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雪梅说,女士的事你也要打听?看来你也爱好这个,但本姑娘无可奉告。
虽然是研究生,但穿着打扮,朱雪梅并不像个知识分子,也不像个学生,倒像社会上的那些时髦女郎,衣着前卫,也很是暴露。今天的低腰裤更是低到了极限,躬腰炒菜,半个屁股都露了出来。看一眼,申明理不由得心里慌乱。申明理要出门离开时,朱雪梅说,考博的结果出来了,你知道不知道,有没有你。
申明理并不知道。他急忙问是不是公布了,在哪里能查到。朱雪梅将火拧小,说,还没公布,我托人打听了一下,知道我录取了,别人的我不知道。
没公布就知道被录取了,当然暗示她有门路。这小丫牛的。不过牛就有牛的道理,前几天学校已经公布,朱雪梅留校工作,而且是留到系里教书。这不,好事又来了,还没硕士毕业,在职博士又考上了。好事接二连三,申明理不能不嫉妒得难受。现在的事,能跑能要有门路的,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吃亏。申明理无声地转身要走时,朱雪梅说,你别不当回事,今年报的人特别多,而且都是省里市里得罪不起的领导,你如果没跑没找,肯定没戏。
肯定没戏,让申明理心里禁不住一跳。这次报考哲学博士,是他下了很大功夫做了精心准备的。他清楚,有了博士学位,就又上了一个档次,人生肯定会发生一点改变。记得去年有个退休教授来考博士,一时成了全校的新闻事件。有人问为什么退休了还要读博士,这位教授回答为了争气,说他这辈子学识渊博,可是因为没有博士学位,他不仅不是优秀人才,连博导都没当上,而他的学生却因为有博士头衔,不但成了优秀人才,还成了学科带头人。这位教授的话虽然有点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但为争气就要读博士,还不是最直接的理由。其实学校这个在职哲学博士班,说俗一点,就是让人拿学位的,只要进入,交清一切费用,不要得罪导师和领导,写一个差不多的论文,都能拿到博士学位。轻轻松松拿一个博士,不拿的那才叫傻瓜。教授退休了没别的事,拿一个博士学位既可争气争名,也可在走穴讲学挣钱时,多一个响当当的博士招牌。去年他也想过读这个博士,考虑到专业不对号,就没读。今年再不读确实不行了。如果也像朱雪梅硕士毕业就读博士,现在早已经是教授了,学校的房子也早分到了,而且至少在一百二十平米以上,哪里还用花大价钱大代价去买商品房。赶早不赶晚,早一天拿上这个博士,说不定还能赶上什么好事。申明理问朱雪梅能不能也找人替他问一问。朱雪梅说,这样的大事,哪像你想的这么容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托人求情。你想想,我如果不拿博士,我得工作三年才定讲师,讲师后再工作五年才能评副教授,而且还得要论文要科研要获奖。这么多的条件,我到哪里去凑,想想都愁死了。有了博士学位,两年后就直接定副教授,省时省力,这么好的事,我怎么能不拼命去弄。我自己的事已经拼了命,再给别人问,人家也会怪我多事。其实你也不用去求人,你就直接到研究生院去问,反正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估计也该公开了。
正文 第九章 关系网(2)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太聪明太现实太会办事了。像朱雪梅这样精明的人,现在是你的学生,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你的老师或者领导。申明理出了门,越想越觉得应该去问问。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如果没被录取,也和人家谈谈,如果可能,也找个人去求求情。
因确立的办学方向是把学校办成研究型大学,这几年全校研究生扩招的速度已经超过本科生,研究生人数已经达到五千多人。规模大,来研究生院办事的人也多,人来人往像个自由市场。好在院长办公室没人,申明理决定直接找找院长。
院长是留法硕士,回校后就当了院长,已经有好几年了,虽然没打过交道,但见了面都脸熟。外国人喜欢直来直去,院长留过学,肯定会有点外国人的风格,肯定不喜欢绕绕弯弯虚情假意。申明理大方地自己在院长对面坐下,然后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情况,问能不能看看被录取了没有。
院长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玻Р'地看着他,然后问他学生物的,为什么要拿哲学博士学位。
申明理想直说,但毕竟太荒唐太隐私说不出口。该冠冕堂皇还得冠冕堂皇。申明理说,我觉得哲学应该是世界观和方法论,科学研究,方法往往要比研究本身更为重要,所以搞科学就不能不掌握哲学这个方法。比如毛泽东主席不是科学家,但钱学森告诉他物质可分到原子时,毛主席以一个哲学家的思维说不对,说按哲学的理论,物质是无限可分的。后来怎么样,证明哲学家的理论是正确的。
院长一下笑了,笑得茶水都喷了出来。好容易止住笑,说,老兄,你确实应该成为一个哲学家。
申明理也笑了,他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但院长止住笑时,说,问题是现在想当哲学家的人太多了,僧多粥少,我也没办法。这样吧,今年你就算了,明年再上怎么样。
明年就是再过365天,明年还有明年的形势。这样看来,今年他是没被录取。好歹自己也在学校干了十多年,竟然不如朱雪梅这样的学生。真也有点欺人太甚。申明理的脸色一下变得发青。申明理站起又坐下,然后竭力压住恼怒,说,我年龄也不小了,越往后推,读博士就越没多大的意思。您看能不能看在老教师的份上,想想办法,再增加我一个名额。
院长说,情况你不清楚,我也想把你们都招上,但名额是上面控制的,就那么多,不能突破,而报考的人,一个个都有来头,不说别的,光厅级领导,今年就报了六个,至于处长,光省直部门的,就有七八个,录哪个不录哪个,别说我,连校长也做不了主。校长刚说pass掉,上面的条子就来了,谁也没办法。
这一点他清楚,每年都差不多。但总要招一部分真正的学者教师,要不然还叫什么博士班。申明理争辩说,正因为名额有限,录取才应该制定一些原则。既然你们考试了,那就应该公布成绩,按分数录取。我考了多少分,你能不能让我看看。
院长的脸也严肃了起来。他说,录取当然要有原则,我也是个最讲原则的人。原则我们已经公布在了招生简章上,那就是德才兼备,德、技、能全面考核。笔试成绩,那只是技的一部分,德和能,我们更要看重。在国外,硕士博士的录取都不再进行考试,也不以这种形式选拔人才。
明明是乱用职权,却有一堆名正言顺的理由。申明理终于控制不住愤怒,他提高了声音说,是应该全面考核,但你又是怎么考核他们的德和能的,难道当了领导,德和能就高吗?你们这样做,考虑过公平没有,考虑过正义没有。
正文 第九章 关系网(3)
申明理这样的态度让院长有点意外。院长皱了眉头想发作,但还是克制住了。他说,看在你是教师的份上,我再耐心给你解释一下,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就只能去问校长了。其实你不知道,办这个在职博士班,本来就不是给你们办的,给你们办这样一个班,我们不会办,上级也批不下来,不知你理解没理解我的意思。如果你没理解,我给你讲一个笑话。说领导开会研究是要花钱改善一所小学还是改善一座监狱。许多人以为要改善小学,但结果却是改善监狱。部下不解问领导,领导说,难道你我还会再上小学?这就是说,如果领导不上这个博士班,也就不会有这个博士班。至于你说的公平,你应该去报考你的生物学博士,你一个学生物的和人家搞政治的一起考这个博士,你觉得这公平吗?
申明理一时无话可说。可肚子里的气却翻滚得更加厉害。他真想骂一句粗话。但上次保卫处挨打的教训让他把粗话咽了回去。申明理愤怒地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可问题是朱雪梅被录取了。这更不能让人信服。他后悔刚才没质问一下院长朱雪梅又是怎么回事。
正是下课时间,马路上的学生摩肩接踵挤成一片。学校扩招,马路也不断拓宽,可还是拥挤。申明理站在一边等学生高潮涌过,他的心情也平静了一些。他清醒地认识到,生气没有用,生气只能让事情更糟。在人情世故方面,他还真的应该向朱雪梅学习。人家一个小女子能够八面玲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一个副教授反而只知鲁莽只知抗争,这和草莽英雄又有什么差别。朱雪梅能够被录取,很可能是鲁应俊出了力。他和鲁应俊是老乡,现在他也给鲁应俊跑腿服务,也算是鲁应俊的人。鲁应俊能给朱雪梅帮忙,也说不定能给他申明理帮忙。
院长虽然说招生名额已满,但他认为名额也是人定的,是人定的东西人就有办法改变。博士班和计划内招生不同。计划内招生国家要考虑投资,要考虑分配工作,还要考虑办学条件。而博士班这些都不用考虑。钱由学员交,工作不用安排,集中授课也是利用假期和双休日。这样的情况,多招几个,对国家对学校对个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有好处的事,就不应该人为地阻挠。
申明理决定给鲁应俊打个电话,向他汇报一下没被录取的情况,探探口气,看他怎么说。如果有可能,就让他出面说说情帮帮忙。
在电话里还没说完,鲁应俊就打断申明理的话,说,给你说说话倒没什么问题,话我可以说,但管不管用我就没把握,因为我和马院长也没什么私交,人家也没求过我什么,所以给不给面子,很难说。
从鲁应俊的话里,申明理能够感觉出是在应付,真去说还是不去说,谁又能说得清楚。挂了电话,申明理的心里又不仅烦恼,而且还多了羞辱。这人活的,真是没劲透了。
糊里糊涂回到实验室,朱雪梅正哼了歌洗锅涮碗。申明理刚想离开,朱雪梅却问他去找了没有,结果如何。他不想说碰壁,更不想再说这件事。申明理说,我才懒得去找,再说我也没你那样的门路,我去找谁。
朱雪梅说,你不找不跑,好事当然不会掉到你的头上。不跑不找,其实并不是什么清高,而是不努力不进取,甘愿坠落甘愿落伍。我参加过几次职业生涯培训,对我的启发特别的大。那些培训与其说是讲课,还不如说是考验你的脸皮和勇气。有次上课就让你反复喊这么几句话:吼!吼!吼出你的怨气!吼!吼!吼出你的勇气!吼!吼!吼破你的娇气!吼!吼!吼出你的财富。
正文 第九章 关系网(4)
朱雪梅握紧了拳头,真的很认真地低声而有力地吼了几遍。看来她是真的相信这些极端的东西,真的已经被洗脑。有个哲学家说过,女人如果拼了命,这个世界就是她们的。让朱雪梅帮个忙,也说不定人家还真有一点门路。申明理说,我现在是求告无门啊,你门路多,本领强,是不是也给我跑一跑。
朱雪梅笑了。申明理还是第一次说她门路多。这倒让他说对了。朱雪梅说,其实我也没什么门路,就是永不服输。如果没有这种精神,也没有我的今天。这样吧,我有个姨妈在咱们学校幼儿园当园长,前不久研究生院的马院长还到她家送过礼。你不要以为幼儿园不起眼,可对马院长来说那不是一般的地方。你可能不知道,马院长离婚后再婚,娶的是小他近二十岁的学生。四十几岁得子,不仅儿子是他的心肝宝贝,娇妻的话他也不敢违抗。儿子送到幼儿园,幼儿园就成了马院长最牵挂最神圣最放心不下的地方。如果让我姨妈去说说,说不定事情会有点转机。
自己读博士让幼儿园的阿姨去说情,这事听起来有点滑稽,但想想还有一定的道理。病急乱投医,让说说也没什么坏处。申明理说,想不到你在学校还有个姨妈,你的事是不是你姨妈给你办的。那就拜托你了,事情如果成了,我请你吃饭。
朱雪梅说,这么大的事情,成了你才请我吃饭?你这饭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金贵。
感觉朱雪梅是认真的。申明理说,那你说让我怎么谢你,你说怎么谢,我就怎么谢。
朱雪梅说,我也不用你谢我,看在你我同事的份上,我给你试一试。
她已经把他当成了同事而不是老师,申明理一下感觉有点很不适应。这女子,真的是牛皮得可以。但如果朱雪梅的事也是托她姨妈办的,再让姨妈去办,姨妈肯定不答应。朱雪梅说,这事你不用担心,我的事不是我姨妈办的,而且我在学校的亲戚也不止一家,我姨妈的女儿,嫁的就是周校长的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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