置之不理,只要不犯着自己,她这个妹妹想如何讨好皇后都可以,后宫里人人都有生存的法则,只有手段高低,到没有对错之分。
通过镂花鎏金的墙面,蒋瑛侍立在外,不经意间一扫,便见有一抹身影轻捷地出了殿门。
这个时辰已是中夜,怎会有人出宫?
她转头吩咐宫女守着,自己便悄悄跟了出去。
因为蒋瑛是六尚掌事姑姑,有手牌在身,可出入各宫宫门。
只见那女子穿花拂柳,所走的皆是隐秘的小径,并不走宫道,不禁更生了疑心。
待走到榆阳门侧门时,若穿过去,便是外城宫舍了。
蒋瑛犹豫了片刻,但见那女子转过头,从腰间摸出一枚手牌,守夜太监便顺利放行。
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