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莱特记”背后的街上,米奇把衣服搭在艾比肩头,往东边指了指。“我会解释的,”他重复着说。走了100英尺,他们到了两幢高楼之间,进了一家幽会酒吧的正门。米奇看着领班,然后扫视了一下两间餐厅,指指后排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说:“那张。”
米奇面对着餐厅和前门坐了下来。角落里一片昏暗。桌子上点着蜡烛。他们要了酒。
艾比一动不动地坐着,注视着他。她等待着。
“还记得西肯塔基一个叫里克·阿克林的伙计吗?”
“不。”她答道。
“他是打棒球的,住在学生宿舍。我想你们见过一次面。他球打得好,模样儿也好,成绩更好。我想他大概是博灵格林①人。我们虽说不是朋友,但彼此熟悉。”
①肯塔基州中西部城市,西肯塔基大学所在地。
她摇摇头,等待着。
“这么说吧,他早我们一年毕业,上了威克·福里斯特大学法学院;而今在联邦调查局供职,眼下正在孟菲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看看她听了“联邦调查局”几个字有什么反应。她仍旧无动于衷。“今天,我正在主街上的奥布列欧热狗馆吃饭,里克突然不知从哪儿走了过来跟我打招呼,就像是不期而遇似的。我们聊了一会,另一名特工,就是叫塔兰斯的那个人,走到我们跟前坐了下来。通过资格考试以来,塔兰斯这是第二次找我。”
“第……二次?”
“不错,在8月份以后。”
“你说这些人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
“没错,他们有警徽。塔兰斯是从纽约来的老牌特工,在这儿大概干了两年。阿克林是三个月前才招收的新手。”
“他们想干什么?”
酒端来了,米奇环视了一下酒吧。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乐队开始演奏起来。店堂里挤满了衣冠楚楚的顾客,他们正海阔天空地聊着。领班指了指仍未打开的菜单。“等一会。”米奇没好声地说。
“艾比,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第一次找我是在8月份,当时,我通过考试不久,名字刚刚见报。”他咂口酒,告诉她,塔兰斯第一次在尤宁街兰斯基快餐店找到他,告诫他什么人不可信任,什么地方不能说话,他把与洛克、兰伯特和其他合伙人见面的事都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他也交待了公司告诉他的联邦调查局之所以对公司如此感兴趣的理由,还说他就此同拉马尔合计过,因而对洛克和兰伯特的话只字不疑。
艾比细细掂量着每一句话,她有许多问题要问。
“现在,和我同过学的这位老兄跑来对我说,他们,联邦调查局的人,确实了解到我的电话被窃听了,只要我打声呼噜,哪怕放个屁,立刻就能传到本迪尼…兰伯特暨洛克法律公司什么人的耳朵里。想想吧,艾比,我一通过考试,里克·阿克林就调到这儿来了。美妙的巧合,是吗?”
“可是他们想干什么呢?”
“他们不想说,至今也没有告诉我,只要求我相信他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艾比。我不晓得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不过,他们挑上了我,自有他们的道理吧。”
“今天的事,你有没有告诉拉马尔?”
“没有。除了你,我没告诉任何人。我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她喝了一大口酒。“我们家的电话里装了窃听器?”
“联邦调查局的人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们可不笨,米奇。如果联邦调查局的人对我说,我家的电话被装了窃听器,那么我一定相信他们的话。你不信吗?”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洛克和兰伯特说起公司与国内税收局和联邦调查局的斗争来,是那样合情合理,令人信服。我想相信他们,但仅仅这些不足信。这么说吧,要是公司的某个客户形迹可疑,值得联邦调查局侦查,那他们干嘛要看中我,一个对公司的情况了解得最少的新手?我知道什么?他们干嘛不去找那些合伙人呢?”
“也许他们想要你泄露客户的情况吧。”
“不可能。我是律师,发过誓要为客户的生意保密。这点,联邦调查局的那帮人是知道的。谁也别指望律师谈他客户的事情。”
“你见没见过什么不合法的交易发生过?”
他把手指捏得嘎嘎响,环视一下餐厅,对她笑笑。酒下了肚,似乎发生了一些效用。“我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哪怕是你问的,艾比。不过答案是没有。我处理过20多个埃弗里的客户的文件,没发现一件是可疑的。或许有一二项风险逃税投资,但并非不合法。我倒是对在开曼岛见到的银行账号有些疑问,不过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开曼岛!他突然想起了海滩上的那个姑娘,心猛地痛了起来。他感到一阵恶心。
领班晃到跟前,看着菜单。“再来点酒。”米奇指着酒杯说。
艾比身子向前靠了过去,挨着烛光,一脸迷迷惑惑的神情。“是什么人在我们的电话上装了窃听器?”
“就算装了,我也不清楚是谁干的。在8月份初次见面时,塔兰期有意暗示我是公司的什么人干的。”
“那洛克先生是怎么说的呢?”
“没说什么。我没告诉他,我还留着几手。”
“有人在我们家电话里、屋子里装了窃听器?”
“也许车子上也有。里克·阿克林今天对我说,不想让别人录下来的话半个字都不要说。”
“米奇,这真是不可思议。一家税法顾问公司干嘛要干这种事呢?”
他轻轻摇摇头,看着空酒杯。“我不知道,亲爱的,不知道。”
领班把两杯酒放到桌子上,手背在身后站着问:“你要点菜吗?”
“再等会儿。”艾比说。
“我们要时再喊你。”米奇补充了一句。
“你相信吗,米奇?”
“我想,是出了什么事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艾比惊恐地看着米奇。接着他告诉她一切发生过的事情,最后说了埃迪·洛马克斯,说了艾丽丝·克瑙斯、罗伯特·拉姆及约翰·米歇尔的死。
“我没胃口了。”她听完后说道。
“我也是。不过让你都知道了,我也就轻松多了。”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本希望它会过去的。我原以为塔兰斯会放了我,另找个人,哪知道他又来了。我明白,联邦调查局选中了我去完成一件我一无所知的使命。”
“我感到头晕。”
“我们得谨慎点,艾比。我们一定要装得像以前一样不被人家怀疑。”
“我不相信。我坐在这儿听你说,但我不相信你对我说的话。这不是真的,米奇。屋子里、电话上全都装了窃听器,我们不论说点什么,别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你说,这种日子叫人怎么过呀。”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有,你为什么不雇洛马克斯去查查我们的屋子?”
“我也想过了,但如果他找到了,那又怎么办?如果他碰坏了窃听器那又会怎么样呢?他们,不论他们是谁,就会知道我们发现了。这太危险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那么干,等等再说吧。”
“太疯狂了,米奇,我想我们该跑到后院里去谈事情了。”
“怎么可以!我们该到前院去谈。”
“都什么时候啦,你还有心思说笑话。”
“对不起。得了,艾比,我们还是正常过日子,耐心等等看吧。塔兰斯是很认真的,他会一直来找我。我没法阻止他。别忘了,是他找到我的。我想他们总在盯着我,埋伏在什么地方等着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像以前那样正常过日子。”
“正常?算了吧。这些天,在家里我们又没有什么话说。我对那些搞窃听的人实在感到抱歉,他们最常听到的只是我和那条狗说的话。”
第17节
雪在圣诞节前早就化了,只留下满地的泥泞,以及南方典型的气候——阴沉的天,寒涩的雨。过去的90年间,孟菲斯只有两次在圣诞节下过雪,气象专家预测,本世纪里不可能再有白色圣诞节了。
肯塔基也下了雪,但路上清理得干干净净。圣诞节的早上,艾比收拾好行装后,给父母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她就要回来了,不过也许是她一个人回来。开车回去需要10个小时,如果路上车不多,天黑之前,她就可以到家了。
米奇没说什么,他把报纸铺在树旁的地上,装作在专心看报,好像没注意她正往车里装行李似的。“我走了。”她温柔但坚定地说。
他慢慢站起身,看着她。
“我真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她说。
“也许明年吧。”这是谎话,他们心里都清楚,但这话至少听起来顺耳些。
“你路上要当心。”
“帮我照理好我的狗。”
米奇按住她的肩,吻吻她的脸,看着她笑了。她真漂亮,比结婚前漂亮多了。
他们向车库走去。他扶她进了车。他们又吻了吻。之后,她开车走了。
圣诞快乐,他自言自语。圣诞快乐,他对小狗说。
愣愣地坐了一小时后,米奇带了两套换洗衣服,把小狗放在前座上,然后驱车离开了孟菲斯城。他沿55号州际公路向南驶去,汽车开进了密西西比州境内。路上一片荒凉,但他仍旧一只眼睛盯着后视镜。停了五次之后,他确信自己没被跟踪。
六小时后,他到了莫比尔,又过了两小时,他穿过了彭萨科拉湾,朝佛罗里达埃默拉尔德海岸驶去。出了桑德斯廷,东行数里,高速公路渐渐离开海岸,越来越窄,最终成了两车道的公路。他在这条路上默默跑了一个小时,路上没有别的车子。
薄暮时分,他爬过一道高坡,只见路边有块路标,上面写着“巴拿马城滩在前方8英里”的字样。这时,前面出现了两条岔道,一条往北,一条径直通向风景区,这就是所谓的观光便道。他选择了往风景区的路。进入小道不久,两旁出现了公寓、旅店和度假村。这就是巴拿马城滩。
他在一家通宵加油站加了油。那儿的伙计极为客气。
“圣路易斯街怎么走?”米奇问。
他往西指了指,带着土腔说:“到第二个交通灯时往右拐,见到第一个交通灯再往左,就是圣路易斯街了。”
他找到了圣路易斯街,蓦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惶恐。街道弯弯曲曲,他不得不小心地开着车,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街上的门牌。
圣路易斯街486号是全街最破旧和最小的房子,它比一个野营帐篷大不了多少。原来的油漆像是银灰色,而今都龟裂、剥落了。房顶上长满了厚厚一层墨绿色霉菌,一直蔓延到窗户上方,足有寸把长。一个窄小的门廊是唯一的通道。外层防风木门正开着,透过木栅门的缝隙,米奇望见里面有台小型彩色电视机和一个晃动的人影。
这绝对不是他想要见到的。他从来也没有见过母亲的第二个丈夫,眼下也许也不是时候。他继续开着车,直后悔不该来。
他找到了一家假日旅馆。里面空空的,但门开着。他把车停到远离高速公路的地方,然后用埃迪·洛马克斯的名字住进了旅馆。他付现金要了间可以眺望大海的单人房。
在巴拿马城滩电话簿上列了三家烤饼店的名字。米奇躺在旅店的床上,拨通了第一家的号码,遗憾得很,无此人。他接着拨通了第二家,又请伊娃·安斯沃思接电话。请稍等,那边说。他便挂了电话。此时是夜里11时,他睡了两个钟头了。
20分钟后,他要的计程车开到假日旅馆,司机连忙向米奇解释迟到的原因:他正在家和妻儿老小一起享用火鸡。他原本希望全天都和家人在一起团聚,不想一年忙到头,偏偏这一天还要干活。米奇扔给他一张20元的钞票,要他不必多说了。
“圣诞佳节,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啦?”
“找个人。”
“谁呀?”
“一个女人。”
“这里女人多着呢,不会是随便哪个吧?”
“找个老朋友。”
“她在烤饼店?”
“也许吧。”
“你是暗探还是什么的?”
“不是。”
“看来很值得怀疑。”
“开你的车,不好吗?”
那家烤饼店是一间长方形的盒式小屋子,里面有12张桌子,长长的柜台向着烤饼架。店边小小停车场上几乎停满了车子,米奇要司机把车开到边上的一块空地。
“你不下车吗?”司机问。
“不下。别关计程器好了。”
“先生,这可真是怪事儿。”
“我会付你钱的。”
米奇身子前倾注视着屋子里的顾客,突然他蹙起眉头。她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拿着笔和菜单站在一群游客围坐着的桌边。为首的那个游客说了句什么开心话,大家一起笑了。她没笑,只顾写着。她弱小的身子显得益发瘦了,可以说是太瘦了。她51岁了,从远处看,差不多是那个年纪,并不显得太老。她写完了,从游客手里一把抢过菜单,说了句客气话,几乎是笑着说的。
米奇舒了口气。计程器在咔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